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男人像是没听出她的怒火,继续说:“不过你真别说,这女人摸着真滑嫩。”“这么白白处理了,不是可惜了吗?”他嘿嘿一笑。“你什么意思。”女人问。沈弃忍不住也皱眉。男人没说话,但黑暗里响起了布料被撕裂的声响。“张春生,你发什么疯!”女人明白他的意思,出声制止:”你赶紧把她拖去池塘那扔了。”他居然想要奸尸!沈弃惊地捂住了自己嘴巴,杀了她还不够,他居然恶心到还要玷污人家的身体。
“哪这么容易死。”那男人说。
被拖在地上的影子脑袋砸到了地上,沉闷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如此醒目。
“你放这做什么,拖进去点啊。”女人见他把人放下,急忙说道:“要是给人看到了,我俩都得完蛋。”
“黑灯瞎火的谁知道。”男人弯下腰,手插过地上那人的腋下,不耐烦地往里面又扯了扯,“来帮忙。”
地上的那人的影子和男人比起来很纤细,大概是个女人。
而说话的女人声音有些熟悉,沈弃一时间没有认出是谁,还在思索时,那几道黑影就又移动了起来。
假山里空间狭小,他们要进来了,她该往哪里藏?
沈弃屏住了呼吸,她感受到他们就在自己的脚边,只要她一动,就会碰到他们。
但幸运的是洞口漆黑,进来的俩人没有点火 他们的注意力在倒地的女人身上,一时间没有看到她。
沈弃听到女人惊起的声音:“她怎么没了呼吸!”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女人焦急地摸着地上的人,“她死了!”
“你个没用的东西,你把她捂死了!”
“不会吧。”被女人责骂,男人蹲下身,乱摸了一把,发现人的胸膛都没有起伏了。
“他娘的。”他骂道:“真死了。”
沈弃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她这是目睹一起谋杀案了,要是被发现了,他们肯定会杀人灭口。
真是离了狼窝,又入了tຊ虎穴。
“这些天衙门查得紧,这个死了,我又要去哪找一个合适的女人。”女人愤懑地说:“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晓得!”男人踹了地上的尸体一脚,他心里也窝着火,这短命玩意,捂两下就死,真是晦气。
“这两天先停手,等风声过了,我们再继续。”
衙门?沈弃捕捉到这话。
她想到了关山县少女失踪案,难道凶手是他们?
而她猜测很快得到了印证,只听那女人说:”除了这样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先处理掉她。”
“好在张府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一堆丫鬟,这个死了就死了吧。”
人死不能复生,她只能被迫接受这个现实 。
北边战乱严重,又闹饥荒,所以有一堆的流民往南边逃,这丫鬟便是在逃难途中与家人失散的,然后被人牙子给拐了,又转手卖给了张家做丫鬟。
像她这样的人多的是,没有路引,户籍也遗失了,别说被当做牛马贱卖,就算在路边被人胡乱打死了,也没有人去给她们申冤 。
谁叫世道乱,人命轻。
“李姨娘说得有道理。”男人嘿地一笑。
女人本来就头疼,又被男人的称呼蛰到了,她压着火气道:”张春生!”
“呵呵。”男人像是没听出她的怒火,继续说:“不过你真别说,这女人摸着真滑嫩。”
“这么白白处理了,不是可惜了吗?”他嘿嘿一笑。
“你什么意思。”女人问。
沈弃忍不住也皱眉。
男人没说话,但黑暗里响起了布料被撕裂的声响。
“张春生,你发什么疯!”女人明白他的意思,出声制止:”你赶紧把她拖去池塘那扔了。”
他居然想要奸尸!
沈弃惊地捂住了自己嘴巴,杀了她还不够,他居然恶心到还要玷污人家的身体。
沈弃霎时觉得自己的胃在翻江倒海。
张春生没管女人,继续手下的动作,脱光女人的衣衫,他急不可耐地跨了上去。
“你先走。”他喘着粗气朝女人说。
见他精虫上脑,女人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口,事情越拖暴露的风险越大,她恼怒地朝男人伸手:“住手。”
原本是想推他的肩膀,但因为看不见,她一手打在张春生的脑袋上。
张春生没有防备,竟然被她推倒在地,脑门重重磕在地上。
伴随那”砰”的一声,沈弃的喉咙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地上那砸起的风扫过了她的裙摆。
这张春生就正正磕在她的身前,脑袋离她的脚尖只有一寸!要是再往前一点点,他的脑袋就磕在了自己鞋面。
“你他娘的。”男人愤怒地骂道,只觉得有一股温热流过了他的太阳穴。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额头。
但血还没有摸到,却有什么东西扫过了他的手背。
山洞里除了石头还有什么?难道是长起的杂草?可是,草刮过手背的触感绝不是这样!
