有想过赵柄为何对自己情深如此,也有想过识墨走前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她不止一次听人说过,早在江洲时,好几位喜欢她的夫人都劝过让她另许人家的。大家都说她欠阮家的恩情早就还完了。可恩情不是这么算的呀!若是按银子算,那确是早就还完了。可阮娘子当时的选择,对于十三岁的岳娇来说,那是救命之恩。若当时没有被阮娘子买下,谁又知道她能活到几时呢?许是被卖入下等的窑子当一个千人骑的窑姐儿,也许被卖入心狠手辣的人家中,被虐打致死。
岳娇回到马上后,赵柄并不在车厢内,自此再也没有上过马车。
期间她撩开帘子寻过他的身影,只见他骑着马疾驶在前。
他们此行不比来时的悠闲,驾马车的马夫通通都是功夫在身的侍卫,行驶速度是一般的马夫跟不上的,当天夜里,就赶到了城门口。
有着俊平侯府的令牌,也无人敢拦,顺利的入城回了侯府。
马车停下后,她正欲起身去撩门帘,一只手就自门帘处伸了进来,撩开了帘子。
夜色太深,即便来人提着灯笼,也不能完全将他的脸清晰的照映出来,那张俊美的容貌在这昏暗的灯火下自带了一丝魅惑。若说白日的赵柄似谪仙,那黑夜中的他就像精魅一般,能勾人心魄!
“岳姑娘,到家了!”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下,手臂横着抬起来。 他没有要牵她的手,而是让她扶着他的手臂下马车。
岳娇连忙摆手,这是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拿赵柄当下人用!
“ 不...不劳烦侯爷了,我...妾可以!” 心一急差点又忘了敬语。
她的拒绝反而引得赵柄弯了弯唇,他收回手不再让她扶着,改成护在了木梯旁。
“好,那你慢点!”
岳娇提着裙摆几步下了马车,刚站稳,就听赵柄说。
“我还需去一趟大理寺,岳姑娘先回府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赵管家提!” 说罢,他顿了下,又低声添了一句。
“我明日晚饭前便回来!”
这话说的暧昧,像离家的丈夫在给妻子报备一般。岳娇心里想着,脸上微红着点点头。
交代完,他便转身上了马,几名侍卫跟着他一起消失在了侯府的门口。
岳娇看着他上马的动作有些别扭,想起他曾说过他不会武艺这事,便侧头问身边给她驾车的侍卫。
“侯爷的骑术如何?”
这一问话将那侍卫脸都憋通红了也没给出个答案,岳娇心下一叹,便猜中了答案,心中不免涌起一股酸涩感。
饶是他骑术不精,在知晓她与他共乘会不自在后,还是选择了去骑马。
她盯着他远去的方向,咬了咬唇。
这时,早就候在一旁的识墨跟赵管家就凑了上前。
“姐姐!您可回来了!” 她殷勤的来替岳娇拿她手上的包袱。
岳娇扭头,见来人是识墨,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 识墨,你装得可真像呢!” 她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若不是赵柄自己承认了,她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识墨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手脚麻利的将岳娇手上的东西都接了过去:“ 我来我来我来!”
岳娇知道抢不过她,便随她去了。她看着赵管家指了指另一辆马车道:“ 劳烦赵管家找两个人来帮帮忙,里面有个伤员需得抬着走!”
“早就安排好了,岳姑娘只管放心吧!”
赵管家说完一抬手,两名身体强壮的下人便上前站在了马车旁。阮安康上马车前就是被放在一块木板上,连着木板一起进了车厢里的。现下也只要连着木板一起抬出来就行了,并不会折腾到他。
两人几下就将阮安康连人带板给抬了出来。他人是醒着的,出了车厢后就在四处寻岳娇的身影。
岳娇上前,轻声安抚道:“ 我们到侯府了,等会安顿好了我去给你煎药,等会喝完药了再睡!”
阮安康点点头,一行人便进了侯府。
赵柄给她们安排的院子就在主院内,她的房间就是当初来给赵柄束发时睡的那间屋子。而阮安康的房间离的远了些,在主院的最角落,离岳娇的房间隔了一条游廊。
“能否劳烦管家给我在安康的隔壁腾间屋子?他现在有伤在身,离不得人照顾”。
赵管家直叫她放心:“ 这府中那么多下人,哪里还需要岳姑娘您去操心!”
