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止安眼里涌出酸楚的泪水。头痛让他难以忍受，不得不掏出药瓶，吞下一颗药片。冯才胜耐心地说，止安，你心重，我深知你承受的压力。隐蔽战线就是这样，组织上要求单线联系，身份高度保密，都是为了应对残酷复杂的斗争形势。李止安缓和了口气，说，这些我都懂，可就是觉得心里憋屈。冯才胜说，我非常理解你，希望你也能体谅组织。为了防止暴露，防止有人变节，避免相互受牵连，作无谓的牺牲，这么做是迫不得已。就算不幸眼看着误杀、误伤自己人，也只能咬牙承受。为了革命成功，这种沉重的代价，有时躲不开呀！
方志恒说，没什么不可能的，你所看到的都只是表相。我是她的单线联系人，我们昨天夜里刚刚接上头。在整个冰城，现在也就我和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多年一直做闲棋冷子，这次是被迫唤醒。她还要继续在军统内部长期潜伏，直到全国解放，所以清楚她底细的人越少越好。
冯才胜说，明白了。可问题是，这样很容易造成误会，甚至误杀。今天要不是你下死命令，杨峻如只怕性命难保。
方志恒说，我对你一再强调，对军统头目下手，一定要事先向我报告，就是怕出现误伤。
冯才胜说，我终于也明白了，为什么杨峻如发现止安是冰火后，止安还一直安然无恙。之前我们很担心止安的安危，还命令他立即撤离军统冰城组。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
方志恒说，她已暗中帮过我们多次。发现止安是自己人后，也没少帮他。
冯才胜说，是吗？止安对杨峻如怀有深仇大恨。为了顾全大局，才一直压抑着这种仇恨。他把杨峻如视为顽固的军统分子、最危险的敌人，从没想过她会是战友，是同志。我们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方志恒说，我还在权衡，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冯才胜边思索边分析道，如果对止安隐瞒杨峻如的真实身份，两人就很难配合，对我们粉碎“七天行动”显然是不利的。我更担心在杨峻如不对他交底的情况下，没法把当年的矛盾纠葛处理好，会导致止安越来越仇视她，甚至动手伤害她。
方志恒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如果对止安公开杨峻如的真实身份呢？
冯才胜说，如果公开的话，眼下斗争形势这么复杂，他俩相互知根知底，携手配合，对我们破坏“七天行动”肯定会更加有利，而且也便于杨峻如对止安说清楚当年的矛盾纠葛。我不知道其中有哪些隐情，我想肯定不是止安所想的那么简单。
方志恒附和道，是啊。杨峻如那时就已秘密加入共产党，怎么会对思想进步的止安二叔下毒手，怎么可能叫人殴打相爱过的止安？
冯才胜说，如果能把过去的恩怨处理好，让止安对杨峻如消除敌意，无疑更有利于两人团结配合。当然，对止安公开杨峻如的真实身份也有一个弊端，就是两人一旦并肩作战，或者将来止安结束潜伏后两人里应外合，她暴露的风险就会增大。
方志恒说，你分析得很对。本来杨峻如希望对止安公开身份，好跟他密切配合，我没同意，只允许她暗中帮下止安。但出了这件事，杨峻如肯定会再次提出那个要求。经你刚才一分析，我觉得为了粉碎“七天行动”，权衡利弊，还是应该公开为好。
冯才胜说，不过杨峻如的安全的确也非常重要，得想办法降低她暴露的风险。
方志恒想了想，说，要定下一条原则，任何行动哪怕再重要，只要可能给她带来安全隐患，就必须慎之又慎。当然，也没有绝对的安全，她很难做到完全不让军统起疑心，只要能不失控就好。
冯才胜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再就是要督促他俩把过去的矛盾和仇恨当面说清楚，有错就要道歉，有误会就要消除，尽快化解恩怨，甩掉包袱，轻装上阵。
方志恒赞同道，对。心里憋着一股气，是配合不好的。
上午十点二十三分，李止安在一个秘密联络点见到冯才胜。得知杨峻如竟然是中共地下党，代号轻舟，李止安惊得跌坐在椅子上，张大嘴巴半天没合拢，头痛这时也突然暴发，就像一堆干柴轰然燃烧起来，噼啪作响，又像有一股激流，在不停地冲刷着他大脑里的沟沟壑壑。
李止安不相信地说，她父亲是军统的处长，她竟然黑皮红心当卧底，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冯才胜严肃道，这是方书记亲口告诉我的。她比你潜伏的时间更长，多年处于静默状态。你没能识破她，说明她伪装得相当成功。
李止安蹙眉道，我还是接受不了。当年可是她杀害了我的革命引路人——二叔李向林。就算那时她还没加入共产党，仅凭她残害过进步人士，就得对她的历史和入党动机再作审查！
冯才胜说，她进师范时，就已经秘密入党了。她应该不会去伤害你二叔，如果他真有那么进步的话。我想会不会搞错了？
李止安不满地辩解道，错不了，不然没法解释那么多巧合。就算不是她亲自开枪，她也一定脱不了干系。这事暂且搁在一边不说，我问你，既然她是自己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来冰城都快一周了。