这种感觉倒像是……
布料!
假山里还有人!
他猛地喊道:“是谁!”
而就在这一刻,沈弃攥着石头狠厉地朝下砸了下去。
她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男人的面貌,但手背溅到的血告诉她,她砸中了,而且男人被她伤得不轻。
“啊!”张春生痛苦地嚎了一声。
而沈弃毫不犹豫地举起石头,又往下砸了下去。
一声微弱的”砰”声,火光亮起。
沈弃朝那光源看过去,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女人握着一根火折子,正看怪物般地看着自己,满眼惊恐。
难怪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熟悉,沈弃总算认出了女人。
她们见过,在她被绑上喜轿的那日。
她代替了她成为蛇妖的祭品。
“李碧花。”沈弃叫她的名字。
“是你!”李碧花发出尖锐的声音,颤着手指向沈弃。
沈弃的石头砸在张春生的额头上,血像交错蜿蜒的河流般挂在他狰狞又扭曲的脸上,他双手捂着伤口,想要捂住露出的血,但是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涌出来。
他啊啊地叫着,满眼慌乱。
“张春生!”李碧花喊着他的名字。
张春生听到她的声音,意识被拉了回来,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到罪魁祸首。
他暴戾地说:“我要杀了你。”
而就在他仰头刚看清沈弃的面容时,尖锐的石头正正朝他的眼珠子砸了下来。
”噗”地一声,他的左眼被砸裂了,如同爆浆的果子,红红的汁水迸溅,喷了沈弃一脸。
“啊啊啊啊!”剧烈的疼痛让张春生无法在仰头,他佝着腰,捂着脸,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杀了她?
沈弃握着石头的指尖都发白了,她望着癫狂哀嚎想要攻击张春生,连续而狠厉对着他的伤口猛砸。
一点犹豫都没有。
连着砸了五六下,张春生身体摇摇晃晃地倒下来了,血糊了满脸,只出气不进气。
沈弃砸得浑身没了力气,双腿一软,顺着石壁滑了下去。
李碧花的脚下躺着赤裸着上身的女尸,而她身前是浑身都是血的张春生。
她们离得极近。
在张府见到沈弃已经够让碧花震惊了,她还没有缓过神时,就见沈弃狠厉地砸死了张春生,她顾不上给张春生帮忙。
沈弃疲惫地靠在石壁上,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她仰头朝拿着火折子的李碧花扯唇一笑:”真巧。”
第 37章 “野丫头。”
“状元……大官……”
血从张春生的嘴里涌出,他的四肢抽搐了一下,说完这临死前的执念,他就彻底断了呼吸。
“你居然没死。”碧花望了眼张春生的尸体,把火折子往前移了移。
沈弃擦完眼角的血后,重新攥起了那块沾满血迹的石头,上面的血还没有干,黏黏糊糊的,握起来不舒服。
她用袖子擦了擦石头,然后右手拿着它,左手撑着后背的假山,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张春生的叫声八成会引来张府的人,她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在火光的照射下,沈弃的眼睛亮得出奇,带着狠劲儿,和她记忆里的那个柔弱的新嫁娘判若两人,碧花抬脚往后退了俩步,拔下头顶的素银簪子。
“野丫头。”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在这。”
这素银簪子是她特意寻人打的,将尖端磨得极为锋利,为的就是在绝境时放手一搏,就算是死,她也要拉人垫背。
从决定和张春生联手残害少女,把希望寄托于蛇神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没了退路。
“蛇神大人怎么会让你离开荣山?”
