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给你说呢。”娄樾的口吻里不自觉的出现了哭腔,“如果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从来没见过,却像疯了一样的想要接近你,你会怎么办。”苏琦峻捂着嘴窃笑,少女感十足的娇羞非常罕见的出现在她的脸上。“我对长相要求到不高,但性格一定要好。绝对不能动不动就发脾气。”“不是那个意思!”娄樾差点就疯了,“那人当我爷爷都足够了。”因为中午磨蹭了太多时间,她们踩着上课铃走进的教室。男生们刚从篮球场上回来,从他们的座位旁经过时,那股汗臭味却带给娄樾强烈的安全感。虽然他们低俗的笑点常令人作呕,粗鲁的习惯也令人担忧,如果真的有
现在已经到了享受午餐的时候,但文艺委员突然站起来,他像个放羊的牧人一样大声的吆喝,把这群刚刚离开座位的羊羔们重新赶回去。
“就一件事,一分钟。”他伸长了手臂指了指背后的黑板,“你们肯定也猜到了,上面有名字的人,今天放学之后一个都别想跑。”
本来平静的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嘘声,那声音整齐划一,仿佛讲台上站了位透明的指挥家。班主任刚好从门口经过,看到这一幕之后,很机智的把本来准备踏进来的脚又缩了回去。
“没有用。”文艺委员拉着懒洋洋的腔调,每个字都拖着很长的音,“不要做徒劳的抵抗了。”他的眼皮半耷拉着,苦笑的嘴唇上写满了戏谑的味道,“别告诉我你们有多忙,这班上就没有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校庆日不是开玩笑,我也不求排练出花来,但肯定不能上去出洋相。”
“冯硕说他要表演午睡。”有人调侃道。
而文艺委员满脸的不屑,并不吃这一套。
“完全可以。”他勾勾指头做了个‘放马过来’的动作,“为了舞台效果,我建议他最好表演裸睡。”
“娄樾表示她不想参加。”
这句话并不是娄樾自己说的,来自和他隔了几排,侧后方的一位男生。从那男生俊美的脸上你能够看出造物主的偏心,而他本人也深知这一点,他是整间教室里唯一一个戴项链的人,完全不在乎墙上的学生守则。那丑陋的校服拖了他的后腿,所以他把上面的空白处全都画上了涂鸦。说话的时候他双手抱头仰面躺在椅子上,要是有人不清楚玩世不恭的意思,那只需要看看他现在的模样。
文艺委员斜着眼睛瞄了一下娄樾的座位,坐在那里的姑娘低着头,恨不得用书本把通红的脸全部盖住。好事的起哄者在她的周围吹口哨,更过分的则拍打着桌子大喊:“在一起!”这群孩子正处在荷尔蒙最旺盛的青春期,看见两只性别不同的猫都能遐想一周。
“她长嘴了,崔步青,有想法她可以自己说。”文艺委员挑了挑眉毛,语气中透着一股不耐烦的味道。
“得了吧,还需要问吗。哪个不是你赶鸭子上架逼着参加的。”崔步青耸了耸肩膀。
文艺委员狠狠的咬了咬上嘴唇,看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他可能还在心里暗骂了点什么,他用大拇指指指身后,那略微泛白的黑板上写有名字的一个小角落。
“我希望咱们班的同学,都把思想觉悟放高一点。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是为班级增添荣誉,能被选上的,代表你们在形象和气质各方面都是佼佼者。”
他没有说完但也说不下去了。后面有人发出强烈的呕吐声,第三排有个男生用手捂着头做出要昏厥的样子,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文艺委员捏紧了拳头。
“行吧,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态度。”他端出一副冷冰冰的官腔,“班主任说过了,谁的名字在上面就是谁演,都别给我啰嗦。”
“你确定?谁的名字在上面就是谁。”崔步青问。
“十分确定。”
“好。”
崔步青潇洒的站起来,他像整理西装那样整理自己校服的领口,刻意把脖子仰的很高,走到讲桌旁拿起了一根粉笔。
大家起哄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大,有个猥琐的男生尖着嗓子夸赞他好有男人味。这令娄樾呼吸困难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她焦虑不安无奈的叹着气,拽了拽旁边坐着的高个子女孩的衣袖。崔步青对此极其享受,招手示意他们更放肆一点,在他的脸上,那浪荡的笑就和广告一样张扬。
当情绪被推到最高点,整个屋顶快要被掀开的时候。当着错愕的文艺委员的面,崔步青用手掌将娄樾的名字抹去,然后将自己的写在上面。
“嫁了吧!”后排传来个粗壮的声音。
崔步青走到文艺委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悄无声息的把粉笔灰抹在他衣服上。“谁的名字在上面就是谁。”说完后他洒脱的朝着门外挥了挥手,早已安耐不住的同学们一哄而散。
等到文艺委员也摇着头走远了,崔步青双手插在兜里,和流氓似的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娄樾的桌旁,一屁股坐到上面。
“我老婆今天中午想吃什么。”他轻浮的口吻就像一只饥渴的求偶鸟。
“她从来就不是。”
说话的是和娄樾同桌的高个子女孩,她桌上每本书的封面都写着‘苏琦峻’三个字。在人走空了之后她毅然选择留下来,像个威猛的骑士一样守护身旁娇嫩的公主。
“我没有问你。”崔步青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呦,你现在知道她长嘴了?”
