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早在没有人知晓这件事的时候,她本人就在心里给自己的行为下了这个定义。从她出生后就开始变得不幸的家庭,塑造出自己这样一身懦弱又不敢反抗的性格,成长的每个阶段都几乎没有朋友,后来好不容易遇到白鸽,她也是真拿白鸽当朋友。因为没交过朋友,才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倍加珍惜,所以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遭遇,尤其是白鸽。悠哉悠哉的李宜杉一边进行护肤大业,一边和黄珊珊搭话:“没有什么可是。”
李宜杉故意喊的很大声,她想多招几个人过来,万一对面那人狗急跳墙,她和黄珊珊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一声“你有病吧”激得路知珩终于反应过来,他左看看,右看看,才明白原来是自己认错了人。
身后不远处,自男士更衣室里走出来两个人。好巧不巧,正是彭霖澍跟何屿。
两人边走边聊,快到跟前时注意到几米开外的李宜杉,看她同路知珩在原地僵持着,这才意识到刚才声音的来源就是李宜杉。
彭霖澍见自己女朋友穿着一件和黄珊珊身上一模一样的鹅黄色棉质浴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李宜杉最喜欢粉色,诸如浴袍、睡衣这类衣物她向来都买粉色,想来身上这件应该是黄珊珊的。
彭霖澍走近,当他站在李宜杉身边时,才注意到眼前人的衣服前摆上有几道明显的褶皱,他不禁皱眉:“这是怎么了?”
此时,一脸慌张的路知珩见两个男的围拢过来,紧张不已,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更多。
李宜杉不说话,只是盯着路知珩,彭霖澍转头,权当他刚泡完温泉没擦干就出来了,还打趣道:“兄弟,你这脸上怎么出这么多汗?你不怕感冒啊?”
原本的打趣没有唤起一丝轻松,何屿心中纳闷,刚要开口询问时,视线落在黄珊珊身上,对方还在发抖,一只手伸出来,颤巍巍地指着路知珩:“是他……”
路知珩自知理亏,也明白寡不敌众,早就在这群人的视线盲区内挑选了一处空缺,趁大家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一个转身就准备逃离,察觉到不对劲的何屿突然上前,从后方堵住了他的路。
眼前的反常迫使彭霖澍仔细推敲,他意识到李宜杉刚才的叫喊声应该与路知珩有关。
何屿厉声道:“怎么回事儿?”
李宜杉扬扬头,视线重新锁定路知珩,彭霖澍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顺手将李宜杉揽在怀里,略微一低头,问她:“是他吧?”
怀中人似乎还未从惊怒中彻底回神,只是皱着眉点头,她抬头对上彭霖澍的眼,指着对面的路知珩,尽力压抑心中的怒气,对他说:“彭霖澍……”
“嗯?”
“给我揍他!”
一听到“揍”字,路知珩立马慌了神,他瞎喊道:“你们不要乱来啊,我可是带了手机的!这里也有监控,你们要是敢伤我,就别怪我告你们故意伤人!”
路知珩见势头不对,连忙将手伸进睡衣口袋里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再次抬起头时语气却更加嚣张:“知道我爸是谁吗?到时候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何屿一把将他抓住,嗤笑一声:“多大的人了,还在这儿拼爹呢?你爹要是知道他有你这么个不孝子,还不得气晕过去。”
黄珊珊一直在观察路知珩的反应,看他这样惊慌,肯定是没带手机,拍不到证据就威胁不了眼前这几个人。这对她来说,正是最好的时机,黄珊珊心中盘算着,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去找到他的手机,只要瞒过白鸽就好。
她站在原地,注视着将路知珩围起来的其余三人。有彭霖澍跟何屿在,李宜杉不会有事。黄珊珊攥着拳,发白的嘴唇紧紧抿起,一番挣扎后,她突然朝着反方向跑起来,完全没有回头看。
在李宜杉错愕的目光中,一抹鹅黄色的身影逐渐跑远,终于变成一个小点,在走廊尽头消失不见。
不过李宜杉很快就说服自己:黄珊珊性格懦弱,胆子小,也能理解。或许她不在现场,余下这几个人的顾虑还会少些。
两米开外,彭霖澍跟何屿将路知珩拖至监控盲区,将他逼困在墙角。
一向自诩冷静的彭霖澍嘴角牵起淡淡的笑,他问路知珩:“哥们儿,你好像……惹到我女朋友了。”
说罢,他伸出一只脚抵在墙上,路知珩不断后退,背部紧贴墙面。
“我给你个机会说说,到底怎么了?”
路知珩闻言欠了欠身,面上赔着笑,无形之中拉开了一点与彭霖澍之间的距离,他双手交叉虚置在胸前,作出防御的动作,解释道:“没有的事儿,就是友好交流。”
李宜杉冲过来质问他:“什么友好交流需要你扑过来抱我?”