沈弃望着她咄咄逼人的模样,她没有回答碧花的问题,她冷冷地说了句:“让开。”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但碧花绝不可能让她活着离开。
张府新买的丫鬟死了,张春生也死了,这假山藏不住死人,他们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而靠她一人的能力,她无法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两具尸体,更何况,张春生临死前的动静,说不定已经招来了人 。
两条人命得有人来偿还。
这假山里就她和沈弃,要是沈弃跑了,迟早查到她的身上,她只能拦住沈弃,拦住这杀人凶手。
至于沈弃为何在这!她日后自然可以去查。
碧花回头望了眼身后的花园,她远远看到了向这边移动而来的火光,正是听到张春生动静的张府侍卫。
碧花嘴角一勾。
落在沈弃眼里,她心里警铃大作。
不好,她要喊人!
沈弃急着阻拦,还没有来得及上前,火折子就朝她扔了过来,她只能慌忙地挡住那玩意儿。
火折子摔落在地上,假山里又恢复了黑暗,在黑暗中,只听见一道凄厉响亮的女声响起:“来人啊!抓刺客!”
“杀人了!有刺客,杀人了!”
碧花朝假山外边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嘶喊着:“快来人啊!”
“快快快!这边!”张府沸腾了起来,点燃的火把照亮夜色,嘈杂的人声往假山这处涌了过来。
沈弃只能从假山里跑了出来,这李碧花居然想诬陷她,叫她抗下一切!
此时沈弃恨李碧花,更恨自己刚才一时的犹豫。
她就该像杀了张春生那样,直接杀了李碧花。
她刚才不应该犯蠢!
沈弃扫视一眼四周,蜂拥而至的火光让她明白,她逃跑的可能微乎其微。
张春生是她杀的她认,但那无辜少女的死,以及那些失踪少女的死,都和她无关!
她现在满身鲜血,只要被抓了,她会落得个死的下场,除此之外,李碧花怕是要把那些人命都扣在她头上。
让她沈弃成了替罪羔羊,而李碧花逍遥法外。
”李碧花!”沈弃朝那惊慌的背影喊道。
听到沈弃叫自己,李碧花停下了脚步,她已经成功引人过来,沈弃逃不掉了,有了沈弃顶罪,她就可以高枕无忧。
所以李碧花回头,朝满腔怒火的沈弃得意地笑了笑:“野丫头。”
“你既替过我一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沈弃望着她小人得志的嘴脸,冷笑一声,默默握紧了石头,然后在她转tຊ过头的一瞬间,将石头朝她脑袋砸了过去。
石头砸在李碧花的后脑勺上,砸得她踉跄了一下,缓过神,她抬手摸了一把,却摸到了一手的血。
望着手心里的血,李碧花尖叫了起来:“啊!”
她脑海里闪过满头鲜血,脸都被砸烂的张春生,心里一下子就害怕了起来。
她也是怕死的!
自己身上流血的那一刻,她才明白,所谓不怕死的准备,通通都是假的。
借着火光,沈弃看到了李碧花前面就是那棵枝桠冒出墙头的杏花树。
她想要钻那狗洞,就得绕过李碧花,只可惜那石头不够大,她力气不够大,不然直接一石头砸死李碧花。
沈弃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朝李碧花的方向跑冲了过去。
李碧花不像张春生,被打了只晓得”啊啊”地捂伤口喊疼,不知道还手。
她握着素银簪子就朝跑来的沈弃狠狠刺了进去,精疲力尽的沈弃哪里是她的对手,被她扯住手腕,没有躲过那刺过来的簪。
簪子划得极深,伤口从她的鼻梁顺着往下,蔓延到了耳垂下,竟把她的左脸都划破了,血顺着伤口流出,看着可怖……
“凶手在那!”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侍卫看到了她们。
沈弃顾不上疼,在密集而混乱的脚步声里,她只能用力掰开李碧花桎梏着自己的手腕,然后使尽浑身力气把她推开。
脑袋受伤的李碧花本来就有些站不稳,被推倒在地了,而素银簪子也离开了手,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沈弃摇摇晃晃地往前跑,但刚抬起一只脚,另外一只脚就被死死抱住,李碧花就如同恶鬼般死死缠上了她,叫她动弹不得。
沈弃低头望着脚边的李碧花。
“你跑不掉了,野丫头。”李碧花仰头朝她恶毒地笑着,她眼睛狰狞地瞪得极大。
一群举着火把的家丁即将围了过来,沈弃知道,她再不甩开李碧花,那入地狱的便是自己。
总要有人入地狱的话,那李碧花就先下去吧。
沈弃抽出头上那根木簪子,然后朝李碧花仰起的脖子间狠狠扎了进去。
这桃木簪子原先是锋利的,但伤了 荣夜后,就被他磨平了尖锐,变成一根平平无奇的木簪。
他逼着沈弃继续戴这木簪子,说是赌物思情,见着它了,就能想到自己被她伤着的那滋味。
