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慕容怀月摇摇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起身走到桌边,从桌上堆着的东西中精挑细选了一些精致水粉,用巾帕包好,塞到弄玉怀里:“你悄悄带回去用,你才十四,打扮起来一定好看。”“小姐……”“好了,快去吧,不然迟了可是要被责罚的。”慕容怀月将弄玉往外推着,弄玉站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哽咽道:“小姐一定要保重好自己。”慕容怀月温柔颔首:“我会的。”目送着弄玉离开别院,慕容怀月才失神地回到房中,她坐在床榻上,倚着床边出神。不多会儿,叩门声响起,慕容怀月诧异,为什么会有人来?
两人又逛了几家铺子,慕容怀月在殷淮安的催促下挑选了好些东西,最后实在拿不下了,殷淮安找了两个脚夫,让他们把东西送到将军府。
二人空下手来,慢悠悠地往回走着。
难得如此融洽和睦,慕容怀月也放松下来,四处闲看着。因着好久没出来,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偶尔有不懂的便问两句,殷淮安也都耐心的一一回答。
途经一条无人的狭窄小路,殷淮安将她往身边带了带。氛围太好,慕容怀月禁不住幻想,是不是殷淮安对她的看法不再和之前一样,他们之间有了缓和的可能。
只是这想法刚浮现,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呼唤打破了这短暂的亲密时刻。
“怀月,孟怀月——”
那声音浑厚有力,慕容怀月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一下才停下脚步回身望去,一个壮硕男子正远远的向他二人快步走来。
孟怀月?殷淮安蹙眉,低头看向身旁一脸不自在的女子,问道:“你认识吗?”
慕容怀月敛下眼神,神色难堪地回避道:“我们走吧。”
殷淮安握住她的手腕,站在原地等那男子靠近,他得搞清楚这人到底是谁。
那男子在二人面前站下,看看慕容怀月,又打量起殷淮安,颇为质疑的语气问道:“他是谁?这小半年你去哪里了?”
见男子语气甚是亲密,殷淮安不可自控地扬眉,唇角不爽地抿紧,握住慕容怀月的手加重了些力道。
慕容怀月十分紧张,不断吞咽唾沫,腕上的痛楚愈来愈明显。她抬眼看去,用眼神祈求男子,希望他可以别多说什么。
可那男子才不管其他,只一个劲儿地拽着慕容怀月的胳膊不断发问:“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不在暗巷了?我甚至都去凤凰楼找过你。”
慕容怀月脸色惨白,她试图挣开男子扣住她胳膊的手,可是她气力甚小,稍微一挣扎,也只有自己吃痛的份儿。
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的殷淮安大概清楚这两人的关系了,他冷嗤一声,睨着慕容怀月冷冷道:“怎么?他是你的恩客?”
那男子气势上被压了一头,自然不甘示弱,挺直腰板怒视回去,厉声呵斥道:“你又是谁?!”
“你也配知道我的身份?”
“管你是个谁,再大也大不过天去。”男子语气凶狠,边说边拽着慕容怀月,想要将她扯到自己身边。殷淮安神色冷峻,手一松,任由慕容怀月被拽过去。
还未等男子嚣张气焰升起,只是眨眼的功夫儿,一道银光闪过,一柄利剑横在他身前,与他不过毫厘之间,男子顿时大惊失色。
同样失色的还有慕容怀月,她抖着声音挡在男子身前,结结巴巴地劝说道:“淮、淮安,别、别杀他……求你……”
殷淮安脑袋一偏,讥讽道:“你为他求情?”
慕容怀月拽着男子要跪下,那男子却不明白为何,只是搂着慕容怀月不让她下跪。
慕容怀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推了一把男子,自己跪在地上:“再过两日便是除夕,你留他一条命吧,求你了——”说着,她拽了拽呆愣在旁边的男子的衣袖,让他也跪下。
男子虽不爽面前之人,但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拔剑杀人的,那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自然不能让小女子为自己求饶,想通之后,他便撩起衣袍,双膝一弯,跪在慕容怀月身边。
见他二人跪在面前,殷淮安更不爽了。
他高高在上地睥睨二人,半晌,还是将剑入鞘,背过身去,负手而立道:“回去后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是何人。”
说罢,便径自离去。
慕容怀月不敢耽搁,起身踉跄着要追上,男子抓住她想要问些什么,慕容怀月回头看他,哀切道:“多谢你那段时日帮我,从今往后,你就当做不认识我。”
“为何?”