脸颊依旧没有褪色的娄樾对苏琦峻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后者则很默契的冲她眨眨眼睛。两个姑娘的手紧紧的扣在一起,比同一个战壕的战士还要亲密。
“清醒一点吧,崔步青。她刚才没有制止你纯粹是出于善良,不想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但实际上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就和个鼻涕都擦不干净的幼稚孩子一样。”
从崔步青铁青的脸色来看这句话多少刺痛了他,他不再搭理苏琦峻。专注的凝视着娄樾,仿佛这空旷的教室内除了他两再无旁物。
“我们走吧。”他和邀请舞伴似的冲娄樾伸出手,“你该换个更有档次的朋友,她就是个铁公鸡,班级聚餐的时候假装胃疼,上次给灾区捐款也一毛不拔。”他和看蚂蚁一样瞟了苏琦峻一眼。
就在娄樾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更有主见的手握住了她。苏琦峻拽着她走出了教室,把自讨没趣的崔步青远远的丢在后面。
午饭的时候两个姑娘心思完全不在菜上,她们七嘴八舌的聊个没完,话题全都围绕着崔步青转。
娄樾秀气的眉毛哀怨的堆成一簇,手肘撑在桌上支撑住无精打采的头,犹如一朵刚刚盛放却随时都会枯萎的花。她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漫无目的的在盘子里搅来搅去,周围的桌面上一片狼藉。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她忧郁的声音和林黛玉颇有几分相像。
苏琦峻瞋目结舌的望着娄樾,仿佛自己对面坐着一颗从未被人命名的星星。
“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他。求你了。”她很认真的摇着头,那阴森的声音听上去连她自己都觉得害怕。
“当然没有。”娄樾争分夺秒的解释,她脖子伸的老长整个人比刚才高出半个头,“我只是觉得人家也没有伤害我,我们可以把刻薄收一收。”
苏琦峻仿佛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敌人打败了,她无奈的扶着额头,和她的苦笑一同瘫倒在椅背上。
“我就说我不是女人,所以我完全理解不了这种左右摇摆的心态。为难的是你,后悔的也是你。”她激动的情绪撬动了体内的表演欲,手上还加了些动作,“我告诉你一件事,好让你彻底醒过来。要知道开商店的人消息都很灵通,小秘密就和蜈蚣似的往你耳朵里钻。我亲耳听见有人说,崔步青他爷爷靠着拾荒供他上学。”
娄樾非常嫌弃的瞪了一眼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第一次知道你这么势利。”她难以接受,非常失望的摇着头,“就因为他爷爷干的工作没有金光闪闪,所以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应该抬不起头?”
“嗨。”
为了让失控的娄樾冷静下来,苏琦峻不得不探过整个桌子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间开在十九中附近的快餐店每天中午都被学生所垄断,离她们不远的桌子上就有几个同班的人。
“你能不能耐心听我说完?”苏琦峻和特务一样小心翼翼的左右观望,压低了嗓子,让自己的话语藏匿于四周餐具的碰撞声中,“真让人难过,我什么时候嘲笑过底层劳动人民,我真正要说的是,之所以祖孙两一起生活全都要怪他那个惊骇世俗的爹。”
“怎么个惊骇世俗。”娄樾一副好奇的表情。
“先说好,都是高三那棕头发说的,就是经常和崔步青在水房里抽烟那人。他说崔步青他爸爸也长了张沾花惹草的脸,结婚之后没多久,就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了。”
“嘁。”娄樾满不在乎的哼哼着,“很少见吗?”
“不是一个,是六个。”
娄樾不说话了,低下头去老老实实的扒拉自己的饭菜。
“护啊,怎么不护着他了。”现在轮到苏琦峻用鼻子出气了,“我告诉你,一个毫无底线的爹绝对生不出正经的儿子,打个赌,崔步青那种货色以后肯定也要离婚。”
“你是在打击报复吗?”