它的危险性降低了很多,不能再扎穿人的手掌,但是对那纤细脆弱的脖子而言,仍然是一把利器。
簪子扎在了李碧花的颈动脉上,血如喷泉般射了出来,她再也笑不出来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弃。
她哪里想到沈弃还有这最后手。
“你……”李碧花松开了抱着沈弃大腿的手,呆滞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后。
她不想死!她怎么会死!她还没有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他们求了圣树,蛇神大人都同意了,他们是按照蛇神大人的指示做的啊!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为什么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怔愣、害怕、愤怒、绝望……无数的情绪交织在她的眼里,最后停留在了死不瞑目。
第38 章 “姐姐。”
李碧花的身体瘫倒在地,她再也无法阻拦沈弃,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望着她逃跑的方向……
柳娘没有骗她,杏花树下的墙壁果然有一个狭小的狗洞,被一簇月季挡着,叫人不易发现。
沈弃长得娇小,腰肢也软,刚好可以从里面缩过去,而那些追上来的家丁侍卫可就钻不了这狗洞了。
跑得最快的家丁只来得及抓走她的一只绣花鞋,就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围墙外是杂乱的小巷子,跑出小巷子便是偏僻的地儿了,穿过一片小树林,那处便是关山县的乱葬岗。
张员外嫌那个方向晦气,虽然乱葬岗离这边远着,但他还是请了不少的道士画了些镇邪符贴在围墙外边 。
而那些看不惯张府恶行的小孩子,总是喜欢偷偷摸摸把贴上去的黄符撕掉,气得张员外在院里养了一只大黄狗,专门对付这些捣乱的孩子。
这狗洞,便是那些孩子刨的。
被那大黄狗追了几次,他们便哄诱一些流浪的野狗从这狗洞钻到张府。
所以张府的角落时不时就会冒狗屎,张员外在一次散步中踩到了一坨狗屎滑倒,正好下人牵着那大黄狗路过,他以为是那狗拉的,一气之下便令人宰杀了它。
自此,张府不再养狗,那些黄符被撕掉了就重新贴,反正张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而这狗洞呢,出于种种原因,竟然阴差阳错地留了下来。
那些侍卫钻不了狗洞,他们一人踩着另一人的肩膀,从围墙外翻了出来。
今晚死个姨娘,明晚是不是死个少爷,再后晚那不得满门被灭口?要是抓不到这刺客,他们必定要受到责罚的。
张府的狗咬得紧儿,沈弃对外边的路根本不熟,更何况她此时体虚无比 不知何时就会栽倒在地。
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但沈弃只能硬熬着,扶着墙壁艰难地往前跑。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提着梆子敲着铜锣的更夫懒洋洋地从远处走来。
他原先耷拉着眼皮子,因为困倦,如同往常般,抬头打了个哈欠,这一抬头可不得了了,困意顿时被吓跑了!
“鬼……鬼啊!”他撕心裂肺地喊道,铜锣都吓掉了,“有鬼!”
鬼?她不是鬼。
后面有狗在追,沈弃顾不上解释,只能努力往更夫的方向跑。
因为丢了一只鞋,她跑步的姿势极为扭曲。
张春生和李碧花的血脏了她一身,大晚上她顶着一张血脸从黑暗中冒出,然后一声不吭地往人眼前冲,如同女鬼。
淅淅沥沥的液体砸在石板上,那更夫活生生被她吓尿,把梆子一丢,脑袋一晃,整个人竟直直栽倒在地。
不会被她吓死了吧!沈弃低头看了眼满是鲜血的手,心里说了句抱歉。
“站住!”身后的狗叫声不停。
丢了鞋的左脚走就磨破了皮,沈弃的目光投在了更夫的脚上。
虽说鞋子不合脚,但是总比没鞋要好。
沈弃跑向那倒地的更夫,快速扒掉了他一只鞋,穿好后,余光瞥见地上敲锣的梆子,她转了个身,打算拿了它当武器。
她不能空着手被抓。
杀过人后,沈弃发现杀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难。
杀一个人是杀,杀两个人是杀,她手里已经沾了两条人命,就不差再沾一条,既然是要下地狱的,当然是拉越来越多垫背才好。
而沈弃刚要碰上那梆子时,一只毛茸茸的白爪子却先摸上了那物。
“喵—”白爪的主人发出一声粗噶的叫声,然后利爪伸出,把那梆子刨远了。
“你怎么在这。”沈弃惊愕地抬眸。
李自山的猫怎么在这!那李自山呢?
