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乔蓓找到了合意的工作,乃是在永安百货当售货员;姜薇也接拍了一部新电影,兴兴头头地忙起来,先前的不安和顾忌被撂在了脑后。这天拍完戏,天色已晚,下了一整天的小雨总算停了,空气仍是冷而潮湿的,带着被雨淋透的树皮和落叶的陈腐气味。姜薇下了电车,走进稍冷僻的德令街,冬夜行人寥寥,偶有小汽车开过,溅起一阵水花。石板路面湿漉漉的,她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绕开泛着微弱光亮的小水洼,没走多久,就感觉后面似乎有人在跟着她。
他的意思姜薇听得明白,她也经历过感情,如何不懂情字的分量,只是白月湄这般委曲求全,她还是不能理解。或许只能套用那句老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从方觉夏的艰涩语气,姜薇有了另一番猜测。
到底淋雨冻着了,姜薇回到家也伤风起来,鼻塞又咳嗽的。于师母家中备有感冒茶,熬了一大碗黑乎乎的端来。姜薇怕苦喝不下,被乔蓓半强迫地灌了一肚子,苦得直皱眉。夜间躺在被窝里听着窗外的风声,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讨厌冬天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刺骨的寒湿,凋敝,阴沉的天,冻疮,感冒,臃肿的衣着,和层出不穷的倒霉事,冬天还剩下什么呢?
似要验证她这个念头,第二天,新的糟心事来了。她看过白月湄回来,远远望见有人提桶往大门上泼着什么,“哎,你干什么——”她话音未落,那人扔下桶就跑,她奔过去一瞧,是很像血浆的浓稠红色液体,从门板上往下淌,散发着一股腥气。
姜薇心头乱跳,也不敢去追,忙叫于师母出来。于师母乍看也吓一跳,麻着胆子凑近闻一闻,又用指尖沾了一点分辨,略松了口气:“是狗血。”跟着问姜薇:“有没有看清楚泼的人?”
姜薇摇头,“是个男的,没太看清楚正脸,不过肯定是不认识的。”她同于师母拿来抹布边擦边琢磨,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下午乔蓓找工作回来,听说此事也是气愤又不解,还摩拳擦掌地说,这人下次再敢来,非逮住痛揍一顿不可。
姜薇笑她又说大话,谁晓得次日还真被乔蓓撞见了。自从养成了晨练功夫的习惯,她天蒙蒙亮时就起床,正在窗前梳头,望到有人在门外鬼鬼祟祟地贴着什么,连嚷带喊地追下去,对方已溜得没影了,而门板上贴满了写有“杀”字的白纸,看上去着实有点骇人。
这么接连闹了两出,虽没造成实际损失,却给住在里面的人蒙上了阴影。于师母把儿子小豪看得更紧,除了上下学同进同出外,不准他单独出去玩。姜薇和乔蓓也尽可能在天黑前回来,吃过晚饭就把门窗关好,睡前再检查一遍。这么严阵以待了几天,却无人再来滋扰,一切似乎重归平静。
此时乔蓓找到了合意的工作,乃是在永安百货当售货员;姜薇也接拍了一部新电影,兴兴头头地忙起来,先前的不安和顾忌被撂在了脑后。这天拍完戏,天色已晚,下了一整天的小雨总算停了,空气仍是冷而潮湿的,带着被雨淋透的树皮和落叶的陈腐气味。姜薇下了电车,走进稍冷僻的德令街,冬夜行人寥寥,偶有小汽车开过,溅起一阵水花。石板路面湿漉漉的,她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绕开泛着微弱光亮的小水洼,没走多久,就感觉后面似乎有人在跟着她。
扭头回看,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确实有个头戴鸭舌帽、身穿深色立领制式装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路灯光线昏暗,且他帽檐压得极低,姜薇看不清他的面孔,只是本能觉得他不怀好意,于是加快了步伐,同时留意着后面的脚步声。从原本的若有若无到一声声清晰可闻,毫无疑问,那人也加快了脚步。姜薇几乎可以肯定是在尾随她,惶急之下心突突乱跳,手心直冒汗。联想到前几天的泼狗血和贴杀字,心头不祥之感愈浓,脚步也越来越仓促。
她使劲掐着手心命令自己冷静一点,就快到家了。左手边有条巷弄,她稍作迟疑拐了进去,后面那人也不出所料地跟了进来,并且听脚步声,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前面就是那道围墙了,墙下摞着一堆破旧竹筐,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姜薇把心一沉,蓦地止步,抓起破竹筐往身后一气乱甩,趁那人猝不及防尚在闪躲,她拔腿就跑,拼尽全力地跑,心跳剧烈得似要跳出胸腔,直到一个穿棉袍的柔软身体抱住她,“薇姐,你跑什么?”