“笑话,我有什么好报复的。”
“因为他说你抠搜得要命,而且你无法反驳。”tຊ
这句话仿佛刺破了苏琦峻的内脏,她和受了重伤一样再也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站起来去打了份一点肉都不沾的纯素套餐。周围学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快餐店就像是被浇灭的篝火一样,那迅速降温的冷清冻的人瑟瑟发抖。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每天都等你吃完了去打饭。”苏琦峻大口大口的嚼着米饭,脸上的表情被藏匿起来。
“你说过的,你要等一阵才饿。”
“那是糊弄人的。实际的情况是……”她停顿着夹了两口菜,“过了饭点再去,会比之前便宜三块钱。”
她的声音小的快要被穿堂的风吹散了。
“你们以为我不想去聚餐吗?我爸现在连每天六块的饭钱都不想给,以后让我中午都去店里吃泡面。”
“你要是再说一会,我们就要迟到了。”
看着苏琦峻微微泛红的眼眶缓缓褪色,娄樾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回去的路上她们手挽着手聊指甲油和肤色,心照不宣的,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过崔步青半个字。
刚走过离学校最近的那段斑马线,娄樾猛地刹住脚步,她惊慌失措,差点把走在前面的苏琦峻衣服扯破,把她从路中央拉到墙根下的阴影里。“走这边。”娄樾压低了声音说,不等苏琦峻发表意见,便匆匆忙忙的拽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怎么了?”
“我们从后门绕一下。”
娄樾本以为昨晚的意外已经过去了,没有想到,那老人居然和孽债一样又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刚才就在校门口,她又看见了那苍老的身影,伸长了脖子,依靠着校外的杨树朝里面张望,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
昨晚她以为只是个单纯的醉汉,所以远没有现在这般恐惧。
“我该怎么给你说呢。”娄樾的口吻里不自觉的出现了哭腔,“如果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从来没见过,却像疯了一样的想要接近你,你会怎么办。”
苏琦峻捂着嘴窃笑,少女感十足的娇羞非常罕见的出现在她的脸上。
“我对长相要求到不高,但性格一定要好。绝对不能动不动就发脾气。”
“不是那个意思!”娄樾差点就疯了,“那人当我爷爷都足够了。”
因为中午磨蹭了太多时间,她们踩着上课铃走进的教室。男生们刚从篮球场上回来,从他们的座位旁经过时,那股汗臭味却带给娄樾强烈的安全感。虽然他们低俗的笑点常令人作呕,粗鲁的习惯也令人担忧,如果真的有人敢冲到教室里胡来,这些热血的骑士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崔步青,坐到座位上时,娄樾看到他又故意大敞开领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不过在古怪老人的衬托下,娄樾破天荒的冲他笑了一下。
当班主任王珞音走进教室里,大家爆发出的哀嚎声比中午还要强烈。
“历史老师身体不舒服,这节课我帮他代一下。”
她平淡如水般讲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甚至不屑于添加一丁点情绪和演技来让故事变得可信。长年累月的教育工作把她变成了一块顽固的礁石,受不受欢迎,那是内心脆弱的年轻老师才会去考虑的无聊问题。
“干脆直接说他死了。反正这学期我们也没见过他。”
崔步青像个无畏的勇士一样,大声调侃着他这个年纪最应该惧怕的人,他对罚站已经麻木了,反而将其视作展示自己魅力的机会。但班主任还没来得及做出惩戒,门卫不知为何出现在班级门口,把她叫了出去,看到他们两个人站在门外窃窃私语,娄樾的心中慢慢涌现出一种很不详的感觉。
片刻之后。班主任真的转过身来冲着娄樾招手,示意她出去。
那瞬间娄樾仿佛被丢进最为阴暗的深海之中,刺骨的冰凉从发梢一路蔓延到脚趾。她无法再平静的呼吸,脆弱下意识的暴露出来,娇小的身躯向内蜷缩成一副亟待救助的模样。
“快点出来。”班主任开始不耐烦了。
“我……我能不能不去,我真的不认识他。”娄樾尽力的挣扎。
“当然可以。”班主任和看精神病人一样看着她,费解的眼神中同时还充满着关怀,“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喊你,苏琦峻,快点出来。”
坐在旁边的苏琦峻指着自己的鼻子又确定了一遍。“我?”她的声调拐了个大弯。
“对,怎么,我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吗?你如果不想害的所有人拖堂,就利索一点。”
出门的时候苏琦峻的课本还敞开着,她留给娄樾一个微妙的表情,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读懂的语言翻译出来,是很快就回来的意思。
娄樾整个下午都如待字闺中的小媳妇一样翘首期盼着她的回归,但反常的是,一直到了放学,苏琦峻都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