沈弃扫过周围,哪里有李自山的影子,她的希望落空。
她有些恼火这捣乱的黑猫,但情况危急,她哪能和它在这耗着,梆子她也不要了。
而她还未来得及撤手,那只小白爪盖上了她沾着血的手背。
“……”
沈弃甩开它。
就在这一瞬间,地上扫起一阵风,把那铜锣吹了个翻身,沈弃下意识拿手挡在眼前。
等风停时,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小白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粗壮锋利的虎爪!
她的目光顺着虎爪往上移,最后停在那凶神恶煞的兽脸上,那兽似猫似虎,獠牙锋利,喘着厚重的气儿,眼珠子是血一样的红色,里面带着凶光。
这是李自山的那只黑猫……?沈弃仰着脑袋望着这庞然大物。
难怪它独自来这儿。
黑猫叼起沈弃,把身一转,一溜烟便跳离了小巷子,踩过围墙,带着沈弃跑进了漆黑的树林里。
“那是什么……”追赶过来的侍卫正好看见它们离开的黑影,望着那一闪而过的粗壮的尾巴,他们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惧。
“难不成是老虎?”人群中有人喃喃道。
“对对!一定是老虎。”又有一人高声喊道:“就是老虎。”
“那刺客被老虎吃了!”
他们拿着这个说法回去交差了,毕竟老虎总比妖怪的说法可靠些。
树影婆娑,四周一片黑暗,黑猫带着沈弃一股脑地往前跑,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儿。
“你要带我去哪里?”沈弃拍了拍黑猫的脑袋,“把我放下来。”
黑猫没有停下,带着她继续往前,跑向林子更深处。
沈弃见它不听话,聪明地闭上了嘴。
她累了一天了,浑身都疼,躺在柔软的皮毛里,她疲惫地阖上了眼睛休息。
黑猫带着她又走了一段路,她听到耳边响起了乌鸦声,是要到荣山了吗?
沈弃不得不承认,除了荣山,她此时想不到她还能去哪儿。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
头顶是摇晃着交错在一起的竹影,而黑猫踩着笋壳叶,发出破碎的声响。
这并不是去荣山的路。
它要带自己去哪儿?
沈弃从tຊ兽背上直起身,警惕地望着这陌生的四周,越往前走,乌鸦的声音越明显,同时……
她闻到了一股子腐烂的味道。
这味道越来越重,像什么呢?沈弃嗅出来了,像尸体腐烂的臭味。
越过这茂密的竹林,到了一处较为平坦的荒野,黑猫停留在了一个大坑面前。
沈弃顺着它的脑袋往前看,借着月光,入目便是坑底堆积在一起,垒成小山的尸体,有男有女,很多已经看不清面容。
坑边是松散的泥土,而最上边的尸体,身上都沾着泥,大概是刚被刨出来的。
黑猫把沈弃放下,又变回普通的猫儿 。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落地时,沈弃一脚踩在一截皮肉腐烂蛄蛹着蛆的断肢上,恐惧与恶心直接冲破了天灵盖!