姜薇倚在乔蓓怀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惊魂未定地转头,朦胧幽暗的窄巷里空无一人,那催命般的脚步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她这才喘着粗气说:“回去再讲,”可双腿却不听使唤,软得迈不动步子,仿佛刚才那短短一阵的奔跑,已经耗尽她的全部精力,最后全靠乔蓓搀着才走进家门。
看到客堂间暖橘色的灯光,于师母坐着打毛线的安详身影,姜薇生出劫后余生之感。于师母瞧她们神色不对,问怎么了,姜薇喝掉一大杯水,才找回些力气,道出被跟踪之事。乔蓓也有些后怕,她本来打算出去吃碗小馄饨的,没走多远撞见姜薇疾跑过来,觉得奇怪就将她拦住,但并没有瞧见后面有人跟着。或许那宵小之徒见姜薇遇到熟人就躲了起来,或是直接放弃走掉了。假若乔蓓没出门没碰到姜薇,那她接下来可能遭遇什么,想想便不寒而栗。
于师母用毛线棒针搔一搔头发,问她们最近有没有得罪人。她们都摇头。于师母沉吟一会说,我也晓得你们是规规矩矩的好女孩,不会在外惹是生非。不过这世道不太平,你们年轻女孩子更要多个心眼,保护好自己。
姜薇忽然想到那件事,心中一突。她面上不显,回房关好门方问乔蓓,你还记得韩其章么?乔蓓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的意思是,跟踪你,还有之前的泼狗血、贴杀字,都是那姓韩的派人做的?
有可能,姜薇脑海中浮现出韩其章阴鸷的脸,后背涌出寒意,再回头琢磨他威胁的那些话,更觉得十有八九。至于目的,不言自明,可能是报复,也可能是胁迫。
若非顾及房东和邻里,乔蓓差点要把所会的骂人词语全过一遍。愤怒归愤怒,对方藏在暗处使阴招,她的怒火丝毫不能触及,只会让己方更加焦躁。她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勉强压下怒气,和姜薇商量起对策来。她们决定在情况明确之前,先不告诉于师母内情,毕竟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任何凭据。至于提防的办法,乔蓓提出她每天早晚护送姜薇,姜薇坚决反对。这样太影响乔蓓上班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再说,乔蓓那两下功夫对付一个人或许还行,要是下回瘪三不止一个呢,岂不是又要跟着她遭殃。
两人商议到将近凌晨也没得出个好主意,双双撑不住倒床睡去,第二天早上起来眼下都是一抹乌青。乔蓓早班要先走,姜薇宽她的心,向她保证这几天尽可能早回来,起码赶在天黑前到家。乔蓓半信半疑,掩不住眼中的担忧,你要做到才好。
她们还是想得简单了。姜薇这天早早收工回家,依然感觉后面有人跟踪。下午三四点的光景,街上人来人往,没有晚上那么可怖,但身后缀着个居心叵测的人,仍令她忐忑不安。
步履匆匆走过两个路口,迎面慢悠悠走来一个巡捕,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巡捕先生帮帮忙,我被不认识的人跟踪了。”那矮胖巡捕潦草地往她身后张了一张,眯着小眼睛不耐烦地问:“路上这么多行人,你说谁跟踪你?”姜薇转头试图在人群中找出那个跟踪者,之前她用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照过两次,是个獐头鼠目穿西服的瘦竹竿,这会却不见踪影,想必一见她找巡捕便躲开了。巡捕见她愣着不说话,没好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没事就回家歇着,少拿巡捕寻开心。”说罢背着手走开了,姜薇又气又无奈,暗骂自己吓昏了头,怎么想到求助巡捕的,真是可笑。
剩下一截路倒是没人跟踪了,跨进家门时她长吁一口气,想既然平安到家了,今天的事就没必要告诉乔蓓,省得她又嚷着要护送。当然,乔蓓回来后要问,她也准备好了应对之辞,只说回家早,无事发生。她掩饰的本领不错,加之乔蓓并不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蒙混过关是轻而易举。
然而这就相当于将所有的恐惧压力都闷在了自己心里。又被跟踪了两天后,姜薇内心的愤恨和恐惧愈加膨胀,虽然对方只在她回家的路上尾随,她快到家时就消失了,但这种担惊受怕却无计可施的感觉实在煎熬,几乎影响到她拍戏的状态。好不容易捱到收工,她看天色不早,急急收拾了东西回家。
从走出银星大门开始,姜薇便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呼吸和脚步皆惶乱急促,仿佛拉到最满处的弦,再施一点力就要崩脱。正是高度紧张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她想都没想,挥起手中的坤包狠狠砸向来人,“死瘪三!”
浅期待下这个人是谁萧景明?
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