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蓓很是消沉了一些时日。起初她时常恸哭,吃不下睡不好,后来泪少了,就成日坐在窗前发呆。眼看着她褪去了婴儿肥,小圆脸清减不少,原本活泼泼的月牙眼也失了光彩,变得沉郁晦暗,认识的人来探望都免不了唏嘘。好在乔蓓生性乐观,有姜薇陪伴在侧,蒋云珠也常来劝慰,她慢慢地恢复了精神,只是那深切的悲伤和仇恨,刻进了骨子里,是时间也无从冲淡的。姜薇不止一次被乔蓓的梦魇动静惊醒,在夜阑人静的暗蓝光线里,她不安地扭动着身子,踢着被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打……杀鬼子……”姜薇唤她的名字摇一摇她,她便又沉沉睡去。白天说起此事,乔蓓
乔蓓很是消沉了一些时日。起初她时常恸哭,吃不下睡不好,后来泪少了,就成日坐在窗前发呆。眼看着她褪去了婴儿肥,小圆脸清减不少,原本活泼泼的月牙眼也失了光彩,变得沉郁晦暗,认识的人来探望都免不了唏嘘。好在乔蓓生性乐观,有姜薇陪伴在侧,蒋云珠也常来劝慰,她慢慢地恢复了精神,只是那深切的悲伤和仇恨,刻进了骨子里,是时间也无从冲淡的。姜薇不止一次被乔蓓的梦魇动静惊醒,在夜阑人静的暗蓝光线里,她不安地扭动着身子,踢着被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打……杀鬼子……”姜薇唤她的名字摇一摇她,她便又沉沉睡去。白天说起此事,乔蓓一脸茫然没有印象,过了一会,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这是迟早的事,我总要替他们报仇的。
姜薇立时悬起了心,当乔蓓还没放弃回东北的念头,正要开口相劝,乔蓓却微微一笑,止住了她的话头,“我知道,现在我还没有这个能力,不会轻举妄动的,薇姐你别担心。”她望向窗外,雁群变换着队形掠过,阴霾天空堆积着雨云,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节了。房东于师母在楼梯口喊姜薇上去收衣服,姜薇应声而去,是以她没听到乔蓓的下一句低语:“我要练好本领,让日本鬼子血债血偿。”
次日乔蓓恢复了早起练拳。她养父会些拳脚功夫,乔蓓自小跟着练武是为强身健体,多年养成了习惯,基本每天都要练一会。之前姜薇一直取笑她是花拳绣腿,这会见她在天井里练得虎虎生风,想着也算是乔蓓重新振作的信号,倒是松了口气。没两天于师母的儿子小豪也跟着乔蓓比划起来,还拜了乔蓓做师父,一个教一个练劲头十足,姜薇和于师母在旁边看得直笑。
在灶披间烧饭时,于师母问姜薇,乔蓓以后有什么打算?姜薇晓得于师母是关心乔蓓,她听说了乔蓓的事颇为同情,每每烧了好菜总要送来一份,很有人情味。然而对这个问题,姜薇却无法回答。回歌舞团是不大可能了,她刚收到消息,台柱子叶瑛被银星影业老板魏远桥重金挖去拍电影,本就举步维艰的香雪歌舞团再难维持,即将宣布解散,届时众人唯有各奔东西。
不过乔蓓还年轻,又能吃苦,不怕找不到出路,姜薇想,至不济就多休息一阵,让她考虑清楚前路方向。
入冬不久,白月湄找姜薇喝咖啡,道是丁瑞昭的日化公司将推出新的香皂品牌,觉得姜薇形象适合,想找她做广告女郎。姜薇想到乔蓓对此亦很有兴趣,而丁瑞昭的公司旗下产品不少,便顺带提出能否推荐一个小姐妹也去试试。白月湄问过丁瑞昭,答复可以,约定日子一块去他公司面谈便是。
回去同乔蓓一说,她果然高兴,还特意去烫了头发。乌亮的云团,罩着一张苹果色的嫩脸子,愈显得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那天起了个大早,化了秾丽的妆,两人漂漂亮亮地走下楼,冬日的萧瑟都驱散了几分。于师母夸她们是一对姐妹花,她们相视一笑。
丁瑞昭的公司在道顿大厦,事实上这座大厦就是丁瑞昭的产业。作为沪上出名的高楼,它足有二十三层,以往她们都只是经过,见识过那深褐色花岗岩拼砌的外立面,以层层收进的阶梯状直插云霄,当真是抬头望一望,帽子都要落掉,要说进去这还是第一次。
