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笑笑:“富豪花园,这名字好,符合你们老杨家的调性。”薛娟也开玩笑:“还以为今天是纯玩团呢,原来是看房团。”富豪花园紧靠318国道,离兰江大桥不远。楼盘不大,有几栋已经封顶,有几栋刚出地面,绿化还没开始做,也没什么可看的。杨建军带俩人草草转了一圈出来,指着隔壁一个在建楼盘说:“这是巴黎花园,高家的宏大集团开发的,咱们最直接也是唯一的竞争楼盘。”李维问:“那里冒出来的宏大集团?高家?”杨建军说:“就是高娜娜他们家,宏大集团的老板叫高振堂,是高娜娜的堂叔,高娜娜的父亲高振业是我们兰江县的县长,所以,你懂的。
端午小长假第一天,聚会的前一天,兰江国际机场到达厅。
杨建军把自己收拾得山青水绿,Polo 衫卡其裤,时髦的莫西干式发型和新款宝马 530 都打了蜡,早早地开车到机场等李维和薛娟的飞机落地。李维从上海过来的航班只比从深圳来的薛娟早半个小时,就约好了一起接,免得跑两趟。
杨建军在自家的建昌集团上班,职务副总经理,建昌两个字取自老爹杨有昌的昌字,和他们兄弟杨建国杨建军的建字。98 年杨建军大学毕业后,老爹托关系把他安排到广州一家大公司合创集团打了三年工。初入职场都是打杂,学不到什么,但多少见了些世面,01 年杨建军回兰江到建昌集团上班,觉得自己格局不同了,看公司方方面面都觉得落后,下车伊始提了很多整改意见和发展想法,没有意外,全都被老爹否决了。
杨建军在集团下面的兰江大市场做招商和物业管理,直到去年,集团搞了块地皮做房地产开发,才让杨建军来负责营销,核心业务还是老爹和大哥在管。
尽管如此,兰江地面上谁见着他都尊称一声小杨老板,这个尊称让杨建军很受用,他也尽量让自己沉稳一点,学上位者的喜怒不形于色,但就是学不到位,酒过三旬话一入巷,年轻人的嬉皮笑脸和不着五六就会冒出来。
李维从达到出口出来,远远看到杨建军了,过来一个熊抱,说:“杨老板亲自来接机,我脸都大了一圈儿啊。”
杨建军不管真老板假老板吧,场面上的客气话是很溜的,也开玩笑:“热烈欢迎上海的金融大鳄李总回兰江考察投资!” 李维说:“你看我这身肉,剁吧剁吧能值几个钱,全换成你们建昌集团的股份,一股也行啊!”
薛娟的航班落地还有一会儿,杨建军带李维找了个看得见出口的长椅坐下聊。高中时候他和李维,还有万守中、屈卫红是最好的朋友,有个外号叫东山四虎,一晃毕业十几年了,虽然有时春节也聚聚,终究不比当年了。
“你还在金展集团吗?混挺好吧,是不是升副总了?”杨建军问李维。
“不关心老兄弟啊,我跳槽到正辉集团都一年半了。”
“你这家伙三天两头跳槽,谁能记得住。说起来啊,咱们东山四虎现在一官一商一金领,还有一,一自由职业者”,杨建军说最后一个人时打了一下磕巴,不知道该怎么给屈卫红定位。
“唉,现在这时代,高中文凭确实挺难,你和万大官人都在兰江,没说帮帮他?”李维当然知道杨建军为什么磕巴。
“我们都想帮啊,但屈卫红这人你还不了解?自尊心太强,他愿意欠谁的人情?”
“东山四虎,你们几个都结婚了,你还结了两次,就我还单着,要怪就怪我去了上海,妈的上海这地方没山啊,我属于是虎落平阳。”
“我现在的老婆你还没见过吧,是我们公司同事,因为二婚没又大操大办,等班里聚会完了咱们四虎单聚一下,我让老婆给你们挨个儿敬酒。”
“我靠,公司同事?不会是你亲自面试的吧?杨老板,你们公司这是招聘啊还是选妃啊? ”
“公私兼顾嘛,哈哈”,杨建军知道李维话里都是讽刺,心里都是羡慕。金融高材生又如何,文艺青年又如何,现在的女孩子很现实,以李维的身家在大上海只怕找不到什么好的,李维这人眼光又高,单身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
李维说:“你现在家大业大的,离婚也有成本,跟唐小朵离婚没闹得鸡飞狗跳吧?回头记得找找戴伟峰,他现在是律师,离婚官司打得多,帮你做点预防措施!”