她的后背冒起密密麻麻的冷汗。
“快带我走!”她疾言厉色地朝坐在一具尸体身上,低头舔爪子的黑猫命令。
一阵阴冷的风从她的后背扫来,扬起阵阵腐臭,沈弃控制不住地弯腰,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一双腐烂的白眼珠子正陷在地上,她一低头,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呕!”沈弃的胆汁都呕了出来。
急慌慌地抬头,却又对上四双绣花鞋鞋底。
四个穿着红嫁衣的少女正正吊在她的头顶上,随着风,双腿轻轻晃着。
那青白的手涂着艳红的丹蔻。
她们垂着脑袋,空洞的眼睛正麻木地注视着地上的沈弃。
“啊!”沈弃在这一刻,被吓得失声尖叫。
与此同时,她的背后响起了一道试探性的声音——“姐姐。”
第39 章 “姐姐,我背你吧。”
沈弃僵硬地转过头,发现是蒲奴。
她默默松了口气。
少年提着一盏灯笼,看清她面色的一瞬间,眸中亮起惊喜的光彩,发现沈弃看到是自己后慌忙转身并遮掩着脸庞,他心里失落无比。
“姐姐,我吓着你了吗?”少年握着灯杆,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没有……”深更半夜身处乱葬岗,头顶还挂着死尸,背后突然响起人声,说没有被吓着那是假的。
但沈弃转念一想,自己满脸糊着血,谁吓着谁还不一定,她更像鬼。
“那姐姐你是讨厌我?”蒲奴委屈地问。
她还记得是蒲奴送自己的喜轿去的荣山,路上她使尽浑身解数地求他放了自己,但少年死板又固执。
所以她对蒲奴说不上喜欢,但是也沦不到讨厌。
“没有。”沈弃抿唇说道。
她现在还有些庆幸遇到了他,在这到处都是死人的地儿,遇到个活人。
而且这活人,还算是有点良知的。
“没有姐姐你怎么不看我?”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不回头就冒昧了。
她不回头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带血的脸,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杀鸡可沾不了那么血,明眼人一看便会猜想是不是杀人了。
沈弃转过身问:“你怎么在这 。”
少年委屈巴巴的样子搞得好像她欠了他八百万债务一样。
这让沈弃很不爽,要欠也是他们欠她。
“姐姐怎么在这?”蒲奴反问道:“姐姐不是应该在荣山里,侍奉蛇神大人?”
“我在问你。”
沈弃弯腰抱起打哈欠的黑猫,那猫儿见蒲奴往前移动了一步,龇牙咧嘴地朝他哈气。
这猫诡异,但是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抱着它,也能让她成为自己的防身武器。
”……”蒲奴放下抬起的左脚,”姐姐,你养的猫还挺凶。”
“不过,你要不要先从树下过来。”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沈弃头顶的新嫁娘们。
死亡的新嫁娘们被一根麻绳吊在树枝上,面容恬静,朱唇微弯,舌头没有伸出来,而肌肤青白,初有腐烂的迹象。
种种迹象表明,她们已经死了有些日子,而且是刚被人吊在这树梢。
沈弃不敢抬头再看她们,怕有不知名的东西掉在脸上。
脚下的泥土松软,混着血肉,她刚走两步,厚重的泥巴就如同狗皮膏药般沾在她的鞋底。
沈弃试着甩开这泥,因着左脚有伤,穿着那宽大的鞋子,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泥连着鞋子一块甩飞了。
“姐姐小心。”眼看着她就要跌倒,蒲奴大步上前扶住了她。
灯笼落在地上,烛火未熄 。
“谢谢。”沈弃顺着搭在自己腕上的手往上看,少年逆着烛火,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唔……”离得极近,少年的耳根子在夜色中悄悄变粉,他慌乱地错开与沈弃对视的目光。
“姐姐……”喉咙滚动了一下,蒲奴低着头不敢看她,却看到了她脏污带血的玉足。
他觉得今夜热极了,连吹过脸的风都是燥热的。
鞋掉了,沈弃不愿意直接踩着肮脏的泥地,她的注意力都在酸麻的左脚上 ,哪里顾得上别扭的少年。
“姐姐。”蒲奴轻轻又唤了她一声。
沈弃见站不稳了,反手握住了蒲奴的手腕,少年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什么?”她问。
她怀里的黑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蒲奴低头望着那握着自己手腕的细手,此时,他才发现沈弃浑身都染着血。
从她回眸的那刻起,他的目光就被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勾着,视野里再无其他。
他撤回自己的手,没有询问那血是谁的。
沈弃见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还没来得及请他帮捡回那只更夫的鞋,少年便已经弯下了腰,露出那单薄瘦削的脊背。