慕容怀月哪有功夫回答他,扭头追随着殷淮安而去。男子惊愕、落寞的眼神死死盯着那抹身影,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
刚刚还相处甚欢的两人又回到之前那般了,慕容怀月难以自控地叹息,她跟殷淮安总共出来两次,每次都是乐尽悲来,真是让她备受煎熬。
其实她早该清楚的,一些东西再美好也是虚幻无影,像现在这般才是血淋淋的真实。她不该痴心妄想、有所贪图。
刚回到别院,云落迎上前,见殷淮安脸色不好,便思量着开口:“将军,刚才脚夫送过来的东西已经搁到小姐房中了——”
殷淮安懒得听这些琐事,挥手屏退所有人,房中只剩下他和慕容怀月两人。他在太师椅上坐下,执扇敲着桌子等面前人开口。
慕容怀月在他面前像只待宰的小白兔一样,缩着肩膀,瑟瑟发抖。她咽了咽唾沫,低头瞧着鞋尖儿,艰涩说道:“刚、刚才那人是更夫,叫孙临。之前、之前我在暗巷的时候他…他经常来找我……也帮过我几次,所以、所以……”
慕容怀月说出的话抖得不成样子,殷淮安听得心累,眉心蹙成一团。
“我、我不敢让他知道我的身份,就告诉他我叫孟怀月,从扬州来京城寻亲的……结果、结果遇到歹人就、就沦落成……”慕容怀月说不出口,一个劲儿地结巴着。
殷淮安用力敲了一下桌子,冷言打断她:“看来他对你很好啊,不然你怎会冒死为他求情。”
“不,我只是——”
“看他刚才那副样子确实对你很不舍,只是我很好奇,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不把你带回家好生照顾,反而让你在暗巷备受凌辱?”
慕容怀月薄唇无色,面对殷淮安毫不掩饰地羞辱,她十分绝望。
“怎么,难道你瞧不上一个打更的?还是——”殷淮安盯着她,咬字加重,“还是他根本看不上区区一个花柳女子,只是觉得你好玩罢了。”
慕容怀月眼前一阵眩晕,几乎就要站不住,她晃了晃身子,勉强支撑住自己,嘴巴里胡乱嘟囔着:“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慕容怀月自己也不知道,两行热泪顺着毫无血色的脸颊落下,她踉跄一下,跪坐在地上。
殷淮安半垂双眼,看着地上的女子好一会儿,最后一言不发,起身离去。
慕容怀月愣愣地坐在地上半天,还是弄玉进来扶她,她才回过神。弄玉将她扶到榻上,拿出巾帕仔细地为她擦脸、擦手。
慕容怀月眨巴着泛红的双眼,看着一旁格外安静的弄玉觉得有些奇怪。以往弄玉见她伤心,会故意说好多不着调的话来逗她开心,可是此刻的弄玉却安静的诡异。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慕容怀月氤氲着双眼问道。
弄玉欲言又止,神情复杂,眉眼间带了些伤心之意。她一边清洗着巾帕要为慕容怀月再次擦拭,一边止不住地叹息。
“发生什么事了?”慕容怀月经过刚才那一遭,人还木着,就像一只千疮百孔的困兽一样麻木,不会介意身上再多一道伤口。
弄玉到她身边蹲下,轻声说道:“刚才云落姑姑说让我回将军府伺候夫人,别院以后就只有小姐一人了。”
慕容怀月一怔,茫然地笑了一下:“是好事,你回去比待在我身边要好。”
“可是我还想和小姐明年春天养乌龟呢。”弄玉有些难过,“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院子里种花种菜吗?”
“没事,你可以偶尔来看一下我啊。”
弄玉握着慕容怀月纤细的手,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云落姑姑说,没有将军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到别院来。”
“是吗?”慕容怀月凄惨一笑,这是要让她自生自灭吗?她将弄玉的手合在掌心,轻轻抚摸着,“那看来这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对了,我今日出去买了些水粉,我给你包一些,你偷偷带走。”
“那怎么行——”
慕容怀月摇摇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起身走到桌边,从桌上堆着的东西中精挑细选了一些精致水粉,用巾帕包好,塞到弄玉怀里:“你悄悄带回去用,你才十四,打扮起来一定好看。”
“小姐……”
“好了,快去吧,不然迟了可是要被责罚的。”慕容怀月将弄玉往外推着,弄玉站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哽咽道:“小姐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慕容怀月温柔颔首:“我会的。”
目送着弄玉离开别院,慕容怀月才失神地回到房中,她坐在床榻上,倚着床边出神。不多会儿,叩门声响起,慕容怀月诧异,为什么会有人来?