“可...”
“不是我不愿意,我也是思来想去许久才这样安排的!这病人就需要静养,住在这边太吵闹了不适合阮公子养病,那边清净些,只不过其他的屋子都装着东西的,搬来搬去动静太大了!”
赵管家说完,面带难色的看着岳娇,又道:“ 若岳姑娘觉得我这样安排不行,那我就叫人去把阮公子旁边的房间腾一下,只是杂物繁多,还请岳姑娘多等些时候”。
入住侯府就已经是麻烦别人了,岳娇自然是不好这大半夜再去给人家添麻烦了。
“不用麻烦了,赵管家安排得很好!“
赵管家笑道:” 岳姑娘满意就行,识墨就留给您使唤了,有什么您尽管吩咐她去做,不用跟她客气!“
识墨在一旁猛点头。
岳娇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末了只得点点头:” 那便劳烦大家了,夜深了,赵管家先去歇息吧!我这边有识墨就行”。
待赵管家走后,岳娇将门一关,便开始盘问识墨。
“老实说吧!你潜伏在我家都干了些什么!”
她装得严肃,识墨却不怕她这样子。她跟她在一起待久了,最是知道她的脾性,哪怕是发脾气也是轻言细语的。
”姐姐可不能怪我,我也是听命于侯爷的!“ 识墨拎着她的衣袖摇来摇去的撒娇。
岳娇自然知道她也是听命于人,只是这被人哄骗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有心想要发tຊ泄一下,见着识墨这样子气又消下去了。
识墨见她眉目舒展了,立马打蛇随棍上的贴了上去:“ 姐姐您也不要怪侯爷,侯爷也只是担心您的安危。您想嘛,您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累赘,若是再遇上一个王麻子怎么办?也不是每次都有那个运气能逃过一劫的!”
岳娇不喜她如此说阮安康,也抗拒王麻子的这个名字,皱眉将她从身上推了开:“ 别这样说安康!”
识墨又贴了上去:“ 好好好,我不说他!那您能不能别生我气了?”
“ 我可不信你的话,若是要保护我,为何派你一个小丫头来?你怕是连我都打不过!你估计是来监视我的吧?” 岳娇又不傻,谁见过找一小丫头来看家护院的!
识墨摇头,脸上半点不见慌乱:“ 这您可真是误会侯爷了!您隔壁可不止住了我一个,还有两个侍卫,只要您这边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出现!而我,是侯爷专门让我去照顾您的,帮您做饭洗衣打杂!”
岳娇想起识墨的出现确实给她带去了很多的便利,有她的那段时间,自己甚至还胖了几斤。只是,她还是不信。
“你敢说你半点没泄露我的消息?我找活干的时候正巧侯府招聘,你哄着我去应聘...”
还有那隔天就换的姨娘,难不成...
越想她越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起先还以为是巧合,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现在看来全是圈套!
识墨心中喊冤,这些可不是她泄露的!是侯爷自己偷听的! 可又不敢说实话,只得将这锅背了下来。
“ 姐姐,我只是看您找活难便在侯爷面前提了两句而已,其余的事我真的没多说!”
也根本不需要她去说,院子里有个什么动静,侯爷自个就听得清清楚楚的!
“是吗?那我说侯爷纳的姨娘不好看,说他眼光不好这事你没说?说他的姨娘太凶这事你没说?” 若不是她说的,那怎会每次报怨完第二日就换人了?
识墨咬着牙认下这罪名 :“ 是,我是提了那么两句,但由此可见侯爷对姐姐您的心意呀!您想呀,为了给您一个活干,从来不近女色的侯爷破天荒的纳了妾室!又因为您的不喜便连夜将妾室送走!换做天下哪个男人能够做到侯爷这般?”
虽她有所怀疑,但真的证实了这一点,还是让她大为震撼。
赵柄府中本没有妾室,为了给她一个活计,居然去纳了几房妾室!这真是叫她有些无措,哪有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那岂不是害了那两位姨娘?” 她深知女子嫁人如重生,因为她而入了侯府,又因她被遣,什么都没做却平白摊上了个不好的名声,这不是造孽么!