”姐姐。”蒲奴低着头说:“我背你吧。”
“你的脚受伤了,这路不好走。”
“夜太深了,如果姐姐愿意的话,我带姐姐回村里休息如何?”怕沈弃有所担忧,他接着又说:“我明天就送姐姐离开,不会让村里人知道姐姐的。”
“好。”沈弃思索了一会儿,决定不逞强。
大晚上的她总不能让少年背着自己回荣山吧。
她把手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小心地靠了过去。
而蒲奴看着单薄,实际却是有力的,他轻而易举地把沈弃背了起来,走得稳重。
他把地上的灯笼捡起递给沈弃:”还要劳烦姐姐替我掌灯了。”
他声音温柔,弄得沈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蒲奴,我是不是很重啊?”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她寻着话茬。
“没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蒲奴弯着唇,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
见着沈弃,他很高兴。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见着她了,他就很高兴,他想,或许是因为爷爷没有骗他吧。
——那些送去荣山的新嫁娘并不会死亡。
他所敬奉的蛇神大人,没有杀害少女。
随着走动,沈弃垂在他身旁的脚尖轻轻晃着,他余光扫到后,又触电般地挪开了。
他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那从喜轿的轿帘下露出的绣花鞋,鞋尖绣着火红的山茶花。
蒲奴吞了吞口水,除了前方的路,他不敢再移动他的目光。
“你今晚怎么出现在这里?”离开了乱葬岗后,沈弃询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闻不到尸臭味了,蒲奴放慢了脚步。
“正好闲着无事,那你慢慢说吧。”沈弃在心里梳理着今夜发生的一切。
先是柳娘放她离开,她于逃跑途中杀了张春生和李碧花,并且听到了有关关山县失踪少女的秘密,后是李自山的黑猫在千钧一发之际变成猛兽带她来到乱葬岗,最后,她又在乱葬岗里遇到了蒲奴。
今夜的事情也太过巧合了,而且一环扣着一环,像是有人在背后推着她前行。
是谁呢?那人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荣夜没有来救她,难不成是阿玉没有回到荣山?若她没有回到荣山,那她又去了哪里?
还是……一个危险的念头在沈弃心中萌芽,但很快又被她掐灭了。
她头疼地闭上眼睛。
“我啊。”蒲奴见沈弃询问,他便老实地说:“这些日子在追查钟盛的死因,这两天有了点苗头,就查到了这儿。”
“钟盛?”那不是那具无头尸体么?沈弃还记得春姜死前喊的那声”阿盛哥”。
“哦,钟盛就是村里一个年轻人。”蒲奴挑着一些重要枝节说,“他的头颅被挂在圣树上,爷爷说找不到身体不好入土为安,就叫我去寻他的身体,同时查一下他的死因。”
“我顺着查,然后觉得张家人有些很可疑。”说到这,蒲奴顿住了话,他想到沈弃一个外人,是不了解村里的人家的。
他不确定是否沈弃想听这些话儿 ,他担忧自己的阐述不清,让她听得厌烦。
“怎么了。”而沈弃见他突然沉默了,奇怪地问:“怎么不说了。”
”哦哦。”见她想听,蒲奴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我查着查着,却发现张家那儿子张春生与县里少女失踪案好像有联系。”
“他近日不大在村里住着,而且少女失踪当晚,他均在街头。”蒲奴一边走一边说,脚尖不知觉地踢开前路的小石头,带着些稚气。
但话音却越来越严肃:“虽然这有点巧合,但也不能说tຊ明什么事。”
”但他这些日子平白有了钱财,频繁地穿梭在赌坊里,每每输了钱,佘了赌账,没过几日就又有了钱。”
“所以你怀疑他拐了那些少女。”沈弃认真地说:“然后卖了她们换钱。”
“是。”蒲奴点头,“我暗暗打听了他的行踪,发现他来过这乱葬岗。”
“一个避讳着死,嫌弃死人晦气的人,为何会来这乱葬岗?这实在太可疑了。”
因此,他来了这乱葬岗,想要看看有什么线索,却不曾想,在这里意外遇到了狼狈的沈弃。
“你没有猜错,那些少女是张春生杀的。”沈弃听完,冷静地说:“但他拐了她们应该不是为了钱。”
他死前念叨着“状元”、“大官”。
应该是为了权。
但这些个少女怎么给他铺路,做那升官的垫脚石?她想不通。
“是啊。”蒲奴同意地说:“因为她们都死了。”
“姐姐,我认得那其中一个新嫁娘。”
“嗯?”沈弃示意他说下去。
她回想起那四个吊在她头顶的新嫁娘,当时抬头那一瞬间的惊恐又浮现在了心头。
她知道,幕后之人就是故意把她们吊给她瞧的。
“她是一位卖花的孤女,经常在街头卖花谋生。”
提起她,蒲奴声音明显变得低沉起来。
他记得她,是因为他曾经从她那买过一枝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