她扬声问道:“是谁?”
“奴婢来送吃的,搁在门外了。”
陌生的声音,慕容怀月略一犹豫,起身开门,却只见到地上的食匣子。探头往外张望了一下,只看到一个小丫鬟的背影。
慕容怀月拎着食匣子回到房中,打开一瞧,里头是一碗糙米、一碟青蔬、一份汤。她将饭菜取出搁在桌上,望着毫无色相的饭菜呆坐了片刻,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殷淮安到底是给她留了活命的后路,不会让她自生自灭。
费力吃了小半碗后,她便再也吃不下了,将东西收回食匣子里,犹豫一番,她不确定地将食匣子放在门外一侧。她想,大概会有人来取走吧。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就在她昏昏欲睡坐着打瞌睡的时候,叩门声响起:“奴婢将药搁在门外了。”
慕容怀月等脚步声远去才打开门,食匣子已经被取走,地上只隔着一个装药的匣子。她将那药匣子拿进来,打开一看,两碗汤药,没有蜜饯。
“这药好苦的。”哀叹一声,她愁眉苦脸地将药吃下。
如此茫然若失地过了两日,便到除夕了。慕容怀月一早就被鞭炮声吵醒,她趴在床上,枕着双臂听外头的声音。
也不知母亲怎么样了,是不是大安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更何况还是除夕这样的大日子。慕容怀月心里难过,便穿戴好、披上披风,到院中小站,透透气。
鞭炮声不绝于耳,她坐在廊下,望着远处将将明亮的鱼肚白,倍感寂寥。
自从弄玉走后,便没人陪她说话,这两日,除了她偶尔出神时自言自语两句,便再也没开过口。
一阵寒风袭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搓了搓脸,去到了小厨房。现在别院只有她一人,所有杂活都得她自己来,眼下她得烧热水洗漱。
动作笨拙地生起火,她蹲坐在火前取暖,看着那跳跃的火舌思忖,云落之前答应她的烟花还会给她留吗?应该不会了吧,毕竟没有殷淮安的话谁也不敢擅自到别院来。
她悲哀地想着,除夕夜要孤零零地守岁了。
汀雨殿内,殷淮安看了眼还在睡着的何孝岚,面无表情去到书房。楼汛早已等候多时,见自家主子过来,连忙奉上一纸书信:“大将军说何孝宸那边没什么异动,让将军放心过年。”
“嗯,你回去休息吧。”
楼汛领旨,疾步回到自己房中,昨夜忙了一宿,他得赶紧补觉,晚上将军去大将军府中赴家宴他还得随行。
除夕一整日,殷淮安忙得无暇顾及其他,来往府中的同僚一波接着一波,他脸都要笑僵了。好不容易等来了闲暇工夫,他让宣刈差人把早已备下的厚礼送到秋侍郎府中。
长叹一声,他揉着眉心,略带疲惫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云落奉上六安茶,回话:“再过半个时辰,将军就该出门了。”
“岚儿呢?”
“夫人正在偏厅清点节礼。”
殷淮安不置可否,呷了口茶,总觉得心里烦闷不已。他从架子上抽了本书翻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一把将书合上,抿了抿薄唇,说道:“告诉夫人,我们现在就出门,早点去叔叔府中说说话。”
“…是。”云落退下,本想着找机会问一下别院的事情,可是见将军情绪不好,便也打消了念头。
家宴在正厅,殷家一干人都陆续到了,殷淮安带着何孝岚一一拜见过,便坐下用茶说话,等宴席开始。殷文钊过来同他们说话,殷淮安看了看周围,小声问道:“花云呢?”
“在房中不出来,前两日跟我闹了些脾气,还没好呢。”殷文钊口吻轻松,殷淮安便也没放在心上,略一颔首也没多问。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家宴便开始了。殷文钊让家族中的长辈说开场词,自己又代替小辈敬过一轮酒,大家伙儿便其乐融融地饮美酒、享佳肴。
一年到头难得有一家子团圆的时刻,殷文钊将珍藏的美酒全部拿出,供所有人畅饮。殷淮安也很尽兴,趁今日喝了个痛快。自从和何孝岚成亲后,他便听从殷文钊的话不再酗酒,只是这样,愁闷积郁在心底无法排解,他很不好受。
殷淮安杯酒不断,何孝岚也纵着他,两人时不时说几句悄悄话,在他人眼里,这正是一对琴瑟和鸣、让人艳羡的夫妻。
“淮安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