一进门厅就有暖风围绕,地面和墙面皆是黄白大理石,泛着温润光亮。看楼层指引,二楼是酒家,四至十五楼为丁氏日化、航运、贸易等数家公司,粗略估计,涉及七八个行业,可见丁瑞昭生意涉猎之广。乔蓓附耳问姜薇,这丁老板会亲自面见么。姜薇摇头表示不知道,不过他生意做这么大,听白月湄说平时又忙得不得了,她猜可能就派个下属来和她们谈。
坐电梯上八楼,接待员将她们领进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丁瑞昭坐在黑胡桃木写字台后抽着雪茄,另有一名下属模样的男子候立在旁,经介绍,乃是丁氏日化的营业部主任邓先生,负责洽谈广告的具体事务。这邓主任精干又周全,很会说话,和她们谈得颇为顺畅,丁瑞昭只静静听着,偶尔插话问一问她们的想法,说有要求都可以提,态度比上次在白月湄家要和气许多。
姜薇本有些疑虑,后转念一想,八成是白月湄说了不少好话,丁瑞昭看在女友的面子上,对她们客气礼待也在情理之中。乔蓓性子大大咧咧,更不做他想,刚进来的稍许拘谨散去,便大大方方地自荐起来。看样子邓主任对乔蓓还算满意,经丁瑞昭首肯,给了她一个和人合拍花露水月份牌的试镜机会。
正事如愿谈妥,她二人正要告辞,丁瑞昭留她们吃饭,当是预祝合作顺利。邓主任适时补充,就在二楼的南山酒家,已订了桌好菜恭候。既如此,她们不便推辞,遂跟着去了。
包房里已坐了个穿藏青条纹哔叽呢西服的年轻男人,正慢条斯理地喝茶。平整分头,露出窄而白净的额头,戴一副圆框金丝眼镜,典型斯文人的打扮,眼神却山虚水深的,显得有些阴鸷。
姜薇以为他们走错了房间,丁瑞昭却含笑打起了招呼:“韩老弟,让你久等了。”那人起身,嘴里应道:“无妨,我也是刚来。”沉沉目光射向跟在后面的姜薇,姜薇略感不自在,丁瑞昭适时笑道:“姜小姐,这位是韩其章先生,我的挚友,也是你的头号影迷。听说今天你要来我公司谈事,他非要过来一睹芳容,请你别见怪。”
姜薇意外,“我的影迷?丁老板别开玩笑了。”
“如假包换,”韩其章为姜薇拉开身边的椅子,“姜小姐请坐。”
姜薇几不可见地蹙一蹙眉。她开始疑心这多出来的饭局根本不是所谓的“预祝合作顺利”,而是为了韩其章。但这会就走太拂人脸面,她决定随机应变。不动声色地坐下,她感到对面乔蓓投来疑问的目光。乔蓓率直却并不傻,也觉察到似有不妥。于是姜薇朝乔蓓眨了眨眼。乔蓓同她是何等的默契,当即会意,笑问韩其章:“韩先生说是薇姐的影迷,那她演的电影都看过?”
韩其章微微颔首,流利地说:“《暮秋》,《明珠泪》,还有新上映的《青春风华》,姜小姐在里面饰演一个进步女学生。”
没想到他能答上来,姜薇和乔蓓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丁瑞昭抚掌大笑:“乔小姐还想考校韩先生?这下总没话说了。”
邓主任跟着打哈哈,“姜小姐的影迷可不少,我们营业部的同仁都托我向你要签名照呢,之前我一直没好意思说。”
这一听就是现诌的话,姜薇笑笑,“邓主任客气了,是我不好意思,没有带照片来。”
这时招待端菜上桌,又是一番客套,丁瑞昭本要开瓶洋酒佐餐,韩其章却淡淡地说:“抱歉,我下午还有个会,不宜饮酒,就以茶代酒罢。”丁瑞昭从善如流,转脸又对姜薇说:“方才忘了介绍,韩先生是留学回来的青年才俊,现在政府任职,前途未可限量。”姜薇不搭腔,回以礼貌性的浅笑,心中却是为免除饮酒之患松了口气。
不喝酒,这顿饭吃起来就容易多了。丁瑞昭健谈,邓主任捧场,加上乔蓓时而插两句话,场面并不冷清。韩其章话很少,吃得也秀气,像是个有节制的人。姜薇坐在他旁边始终保持着警觉,事实上他没有丝毫不规矩,甚至不曾主动和她说什么,如此一来,她的怀疑倒像有些小人之心了。
吃到一半,有个招待进来对丁瑞昭耳语两句。丁瑞昭略一点头,站起来道了声抱歉,说外面有熟客找,去去就来,你们先慢用。邓主任无需吩咐,麻利起身跟着去了。包房里随即陷入沉闷,又很快被韩其章打破,“姜小姐喜欢蓝宝石么?”
姜薇疑心自己听错,“什么?”
韩其章没有重复,拿餐巾擦了擦嘴,跟着从公事包里取出一只黑丝绒扁盒子,打开了往姜薇手边一推。湛蓝如海的蓝宝石项链顷刻闪花了她的眼。她还没反应过来,韩其章又慢悠悠地说:“陪我两个月,这项链就是你的。”
第一时间阅读,小主快更,想知道姜薇如何摆脱男权社会真的恶心是的,百年前后本质依旧,仍有待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