其实路知珩认错人的事李宜杉心中明了,只是如今她想故意将水搅浑,他实在是胆大妄为,必须要在今天借着彭霖澍跟何屿都在的场合,给这人一个教训。
听了李宜杉的话,旁边两人将路知珩钳制得更紧,路知珩则是没有料到,一般情况下,大多数女人遭遇到这种事都会因为害怕或是丢脸进而选择沉默,比如白鸽,比如黄珊珊……怎么面前这个横眉冷对的人却不按常理出牌。
缓了缓,路知珩心下有了结论:真是不知羞耻!
听完李宜杉所说,彭霖澍眉毛蹙起,他问李宜杉:“这小子刚刚手放哪儿了?”
李宜杉答:“腰上。他一上来就抱住我的腰……”
话还没说完,彭霖澍便对上路知珩那张“你能奈我何”的脸,就是这样一种嬉皮笑脸的表情,叫彭霖澍感到愤怒,他也顾不上说理,冲对方的肚子就是一拳,嘴里骂着:“王八蛋!”
李宜杉愣在原地,见路知珩被两个大男生围起来,也冲过去踢了他一脚。
伴随着路知珩吃痛的呼叫声,李宜杉警告他:“不是所有人对你的猥琐动作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逆来顺受!”
“不要觉得被你碰过的女孩子都应该有羞耻感,你这种东西才最应该感到羞耻。“听着李宜杉女侠般的发言,彭霖澍双手环抱,靠在一旁的墙上,顺着她的话给路知珩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你这样的就不能称之为人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路知珩生怕自己继续挨揍,一个劲儿点头附和:“对!对!对!”
何屿一脸鄙夷地吓唬他,抬腿往他身旁的墙上踹了一脚,吓得路知珩一抖。
随后何屿出声:“你怎么想的呢?”
“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还敢骚扰别的姑娘?”
最后,彭霖澍手指点着路知珩的脑袋警告他:“明天我们还得在一辆车上待一天,你最好乖乖夹着尾巴做人,再敢招惹其他人,我弄死你。”
说完这句话,彭霖澍特意扭头看了一眼李宜杉。
此时远处跑回一个人,是刚才离开的黄珊珊。
黄珊珊在李宜杉身边站定,她红着眼眶,一个劲儿向身边的人道歉:“杉杉姐……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李宜杉奇怪于刚才急于逃命的黄珊珊为什么会突然回来,而且一回来又在自己耳边不停道歉,她抬眼对上黄珊珊的目光,问道:“你也知情?”
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黄珊珊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知道……”
“那不就对了。你道什么歉?”
说罢,李宜杉拉过黄珊珊,让她站在路知珩面前,口头暗示他:“有些事你心知肚明,最好也不要再有下次,不然……我弄死你。”
彭霖澍刚刚威胁过人的话从李宜杉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有些滑稽,但气氛已然被烘托起来,也没人想让她破功。
临走前,彭霖澍发泄似的踹了路知珩一脚,就让他滚了。
李宜杉从侧面看到他吓唬人的模样觉得一阵好笑。
回房间的路上,四个人顺道。李宜杉的胳膊被黄珊珊挽着,刚才那个瑟瑟发抖的姑娘此时的情绪已经好多了,她鼓起勇气对李宜杉说:“杉杉姐,有些事我想跟你说……”
李宜杉急忙转过身阻止,她生怕被前头的两个男的听到:“嘘。回去说……”
她正安抚黄珊珊的情绪,就听何屿冲着彭霖澍:“李宜杉太厉害了!”
彭霖澍碍于李宜杉跟在后面,不能大笑,只好憋着:“厉害什么啊,就是武侠看多了。”
何屿有些疑惑:“嗯?”
只得到一声叹息:“可谁都不是救世主啊。”
李宜杉从后面赶上,给他来了一脚:“彭霖澍!说我什么呢!”
黄珊珊随李宜杉回了房间,关上门,李宜杉才开口:“你刚才想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我不是小三!”
