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开始合拢,浓雾重新覆盖了眼前的画面,不过这一次,这雾气看着稀薄了不少。显然,现在新郎已死,新娘对他没有杀意,宾客变成了纸扎人,整个场内唯一有可能对他产生威胁的只剩下一个人。一个他不敢相信的人。江云看向坐在身边的妻子,她似乎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坏了,缩成一团一个劲的流泪,美人垂泪总是动人的,眼眶通红,眼泪垂在腮边,像极了一朵迎风垂泪的栀子花。看见妻子哭泣,作为她的丈夫应该是要上前安慰的,江云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压下内心的不安审视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不知是什么缘故,她明明在哭可江云总觉得她是在笑。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下来,僵持着,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过去的一分一秒都让江云无比煎熬。
他的额上滚满了冷汗,许是承受不住重量,一滴汗珠从额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了细微的噗哧声。
这一声在这个无比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明显,江云的也跟着心乱了。
于是,不知是脸上的慌乱出卖了江云,还是拥有某种特殊的力量的人感知到了他的恐惧,眼前的虚幻被彻底打破了。
台下所有的宾客在顷刻间扯去了面孔,皮肤之下却不是血肉而是一张张白纸,江云甚至看见了那白纸之下那竹制的骨架。看着这一张张白花花的脸,江云回想起了此前的不适,难怪他会觉得奇怪,原来这满场的宾客竟全是纸扎人。
等会儿,台下的宾客是纸人,那台上的新人呢?难道他们也是纸人?
想到这里,江云急忙往台上望去,幸好,台上新人虽然惨白着脸孔,但还是保留着人类的五官,这种找到同类的感觉让江云多了一点安心。下一刻,血色的小河就从这二人的眼眶、鼻孔、耳道汩汩流出,算得上七窍流血。
江云瞳孔紧缩,狠掐着掌心,借助疼痛来维持自己的理智 。他没有移开目光,恍惚间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必须看下去,只有看下去才找到存活下来的希望。
为着这声音,江云紧紧盯着台上的两人,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在这等待中,恐惧开始弥散,对于活下来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新郎。全身的皮肤开始浮肿、膨胀,生生被剥离开来,露出粉红色的内里。紧接着他那肥胖的躯壳上长出一道又一道锋利刀口,一根又一根白色的骨头从这刀口中涌了出来散落在地上。失去骨架支撑的男人软软的倒在地上,刀痕不断交错、重叠,最后变成一地碎片。
江云被这诡异的一幕震撼到了,眼前这一幕的确血腥而残忍,但让江云震撼的并不是恐惧,而是那份心底生出的熟悉感。江云抚着自己的心脏,看着这碎成一地的男人,某一瞬间江云好像看到了男人怨毒的眼神,而这一场景他曾经亲历过,现在更像是复习。
满地的血红横亘在江云眼前,恍惚间像极了了一条宰杀后的鱼。
台上的新娘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死寂的瞳孔闪着光,连带着那张死气沉沉的面容也带上了喜色。
看来,她很愉悦。
江云盯着她闭合的嘴唇,想起了那句提醒。
“逃!快逃!”
冥冥之中江云产生了一种特殊的预感,眼前这个名叫孟然然的新娘对他没有丝毫恶意,那句话不像威胁更像是一个善意的提醒,提醒他早点远离这个危险的地带。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能让台上的新娘这么耗费心思来提醒自己。
台上的孟然然突然动了,她伸出尖利的爪子狠狠插进了肚腹,从里面掏出了一团血肉——那是一个刚刚成型的孩子。
孩子?
