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让尘心照不宣,垂首道:“仪妃娘娘有皇上庇佑,家中长辈俱是感恩。”建元帝在龙椅上坐了,说:“几年未见,朕瞧你性子似是收敛了不少。”沈让尘笑了笑,“年少时尚可说少不更事,如今没了借口,也没了师傅庇护,便只能收敛着,省的惹了事无人替我收拾烂摊子。”他说得这般直白,建元帝不禁大笑起来,“收敛了好,性子收敛了,我将他们交给你也放心。”建元帝三请沈让尘出山,他以替恩师守孝为由避了三年,寂然说他此时归都不是好时候,实则是他早已避无可避。
余晚之一病就是五六日,等她身体都大好了,也没见余锦棠来道歉,听下人说那位平日里体格强健的四小姐还病着。
那夜在余锦安院中责问时余锦棠中气十足,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她这副破身体的病都养好了,余锦棠还没养好,恐怕这病没出在身体上,而是出在了心上。
拉不下脸来给余晚之道歉,又不敢忤逆余锦安,只好继续装病,等时间长了,兴许这事儿也就拖过去了。
马车驶过茶南大街,转而又进了一条巷子里。
坠云几次想要开口问,想起小姐说过的多听多看少说话,又硬生生把话憋回了心里。
余晚之几次见她嘴巴开阖,也装看不见,其实她发现了,这丫头不傻,鬼机灵的,只是要磨一磨性子才好用。
马车摇摇晃晃,车夫只当她想将汴京城逛个遍,这两日便驾着车穿过汴京城无数条大街小巷。
又拐过一个弯,余晚之挑开了帘子。
再往前就是她熟悉的宋家,宋府不大,不在主街上,这几日转来转去,到这里来才不显得突兀。
宋府的下人正搭着梯子在拆门头上挂着的白布和纸钱,经过时坠云也探头张望。
余晚之见她嘴巴张了又阖,问:“想说什么?”
坠云终于得了令,这一上午可把她给憋坏了,话跟连珠炮似的蹦出来,“小姐你应该不知道,按理说这白事是要挂上百日的,至少也要挂七七四十九天,可下下月就是万寿节了,这是天大的事,听说宫里都在操办,民间白事自然能避开就避开。”
“死了人还能避开?”余晚之眼皮挑了挑。
坠云觉得那一眼媚态横生,幸好她是个女人,小姐醒来之后性情大变,莫不是被什么山中的狐狸精占了身体。
不过管她什么精怪,小姐对她不错,就是黄鼠狼上身也行。
“不是不是。”坠云连忙道:“就是红白喜事遇上这月都不可大肆操办,一切从简,门头上的白布自然是要拆下来的,免得冲撞了皇上。”
再往前走,拐过弯,宋府已看不见了。
“停。”余晚之在车内发话,马车应声停在了路边。
车夫仰头看了看天,只见黑云压城,倒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过了许久,宋府的侧门打开走出两人,一男一女,女的挎着篮子,男的穿着一身布衣短打,两人走到巷子口,女人一脸恨恨地戳了两下男人的肩说了句什么,这才挎着篮子朝另一个方向去。
“去中保街。”余晚之放下帘子:“小姐我请你们喝茶去。”
……
沈让尘一早应诏入宫,他身无官职,等下了朝才在明德殿见到了建元帝。
“你归都已有数日,前些日子朕身体抱恙才未曾召见于你。”建元帝道。
沈让尘下跪行礼,“皇上龙体康健才是首要,我一闲人,时间多的是。”
建元帝等他行完礼,才抬手招呼他起身,“你许久未曾归都,你姐姐甚是想你,你得了空就去看看她吧。”
沈让尘长姐沈明仪于建元元年进宫,如今位列四妃,但膝下无子。
只这一句开头,今日长谈便定为了家事而非国事。
沈让尘心照不宣,垂首道:“仪妃娘娘有皇上庇佑,家中长辈俱是感恩。”
建元帝在龙椅上坐了,说:“几年未见,朕瞧你性子似是收敛了不少。”
沈让尘笑了笑,“年少时尚可说少不更事,如今没了借口,也没了师傅庇护,便只能收敛着,省的惹了事无人替我收拾烂摊子。”
他说得这般直白,建元帝不禁大笑起来,“收敛了好,性子收敛了,我将他们交给你也放心。”
建元帝三请沈让尘出山,他以替恩师守孝为由避了三年,寂然说他此时归都不是好时候,实则是他早已避无可避。
“朝中不乏鸿儒能臣,我不过顶着家师的名号混日子罢了。”沈让尘眉眼疏淡,“皇上瞧得上便用。”
建元帝神色温和,又同他闲聊了几句,瞧着脸上疲乏越显深重,内宦上前规劝,建元帝这才让沈让尘退下。
建元帝继位十二年,不过四十出头,身体已成衰颓之势。
似乎李氏血脉都不长命,先帝昭宁帝驾崩时,也不过四十八岁,再往前数,李氏十五位帝王,活过五十的寥寥无几。
民间传言数百年前李氏得这江山名不正言不顺,因而遭到了诅咒,是报应也是宿命。
沈让尘走出明德殿,台阶下恭候许久的小黄门赶忙笑眯眯迎上前去。
“二公子,仪妃娘娘有请。”
沈让尘并不意外,只说:“带路吧。”
秋日苦清凉,禁宫高墙林立,遮蔽了日光,宫道便显得格外凄清寒凉。
仪妃在池边喂鱼,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只说:“你回京也有数日了,天师之徒,要见你一面不容易。”
沈让尘听出些许抱怨,面不改色道:“归都不觐见皇上先见娘娘,这不合规矩。”
仪妃也知这个道理,将手中的鱼食塞给一旁宫女,这才转过身打量他,“怎的这次回来不见长个头?”
沈让尘笑起来,“长姐莫不是忘了,我如今已二十有四,上次归都已是四年前,哪有再长的道理。”
“这倒也是。”仪妃面色柔和了些,走近了才觉竟要仰视才行,“你已够高了,的确不用再长了。”
沈让尘不知这话是本意还是暗指,只当不知,“长姐近来可好?”
“就那样吧。”仪妃接了宫女呈上的帕子擦手。
那手纤细如玉,明明已经很干净了,可她还是反复擦拭了两遍。
两人进了屋,宫女奉了茶,只留一名陪嫁入宫的随侍,其余人等都退了下去。
刚一落座,仪妃便问:“你此次归都,父亲那儿怎么说?”
沈让尘反问:“你觉得呢?”
仪妃叹了口气,“他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喜不自胜,子女心愿哪有家族兴衰重要,只要还没榨干你,他就不会放弃。”
这话沈让尘没接,当年沈明仪本不想入宫,但父命难违,她就成了那个替家族兴衰铺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