李宜杉第一时间感知到对方激动的情绪,连忙安慰道:“没人说你是。”
“可是……”
可是早在没有人知晓这件事的时候,她本人就在心里给自己的行为下了这个定义。
从她出生后就开始变得不幸的家庭,塑造出自己这样一身懦弱又不敢反抗的性格,成长的每个阶段都几乎没有朋友,后来好不容易遇到白鸽,她也是真拿白鸽当朋友。
因为没交过朋友,才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倍加珍惜,所以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遭遇,尤其是白鸽。
悠哉悠哉的李宜杉一边进行护肤大业,一边和黄珊珊搭话:“没有什么可是。”
黄珊珊认识李宜杉的时间并不长,却对她有种莫名的信赖。今夜是她的坦白夜。
许是在经历过那些痛苦的往事后,回忆自动开启保护机制,将以往的不愉快都进行了平淡化处理,这也使得黄珊珊在讲述的过程中,语气自始至终都如平静无波的水面。尽管如此,李宜杉却依然通过她的故事勾勒出事情的全貌来。
黄珊珊刚出生不久,父母便在生育问题上产生了不止一次的冲突。用她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妈妈没有生出男孩,也不愿再生,思想守旧的奶奶趁机从中做梗,劝说自己的儿子与妻子离婚再娶。立场不坚定的父亲,铁了心要奔向新生活的母亲,两者矛盾不可调和的情况下,黄珊珊成为了一个跟着妈妈生活的单亲家庭的小孩。
然而,从黄家搬出来之后,她的妈妈并没有过上想要的生活,她将自己无处分散的精力投入到了女儿身上,她对黄珊珊寄予厚望,事无巨细地规划她的人生,却也尽力阻止她学艺术。
彼时的黄珊珊内心深处也很矛盾:“妈妈会说她为我规划的都是最适合我的,有时候我不争气达不到她的要求,她就会狠狠地打我,歇斯底里地吼叫。打完她又会抱着我哭,看起来很脆弱。”
“她说她爱我。”
李宜杉默然,她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李宜松。小的时候奶奶总是偏心李宜松,对她则是动辄打骂,导致幼年时的李宜松从老人家那里学来了打人的本事,他骑在她头上,掐住她的脖子,撕扯她的头发,恨不得自己这个妹妹早点死了。很难想象,若是没有长子,她也不确定李远衡和谢琳会如何相处,又会如何待她。
小时候的黄珊珊没什么朋友,她害怕自己交的朋友被妈妈评头论足、指指点点,也会在面对同学时因为自己那个父母难全的家庭而感到自卑。
直到大学的时候黄珊珊遇到了白鸽,买一送一似的,又通过白鸽认识了路知珩。
两家大人都是当地颇有实力的商人,白鸽知道黄珊珊的秘密,也在精神上支持黄珊珊继续学她喜欢的画画。
就在黄珊珊以为自己已经长大,能够自己做主的时候,与母亲尝试着交流的一通电话像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将她心中理想的火种浇灭。
那段时间黄珊珊心情很不好,白鸽便提出带她去玩。谁知某天她被带着进了酒吧,那是身为乖乖女的黄珊珊第一次接触大人眼中的“那种地方”,看着酒水单上各式各样的名称,她点了一杯最不像酒的饮品,叫做“长岛冰茶”。谁知道喝完之后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她和衣躺在酒店的大床上。陪在她身边的人早已不是白鸽,而是靠着桌沿单手滑动手机的路知珩。
察觉到黄珊珊从床上坐起,又迅速将头埋入被子,试图回想昨夜是不是发生了某些不该发生的事时,他笑着晃了晃手机,以一种近乎阴冷的语气对她说:“别看了,你穿着衣服呢,我没把你怎么样。”
她松口气,随即向好朋友的男朋友表达了感谢。
谁知他却笑着说:“但是你没穿衣服的样子,全都被我记录下来了。”
黄珊珊只在画中见过撒旦,那一瞬,她觉得撒旦就在眼前,他缠上了自己,甩都甩不掉。
路知珩还在回味:“真漂亮啊……比白鸽漂亮多了。”
她眼睁睁盯着男人另一只手指间不停转动的打火机,仿佛自己也沦为了他掌中的玩物。
那一刻,黄珊珊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忆及从小到大自己受过的严苛的教育,如今,她好像涉足了不该踏入的地方。而那教育本身,只教她远离蛇蝎,却并未教会她被围困后该如何脱身。
那天起,黄珊珊开始对她和他有求必应。对路知珩,是因为受到威胁,对白鸽,则因为发自内心的愧疚。
后来白鸽叫上她一起出来旅游,路知珩也跟来了。在冰雪大世界里,两人之间的事被李宜杉撞见,黄珊珊心内忐忑,别人会如何看自己?她实在是难以忍受这种折磨了。
再后来,就是刚刚。
黄珊珊抬头,对脸上挂着面膜纸的李宜杉坦白:“我去了路知珩和白鸽的房间。”
“白鸽没有下去泡温泉,她一个人待在房里。我试图去偷路知珩的手机,也非常想从他那里找到他当时拍摄的东西。”
黄珊珊言简意赅:“我想毁掉它。”
“我去之前,其实已经打好了腹稿,准备了一个不让白鸽怀疑的借口。”
李宜杉拎起敷在脸上即将干掉的面膜,扔进垃圾桶,问她:“然后呢?”
黄珊珊没有再低垂着头,她平视李宜杉的眼:“可是,白鸽都知道。”
她有些哽咽:“从长岛冰茶那次开始,都知道。”
“她当时跟我说她也喝醉了,当晚是司机来接的她。”
说到这里,黄珊珊笑起来,笑声让李宜杉莫名联想到美杜莎,那个古希腊传说中的蛇发女妖。她笑着说:“原来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黄珊珊问她:“杉杉姐,你知道吗?我一直对她心怀愧疚……”
“我敲开门,白鸽一点铺垫都没有,她对我说:‘你是来找这个的吧?’”
“她好像在补偿,随手就把路知珩的手机给了我。她甚至告诉我那部手机的密码……”
“其实我之前见路知珩输过好几次密码,也就跟着记住了。打开手机的这一步很顺利,但我在里面却什么都没找到。”
李宜杉好几次欲言又止,她不忍心打断黄珊珊的话。
最后,对面的人拉住李宜杉的胳膊,近乎哀求地说:“杉杉姐,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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