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妈接受,还得一段时间。今晚妈睡觉的时候还和我叨叨,‘那孟叙冬该给的一样不能少’!”苏南捏着嗓音学艾秀英说话,逗得苏青咯咯笑。笑过了苏青说:“我觉得他不靠家里也行,不过我要是他,就非要把家产捏在手里。凭什么呀,小三上位拼两个儿子就好过一生啦?”苏南轻轻推了苏青一下,“还为他打抱不平。他妈妈走了,这么多年小妈陪着他爸白手起家也不容易。”苏青有几分认真,“我不关心道不道德,别人家怎么乱搞随便,但孟家这事儿我就是看不来。好好的一个人,给搞成什么样了?”
011苏青一口气不带喘吃完一碗大冷面,又叫了一碗。
白醋和白糖的比例刚刚好,芝麻油添香,面条筋道咬不断,只能吸溜,脸盆大不锈钢碗,顷刻间又重在了空碗上。
苏青咀嚼着嘴里残余的牛肉,抬头看见门口的孟叙冬皱着眉头在讲电话。
饺子馆里人不少,苏青拿纸巾擦了嘴,叠成角塞进垃圾篓,起身去柜台结账。
孟叙冬似有察觉地回头,握着电话大步进来将钞票压到柜台。
如今还在用现金的人都可以被视作老派,老板娘见怪不怪,找零给他们,热络地招呼再来。
苏青收起零钱说要去买雪糕,孟叙冬瞥她一眼,冲电话那端吼:“还有完没完,包工头要不到钱还想要人死心塌地跟着干?天天三件套有钱,到放薪就没钱了?今天晚上必须要有个准话!”
他按掉通话,来勾苏青的手,“说啥?”语气还有点暴躁,她眨巴眼睛不吱声。
他便松缓了表情,好声好气地说:“吃好了吗?”
“……怎么回事啊,这么生气。”苏青到底没忍住问了出来。
“拖欠工程款。”孟叙冬似乎怕她担心,又说,“正常。”
“你一会儿要出去吗?晚上还回不回来?”
“回。”
他们慢慢走在路上,就要道别。苏青指着小卖部放门口的纸盒子,“我要吃雪糕。”
“要”比“想”更有命令的意味,像孩子发出呼喊。苏青习惯用这招来观测男人的反应,眼下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孟叙冬有种油盐不进的干脆,“你买呗,不有五块。”
“不吃了。”苏青又说。
孟叙冬上了面包车,没进招待所的院子。苏青一个人上楼,摸到围巾想还给孟叙冬,可车已经开走了。
明明是给他买的,可他一点不在乎。他就是这样,什么都无所谓。
苏青迎头在楼道里看见那经理,想起要驳斥“工地夫妻”的话,又都算了。
房间的床头柜塞满了衣物,生活用品散落在外面没地方收纳。她发微信叫孟叙冬带收纳的箱子回来。
孟叙冬回复迅速,问要多大的尺寸。
苏青心里有数,但还是说:“你不知道看着办?”
“我要晚点回,你早点休息。”答非所问。
苏青无所事事,倒在床上闭目养神。隔壁的动静咣咣震荡撞进耳朵,女人掐着嗓子叫爸爸干她。
苏青浑身起鸡皮疙瘩,翻遍衣服口袋找不到耳机,只好出门去。
闲逛至上街的书店,在旁边的打印店看见郝攸美正在打印发型海报,苏青主动打了招呼。
“你家冬子呢?”郝攸美瞧她一眼,似比起那天的兴致稍显冷淡。
苏青挑眉:“我一定要和谁一起出现?”
郝攸美一顿,“嗐,我就一问。”
“他上工地了。”
“哦!我听说早该停工了,但拖着没给钱,工人都不走。”
郝攸美看了看苏青,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大姐回来了,有一阵儿了吧。”
苏青直觉话里有话,试探:“你有事儿?”
“没有啊,关心一下,往年得到了春节才回来吧。”
这感觉令人发毛,苏青说:“有事儿说事儿。”
郝攸美挪开视线,凑到苏青身边小声说:“老一辈爱说闲话你知道的,我也是听他们在说,你别生气啊……”
发廊散播消息的速度之快,堪比情报局。人们觉得苏南回来住上这么一阵儿,不正常,必定是婚姻出问题了。
艾秀英起初也这样想,明里暗里试探过,被苏南一口否决。
告别郝攸美,苏青在冷冷清清的书店里徘徊。她试图将注意力放在某一本书上,然而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最终拨通了苏南的电话,沉默中还是苏南率先出声:“还好吧?”
“我都好。”苏青抿了抿唇,“出来走走?”
“晚点行吗?澡堂关门之后。”
她们约在街口见面,一路步行到废弃的公园。眼前是一个旋转木马,记忆中的厂房矗立在不远处,烟囱犹如夜幕的拉杆,地平线在辽原上不断后退。
苏青踩进及腰的杂草,也不顾灰尘,坐在了小马上。苏南一步步跟来的女人,发丝在微风中翻飞,不染一缕尘埃。
真正从南方来的姐姐,满足了她们对女性气质的想象。
“这样做,你开心吗?”苏南轻启唇。
“或许吧。”
“小青,妈不是想要——”
“我知道。”苏青抢了话,又缓和下来,“她希望我过得好,我也想要她安心。可有时候我就是觉得过不去,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那不是你的错。”
“当年也不是咱爸的错,他一样要对你负责。妈说得没错,我就是和爸一模一样,我们都有病。”
沉默半晌,苏南从流浪包里摸出烟盒,对上苏青讶异的目光,淡然一笑:“我可以抽支烟吗?”