杨建军大吃一惊:“戴伟峰这家伙居然做律师了?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还懂法啊。”
薛娟出来了,一身波西米亚风格的花裙子,戴了一顶特别大的遮阳草帽,像个来热带岛屿度假的游客。李维跟薛娟熟得不能再熟了,杨建军也不陌生,简单寒暄几句,杨建军帮薛娟拖着行李箱,一起往停车场走。
哔哔一声响,外号白眉大侠的新款宝马 530,两条白眉毛发出白光,映照着打过蜡的车身锃光瓦亮,李维和薛娟相视一笑,知道杨这土豪在摆阔。李维故意这摸摸那看看,说着羡慕嫉妒恨的话,夸男人的车比夸他媳妇还让他高兴。
从三江机场出来,一路看到的都是工地,不时掠过高耸的塔吊、打桩机和在建楼房的绿色防护网,像游戏世界里的方块森林。房地产大潮已经起来了,正在席卷中国每一个角落,三江这个四线小城也不例外。一片片的农田被铲掉,一座座山头被推平,变成一个个工地,修不完的路盖不完的房子,口号也都差不多,三年一小变五年一大变。
李维现在是新上海人,薛娟是新深圳人,对家乡已经有些陌生了。杨建军就跟两人做介绍,这里在建的是什么,那是哪家开发商的楼盘。开过兰江欢迎您的路牌,杨建军说:“刚才几个楼盘是莲湖区的,到兰江这边明显就少了,兰江大开发才刚刚开始。一届领导一个想法,前几年重点发展区域放在南岸,叫滨江发展带。新书记上任重点又放到了东边,叫东联三江,规划了一个高新区,准备把县政府也搬过去。”
“往东发展?那不就是咱们东山和雨渡河一带?”李维问。
杨建军说:“没错,东山和雨渡河紧挨着莲湖区,启动区域就在咱们东山,一期规划新桥村、老石桥村、高家坪村三个村整体拆迁,新桥村是一期一标段,去年已经开始了,屈卫红这下发了,连房带地少说也要补偿个百八十万,李维你们家老石桥村估计明年。”
李维问:“现在的领导口气一个比一个大,谁能吹谁就升得快?三个村整体拆迁,开玩笑,那是多大的体量?有没有基本概念?”
杨建军说:“都说了是一期一标段,慢慢来嘛。薛娟,你们家在东山还有房子吗?”
薛娟说:“我老家在南岸的 312 啊,你不是还去过嘛,当年我爸调到东山初中当老师,我跟着过来读初中,一直住宿舍。”
说起 312,李维想起来一个事儿,问薛娟:“你们家 312 的老房子还在吗?”
薛娟说:“也不在了,后来我爸妈工作转到市里又分了房,312 的家属楼就退了,好多年了,都快不记得 312 的样子了。”
“王小帅导演的《青红》就是在 312 拍的,听说高圆圆来拍戏的时候,312 里人山人海,赶都赶不走。”
“是嘛,高圆圆我喜欢的,你刚说的电影叫什么名儿来着,回头我找来看看,看有没有拍到我家。”
“青红,不分青红皂白的青红,312 停产多年,改成了影视基地,保留着六七十年代的原汁原味,走进去像穿越一样。听说张艺谋导演要拍山楂树之恋,也去 312 和 809 看过外景,两个地方都在抢,张艺谋这样的金字招牌,要是来了绝对会火。”
外地人听到这三个人的对话,一定搞不清楚他们在聊什么,312、809、听着像学校宿舍号,说的又不是宿舍里的事。兰江县用数字代号命名的地方很多,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是著名的三线建设留给兰江的遗产。
六十年代中美敌对,跟苏联的关系又闹僵,全国上下笼罩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阴影里。为了增厚战争潜力,扩大防御纵深,把位于沿海沿江大城市的重要工业尤其是军工业疏散到内陆山区,这叫大三线,就地疏散到城市远郊区的叫小三线。兰江县以西以北,山高林密,又靠着长江方便运输,承接了大量的三线建设任务,李维老爸曾经工作的五一钢铁厂,就是这些神秘军工厂的配套工厂。
李维大学学金融,薛娟是经济学硕士,两个人就三线建设的利弊展开了辩论,像现在流行的大专辩论赛,请问对方辩友,再问对方辩友。杨建军听他俩辩得火热,也不插话,专心开车。一方面自己是成人大专,花钱专升本的,没这么多理论知识,下场辩论闹笑话。另一方面杨建军觉得这些宏观理论没什么卵用,在中国做生意更多还是人情世故。
杨建军没送他们到聚会的兰江大酒店,而是把车开到了自家楼盘的售楼部,下了车说:“建昌集团富豪花园到了,欢迎李总和薛总莅临视察!”
李维笑笑:“富豪花园,这名字好,符合你们老杨家的调性。”
薛娟也开玩笑:“还以为今天是纯玩团呢,原来是看房团。”
富豪花园紧靠 318 国道,离兰江大桥不远。楼盘不大,有几栋已经封顶,有几栋刚出地面,绿化还没开始做,也没什么可看的。杨建军带俩人草草转了一圈出来,指着隔壁一个在建楼盘说:“这是巴黎花园,高家的宏大集团开发的,咱们最直接也是唯一的竞争楼盘。”
李维问:“那里冒出来的宏大集团?高家?”
杨建军说:“就是高娜娜他们家,宏大集团的老板叫高振堂,是高娜娜的堂叔,高娜娜的父亲高振业是我们兰江县的县长,所以,你懂的。宏大这两年起来得很快,处处跟我们别苗头,但总体实力上还是差一截。”
98年的红豆吧是的,文中引用是在2007年青春是永远值得追忆的!
我的家乡就是三线建设之一真好,这还是第一次有读者关注到这个有特色的知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