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坠儿连忙给她倒了杯水,余晚之喝了水,缓了缓才道:“你往后可以跟在我身边,但我不要无用的人。”“我有用的,我有用的。”坠儿赶紧坐直,“我可以好好伺候小姐,以后再也不凶你了。”余晚之淡淡道:“伺候人的活,是个丫鬟都会,我为什么非要留你呢?”这问题可是把坠儿给难住了,想了半天才来一句,“我比其他丫鬟力气大些。”余晚之摇了摇头,“我喜欢简单,不喜欢在我面前耍小心思的人,你为人老实,这算一个优点,也是缺点。”
这副身体的确是差了点,大夫诊过脉开了方子,余晚之喝完药就睡,次日醒来也不见好,头反倒是又沉了几分。
此事余锦安摁得紧,家中长辈知晓他们回府后相继请了大夫,只当夜露过重染了风寒,丝毫不知落水一事。
余锦安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我昨夜已狠狠斥责过锦棠,她也着了风寒,已承诺待她痊愈之后来给你道歉。”
余晚之弯了下眉眼,眼神干净纯粹,“没关系的二哥,四妹应当也不是故意拉我下水的。”
听者有心,其实说者也并非无意。
余锦安勉强地笑了笑。
他心里何尝不清楚,拉下水可以说不是故意,但之后的栽赃嫁祸却是实打实的故意而为之,他也是时至今日才知道,向来乖巧懂事的四妹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你不怪她,我这个做兄长的却不能由着她胡来,让你受这委屈,届时她来道歉,你只管收着。”
余锦安今日还要办差,稍坐片刻便离开。
余晚之靠在床上想了想,忽然侧头唤人,“坠儿。”
“在的在的。”坠儿跑进屋,绕过屏风站在床前。
余晚之上下打量着她。
坠儿年纪不大,身量却挺高,她是从庄子上随余晚之回府的丫鬟,府上已经过了春秋裁衣,身上的衣裳是从库房取的,没有适合她的尺寸,穿在身上短了一截,手腕脚腕都露了出来。
见余晚之一直盯着自己看,坠儿局促地缩了缩,想把自己尽量缩进这窄小的衣裳里,主要是她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大好看。
余晚之不禁笑了,“你没着风寒?”
坠儿举起手臂,“没着,我身子骨强健着呢。”
“你会泅水吗?”余晚之又问。
“不会。”
余晚之抬起眼皮看她,“既不会泅水,那你昨夜跳下来做什么?”
昨夜余晚之落水的时候,听见了坠儿喊三小姐也落了水,也是确确实实看见这个丫头跟着跳下水。
“我哪想那么多啊,我当时就是着急,万一你淹死了……呸呸呸。”
坠儿赶紧拍了两下自己的嘴,“我的意思是万一小姐有个好歹,那我也活不成,想着万一还有救呢。”
余晚之收回目光盯着被子上的花纹,事实上,疯傻那些年的事情她记得并不是很清楚清楚,只有些零星的片段,但至少醒来之后,对她凶和第一个跳下水想要救她的是同一个人。
“小姐……”余晚之不开口,坠儿心中就更是紧张。
余晚之靠着引枕,“你坐吧,我仰头看你脖子酸。”
坠儿没敢坐椅子上,蹲身坐在了脚踏上,“你,你是不是准备处置我了?”
余晚之笑了,“我为何要处置你?”
“从前……我从前待你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我经常骂你,还打过你。”坠儿扯着自己的袖子,“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你总是到处乱跑,我不让你跑你还打我,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才打回去的。”
她连忙又补了句,“可我也没敢用力,小姐身上太容易起印子了。”
余晚之问道:“若是不容易起印子,你就要用力打吗?”
坠儿想了想,“应该是会稍稍再用力些吧。”
余晚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坠儿连忙给她倒了杯水,余晚之喝了水,缓了缓才道:“你往后可以跟在我身边,但我不要无用的人。”
“我有用的,我有用的。”坠儿赶紧坐直,“我可以好好伺候小姐,以后再也不凶你了。”
余晚之淡淡道:“伺候人的活,是个丫鬟都会,我为什么非要留你呢?”
这问题可是把坠儿给难住了,想了半天才来一句,“我比其他丫鬟力气大些。”
余晚之摇了摇头,“我喜欢简单,不喜欢在我面前耍小心思的人,你为人老实,这算一个优点,也是缺点。”
“我听不大懂。”坠儿为难地说。
余晚之缓缓道:“在这深宅大院里,若是让人一下就摸清你的底,那你就成了别人的盘中菜,任人拿捏。”
“可我又不去惹她们。”
“你太天真了。”余晚之转了转茶碗,“这世上的人并不是非黑即白,世道也并不是非对即错,不是所有的讨厌都有理由,也不是所有的好都能得到回报,人生便是如此,你不去惹麻烦,麻烦总会来找上你。”
坠儿觉得这话可太深奥了,“小姐为什么懂这么多?”
“因为啊……”余晚之拖长了调子,“我痴傻的时候,在佛祖膝下受了点拨,你信么?”
“信的。”坠儿点头,“不然小姐怎么能清醒过来呢,一定是佛祖保佑。”
“或许吧。”
或许是一切起于大昭寺,佛前行腌臢事,就连佛祖也看不下去了吧,才给了她一次替自己沉冤的机会。
余晚之抛开思绪,正色道:“你既跟着我,从今往后,首先管住你这张嘴,不该说的不要说。”
坠儿点头,“那什么是不该说的?”
余晚之扶额,真不知道留下这丫头是对还是错。
“多听,多看,少说话,明白了吗?”
“明白。”坠儿道:“我也想聪明些,可他们嫌我不够聪明,没读过书也不识字,所以才只能去庄子上干活,后来他们看我力气大,才分我去伺候小姐。”
余晚之将喝尽的茶碗递给她,“你是怎么到的余府?”
坠儿接了,沮丧道:“我娘生了五个女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我爹嫌我是个累赘,才给我起名赘儿,我七岁就被卖到余家了,别的丫头都有主子赐名,但我是干粗活的,所以没人管我。”
余晚之一怔,原来坠儿竟是累赘的赘么。
回想起自己七岁的时候承欢父母膝下,在家备受宠爱,这世道就是这样,穷人家的孩子,从来就没得选择。
“你既跟了我,那我给你赐名。”余晚之想了想。
“就叫坠云吧。”
“坠云,坠云……”坠儿喃喃念了几遍,咧开嘴笑了,“我喜欢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