苏青收敛表情,比了个请的手势。
苏南咬破薄荷爆珠,娴熟地引燃星火,呵出雾气,“我不想过了。”
苏青怔然,“他外边有人了?”
苏南又笑,“没有,他想送豆豆去省城上国际小学,以后好出国,我受不了他。但不是为这个,就是觉得没意思了。和那些太太比较就是我全部的生活,我连清洁都不能做,他说掉价。”
“哈?”一阵沉默。
苏青说:“你准备和妈说么?”
苏南撩了撩额边的发,露出鲜有的抱怨,“本来想等你结婚了再提,现在好了,我也懵了。”
“你怪我吗?”
苏南的亲生父亲在工地上出了事,孟家拒不负责。两家的恩怨剪不断。
“小青,我怎么会怪你。”苏南掸了掸烟灰,低头笑。
夜色里似乎释怀了什么,两人注视着彼此。
“你喜欢他吗?”
“谈不上。”苏青说。
“我也算是看着你们长大了,他没走歪,还知道找个活儿做,简直就是奇迹。”
“你们不了解他,他不坏。”
“要想妈接受,还得一段时间。今晚妈睡觉的时候还和我叨叨,‘那孟叙冬该给的一样不能少’!”苏南捏着嗓音学艾秀英说话,逗得苏青咯咯笑。
笑过了苏青说:“我觉得他不靠家里也行,不过我要是他,就非要把家产捏在手里。凭什么呀,小三上位拼两个儿子就好过一生啦?”
苏南轻轻推了苏青一下,“还为他打抱不平。他妈妈走了,这么多年小妈陪着他爸白手起家也不容易。”
苏青有几分认真,“我不关心道不道德,别人家怎么乱搞随便,但孟家这事儿我就是看不来。好好的一个人,给搞成什么样了?”
“你还说不喜欢他。”
苏青哑然片刻,打趣:“要喜欢也是他喜欢我,你不知道他小时候什么样,苏乔叫他矮冬瓜。”
忽然提起这个久违的名字,两人都沉默了。
“……爸葬礼的时候,我托人打听她,最后在他们学校网站找到她的邮箱。我给她发了邮件,希望她回来看看。”苏南轻轻摇头,是说没有回音。
苏青抬头望天,细雪如春日乱舞的柳絮,落在她冰凉的鼻尖。
“我羡慕她,不是说她有多好。我羡慕她有勇气割舍亲情。你知道么,我在那么多书里读到的都是一个道理,人的一切欲望与激情本质上是为了对抗死亡。她无惧死亡,才有这样的勇气。”
“没有人不怕死的,我希望我死的时候也像爸一样,有那么多人来。”
好似要一吐心中积淤的感情,苏青长叹一口气,“我觉得爸活得像诗人。我不想活成那样,我的人生该是一个完整的课题,最后致谢的时候我要写——感谢我的家人,感谢我自己,拥有生活的一切波伏娃:我想要的是生命的一切。,这一刻我愿为死亡献出心脏。”
或许她是人们口中的小镇做题家,但从未因学习而紧巴。对她来说学习是件太过轻松的事,反而面对艾秀英的逼迫才想要故意使坏。
中学的时候,在艾秀英将她与姐姐比较的责骂中,她一度放弃学习,只要逮着机会便上网吧鏖战劲舞团。母女俩在网吧猫捉老鼠,经常搞得鸡飞狗跳。
后来姐姐们接连考上大学出去了,尤其姐姐考上 Top2,县城里的人每每上澡堂都会夸耀。苏青被激起不服输的斗志,开始对学习上心,尽管最终与 Top2 失之交臂。
大学是个小世界,有太多县城看不到的逻辑。一路从海淀升上来的同学,和教授像同龄人般玩笑的同学,名牌包换了又换的同学,家在内环有四合院的同学,拿外籍身份轻松入读的同学,透过他们的眼睛,她看到北京的美丽。
贫穷与匮乏并未中伤她的心灵,她读海德格尔与博尔赫斯,消解现实的美丽。还是不够彻底,才会相信读哲学的男友能带她进入那个世界。
她读萧红,读伍尔夫、苏珊·桑塔格、阿列克谢耶维奇与茨维塔耶娃,读更多的女诗人。她游离在男人之间,他们都有太多伪装,就和小武一样,日常也像是为性准备的前戏。
她做老师,是自己想要做老师。她回来,也是自己要回来。她从来只遵从自己的意愿,如果不去追问生活中那些事与愿违的时刻。
好像小青的日常是吃饭睡觉打冬子…? 所以下章为啥打他这章信息量够大 得细品冬子挨打不会是因为嘴欠吧好喜欢小青><那我猜是工作上的事,该讲冬子在干嘛了吧苏乔……我挺好奇这个人物的hh撒花小青回来的原因是个伏笔咩不复杂但是引出全部家庭隐秘的长线www有个性 喜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