“怎会!” 识墨面上带着自得:“ 第一位杜姨娘本就被府中小厮给哄骗了身子没了清白,那小厮害怕负责自个悄悄跑了,她本欲自裁的,便被挑中给抬了姨娘,遣走她时,侯爷给了她银子还了她的身契呢!可比她留在府中当一个没了名声的下人强!“
“还有那宁姨娘,是京中一位大人的外室,被家中妻子给知道了,那太太带着人要去将宁姨娘捉了发卖了,后那大人求到了侯爷这边,侯爷便帮了他一把!第二日那宁姨娘便被那位大人给接走了!”
“至于那云锦姑娘,她本就是花楼里的姑娘,有着京城第一花魁之称,是因着您说侯爷眼光不行,侯爷这才请她过府的!”
不过那云锦的下场就不必与岳娇多说了,那是侯爷与崔明盛的恩怨。
识墨说着,拉着岳娇的手,有些语重心长的道:“ 姐姐,侯爷是什么身份地位?便是一千个王麻子也比不上的人物,他动动手指头都能叫你乖乖自己送上门的,可他不愿强迫您,也不想您出去受别人的差遣,为了能将您留在身边照顾您,这才如此行事的!”
识墨的话将岳娇一直不敢去想的念头给点破了,现在她不得不去承认,赵柄的情谊比她能想象出来的还要深,还要沉。
可她不明白,她何德何能担得起他的喜爱?
识墨见岳娇不语,继续说:“ 我不是因为侯爷是我主子我才这样说,比起来,跟您相处这段时间我更喜欢您。可我真的从未见过侯爷对谁这样上心过,且他从未想过需要您的回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在不违背您的意愿的情况下默默的为您好,这样的情意,我在话本子上可都没有见过!”
“咚!咚!咚!”
识墨的话让岳娇的心跳加快,连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她现在除了震撼外,还隐隐有着丝兴奋,甚至有些狂热的念头呼之欲出。
还仅存着的理智紧紧的按捺着蠢蠢欲动的心,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得找点事干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拿起一包药转身往屋外走:“ 我去给安康熬药!”
识墨伸手夺过了药包:“我去吧!” 临出门前,她又说了一句。
“姐姐,您之前给我讲过您的过去,阮家对您有恩这不假,但满打满算阮家也就养了您两年,从您自己可以接活后到现在都是您在挣钱养家,阮家的恩您早就还清了!可您的人生还长着呢,真的不为自己打算一下吗?”
识墨走后,岳娇独自坐在房内想了很多。
有想过赵柄为何对自己情深如此,也有想过识墨走前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她不止一次听人说过,早在江洲时,好几位喜欢她的夫人都劝过让她另许人家的。
大家都说她欠阮家的恩情早就还完了。
可恩情不是这么算的呀!若是按银子算,那确是早就还完了。可阮娘子当时的选择,对于十三岁的岳娇来说,那是救命之恩。
若当时没有被阮娘子买下,谁又知道她能活到几时呢?
许是被卖入下等的窑子当一个千人骑的窑姐儿,也许被卖入心狠手辣的人家中,被虐打致死。
这些都有可能,所以她是感恩阮娘子的!
而阮安康,是她贫瘠的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曾一度是她情感的寄托,她对亲人的渴望全都体现在了阮安康的身上,所以她做不到丢下自己的亲人,即便现在的阮安康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乖巧单纯的少年了。
待阮安康服下药睡着后,夜已经很深了,识墨在一旁困得不行,打着哈欠道。
“姐姐,天色不早了,您去歇息吧!”
岳娇瞧着她那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样子,笑道:“ 你看你困的,你自去睡吧,我又不用你服侍我!”
识墨撑着眼皮,摇头道:“那可不行,侯爷将我派给姐姐您了,那我就得伺候您!”
岳娇缠不过她,且这屋子里赵管家也安排了人在屋中候着的,便随着识墨回了给她安排的房中。
这房子与她上次来留宿时一样,只是屋中不染尘埃,被褥一应物品也都换了新的,看得出来是精心收拾过的。
再想起识墨先前说的话,心中有块地方,逐渐塌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