李止安头痛难忍，忙伸手去揉摸头顶。
冯才胜说，你听我说……
没等冯才胜把话说出来，李止安就急切地抱怨道，这六七天来，我既要强压住对她的仇恨，想方设法接近她讨好她利用她，又要防范她下圈套做局，生怕被她识破。我内心有多分裂多煎熬，你知道吗？可现在，你们却告诉我，她不是我最大的对手，最危险的敌人，也不应该是我当年的仇人，而是离我最近的亲密战友，这叫我情何以堪？
冯才胜说，你别激动。因邹炳寺叛变，死信箱停用，加上方书记又到宾县去了几天，杨峻如一直没能和方书记接上头。方书记直到昨天晚上，才知道她是自己人。他知道后暂时没透露给我们，主要是担心她的安全。她还要长期潜伏下去，清楚她底细的人越少越好。
李止安不听解释，越发气恼地说，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差点儿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志死在面前，这种tຊ事太要命了，我真受不了！
李止安眼里涌出酸楚的泪水。头痛让他难以忍受，不得不掏出药瓶，吞下一颗药片。
冯才胜耐心地说，止安，你心重，我深知你承受的压力。隐蔽战线就是这样，组织上要求单线联系，身份高度保密，都是为了应对残酷复杂的斗争形势。
李止安缓和了口气，说，这些我都懂，可就是觉得心里憋屈。
冯才胜说，我非常理解你，希望你也能体谅组织。为了防止暴露，防止有人变节，避免相互受牵连，作无谓的牺牲，这么做是迫不得已。就算不幸眼看着误杀、误伤自己人，也只能咬牙承受。为了革命成功，这种沉重的代价，有时躲不开呀！
李止安渐渐平静下来，说，好吧，不说了。现在我和她都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同志，我仍然假装不知道？
冯才胜说，方书记已经同意，你们暗中相认，相互配合，一起来对付“七天行动”。
李止安愣了愣，一脸为难地说，我只怕很难跟她配合好。过去把她当军统头目，我可以忍辱负重，跟她演戏。现在清楚她是自己人，还让我强忍仇恨，假装跟她合作愉快，我做不到。
冯才胜劝说道，我和方书记都觉得，你所说的那些仇恨，可能存在误会，不完全是你想象的那样。所以现在要抓紧跟她开诚布公地沟通，澄清事实，剥开真相。如果是误会，说清楚就好。如果她真有负于你，希望你也能大度地原谅她。
李止安揉着脸颊，苦笑着说，真要是误会就好了。
冯才胜强调道，方书记再三说，保证她长期潜伏不暴露，比追查秘密武器更重要。什么事情能做不能做，由她自己评估风险，你不要强迫她！
李止安点头说，行吧。
冯才胜说，我再啰唆一遍，她将长期潜伏下去，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迫不得已时，为了掩护她，你哪怕牺牲自己也要在所不惜！这也是组织上交给你的一项光荣任务。
李止安怔了怔，说，好！
见他回答得并不爽快，冯才胜微微皱眉，又说，还要注意，她的真实身份属于绝密，除了方书记、你、我和隐达，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听明白了吗？
李止安说，听明白了！
一辆别克三八型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大街上。车内，杨峻如开着车，方志恒乔装打扮坐在后座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杨峻如说，止安临时救我，应该是您下了命令吧？
方志恒说，是啊。他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发现自己被你识破，巴不得焦魁杀了你，这样他就不用撤离军统冰城组了。
杨峻如惊讶地说，他已发现自己暴露？现在这种情况，我的卧底身份还能瞒他吗？
方志恒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杨峻如说，他已经试探过我。我按您的吩咐，什么也没有透露。我试探过他，他口风也很紧。
方志恒说，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同意你和止安相认，暗中配合，追查秘密武器，粉碎“七天行动”。
杨峻如大喜道，太好了，我终于不再单枪匹马。
方志恒强调说，记住，你的安全始终要摆在第一位，千万不要太冒险，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好运气不会总是伴随你！
杨峻如边打方向盘边说，明白。
方志恒说，要不是听老冯说，我还不知道你和止安过去有那么复杂的恩恩怨怨。他对你其实恨之入骨，不消除他心中的怨恨，你俩很难配合好。
杨峻如低声道，我对不起他，不怪他恨我。
方志恒说，我不想过问太多。希望你能主动跟他沟通，把当年的矛盾纠葛说清楚，消除误会，承认错误，求得谅解。
杨峻如答应道，您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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