她把这孩子紧紧揽在怀里,狰狞的表情在孩子微弱的啼哭声里渐渐平和,最后变成了一座安静的雕塑。江云听到了一首歌,一首哄孩子的歌。
睡吧 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睡吧 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tຊ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
她的声音像粗粝的砂纸,让这首曲子变得刺耳、难听,这一幕却让江云无比熟悉。
这声音像一根根钢针插进了他的头颅,搅动着他的神经。江云捂着发痛的脑袋蹲下身来,用拳头击打着额头,想要让那疼痛减轻一点,却是无济于事。
更让江云恐惧的是这疼痛似乎并不是为了折磨他,而是在逼迫他回想过去,而他关于过往的记忆竟是断裂的。江云自知自己不是个蠢货,可是现在他连自己的记忆被人做了手脚都没有发觉,真是蠢的厉害。
出生、求学、结婚、丧妻、家人、朋友……关于过往的所有记忆都被人蒙上了一层浓雾,那为数不多的深刻记忆竟都是关于他的妻子苏菡的,这让江云十分恐惧。但是,江云的本性就是不甘的,这刺耳的曲调与孩童的啼哭交织在一起锋利的像刀刃,帮助他把这片浓雾划出了一道口子。也许,这就是一个机会,一个拨开云雾找到太阳的机会。
裂口越来越大,疼痛也愈来愈剧烈,在江云被这疼痛折磨到失去全身气力后,那裂口终于展开,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新的画面,确切的说是一段被强行遗忘的记忆。
在一个十分闭塞的小屋里,江云看到了自己。画面中的他正伏在地上用一根粗壮的铁棒敲打着一个男人四肢的关节,一棒又一棒,一直砸到血肉模糊。
他站起身来,将一把剪刀递给了一个抱着孩子哭泣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今天的新娘孟然然。在那到这把刀后,孟然然走向了那个躺在血泊里的男人,男人因为四肢关节都被打断无法挪动,只能留着眼泪不停地求饶。女人却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开始了单方面虐杀。
破皮、削肉、抽骨、碎尸,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像是在宰杀一条普通的鱼。而那个躺在地下死去的人,就是新郎。
裂缝开始合拢,浓雾重新覆盖了眼前的画面,不过这一次 ,这雾气看着稀薄了不少。
显然,现在新郎已死,新娘对他没有杀意,宾客变成了纸扎人,整个场内唯一有可能对他产生威胁的只剩下一个人。
一个他不敢相信的人。
江云看向坐在身边的妻子,她似乎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坏了,缩成一团一个劲的流泪,美人垂泪总是动人的,眼眶通红,眼泪垂在腮边,像极了一朵迎风垂泪的栀子花 。
看见妻子哭泣,作为她的丈夫应该是要上前安慰的,江云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压下内心的不安审视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不知是什么缘故,她明明在哭可江云总觉得她是在笑。
许是见江云太久没有回应,苏菡止了泪,把下巴腮一抬,眯着眼往了过来,似笑非笑的说道:“老公,我都这么害怕了你怎么不来安慰安慰我?”
江云顿了一顿,没有接她的话茬,撤身拉开距离,对着苏菡问出了这个压抑已久的疑问:“你到底是谁?”
听着这可笑的问题,苏菡蹙起眉头无可奈何的笑着,“我是你的妻子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语调温柔,纵容着江云的无礼,眼睛却生冷起来。
江云并不在乎她的转变,追问着:“你叫什么名字?”
苏菡的眼瞳暗了一瞬,走下椅子,勾住江云的脖颈,那点红唇贴在江云耳边唧唧哝哝的说道:“我是苏菡,是你的妻子。”
冷冽的栀子香裹满了江云,动人的香气让他露出迷醉的神色,这样近的距离,这样亲密的动作,江云的眼中染上了对于苏菡的欲望,于是他搂住她的腰,顺势将其揽入怀内。
她的长发罩着他的肩头,红唇贴着他的面颊,手指顺着衣摆向内探去,直到贴上了他的心脏。
刚按住那只作乱的手,江云的脸颊边就传来清微的痒,江云从来没有觉得有哪一刻他的心跳的像现在一样快,哪怕是尖利的指甲划破了皮肉所带来的痛感都没有打破这愉悦的心跳。
江云不知这是爱情所带来的悸动还是某种特殊迷幻作用,在这种氛围里他忘却了方才的疑问。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钟响,像是一场游戏的终结。
所有的宾客顷刻间恢复原貌:纸人的脸孔染上了油彩,散落的碎块重新长合,新生的孩子再度消失,整个场子又回到了正常的样子。人们欢笑着,讨论着,看着这对新人走过长长的红毯,献上祝福和掌声,显然,这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婚礼。
江云一怔,看着蜷在怀里的苏菡,只觉自己刚从梦中醒来。
原来,他们的夫妻关系这么亲密啊!
低头的那一瞬,一缕极细极细的红烟从苏菡的口中飞出,钻进了江云的眼睛。苏菡将自己贴的更紧,抚摸着身下这具即将属于她的皮囊,眼中是满满的恶意。
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江云的注意,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新娘江云有些诧异。明明是新婚之日,她的眼眸里却满是哀伤与绝望,等江云觉着奇怪准备再次细看时那哀伤就变成了盈满幸福的微笑。
二人相偕而来,带着幸福和喜悦向每一位宾客示意,看起来,他们很是相爱。
怀中的妻子似乎也被这一幕打动了,她轻轻握住江云的手脸上也洋溢着同样的微笑。江云看向那相交的十指,无意识皱紧眉头,脸上虽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心里却充满了疑惑,奇怪,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听不到心跳声了呢?是跳的太慢了吗?
直到婚礼结束时,江云都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