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那时怕连累整个裴家的名声,不得不含泪和我商量纳那方氏为妾,我同意了。因为那时的我,心已经凉透了,他跟谁在一起,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能回来,尽他一个父亲该尽的义务,可他嘴上答应我答应的好好的,说会对珩儿好。但其实,他回来后,满心满眼仍是那方氏。那些年我不是没恨过我自己,竟连一个男子的心都抓不住,也不是没羡慕过那方氏,竟然这样有手段,让一个男人为她算计我到如此份上,但所有的这些,都在珩儿懂事后,慢慢转变,因为,他开始羡慕别的孩子有父亲日日陪他玩乐,而他的父亲只会对他冷眼相待!
眼看方氏哭着被两个力大的婆子丢出去,栗棠方才讶然看着柳氏。
柳氏看她一眼,苍白勾着唇角微微笑着,“可是把你吓着了?”
栗棠说,“棠儿还从不曾见母亲这般生气过……”
柳氏示意两人坐下后,有些恨恨的说,“那人怎么对我不好都行,但他对珩儿也如同待我这般,向来冷淡!刚才那方氏竟说什么情有可原,我听了就来气!”
裴珩之面色冰冷着,栗棠看他一眼,小声问柳氏,“裴老将军怎会对母亲和将军如此?”
柳氏哼了声,“那人在认识我之前,就跟方氏在一起了,可老夫人实在不满那方氏,她商贾出身也就罢了,还成日一副勾栏、市井模样,老夫人十分不喜她这做派,打死不愿让她进门,然后那人便想了个好主意,先哄着我这官家女子入门,博得老夫人垂青,然后再让他那心上人入门做妾,他想着这回老夫人总该同意了吧。
这件事在他看来,一向别提多委屈了,但他却从不想想,到底谁才是那无辜之人!
当时他为了哄骗我入府,那叫一个上心,他皮相好,加之能言善道,会点功夫,我是真真被他骗了,当他是话本子里所写的盖世英雄,以为他是我此生良人。
我满心欢喜嫁给他,可自从洞房夜过后,一切就变了,他对我越发冷淡,有一日还突然领着一陌生女子进门,且那女子还挺着七八个月的孕妇,说是怀了他的孩子……
那女子就是方氏,那人拉着方氏跪求老夫人,说她肚子里怀着裴家的血脉,想让她入府做妾,当时老夫人看着我同样七八个月的孕肚,指着他鼻子骂他不是人,还说她死都不会同意让方氏和那个孩子进门,自此那人就跟老夫人结了怨似的,不再回府,亦不再见我。
直到后来又有一日,那人突然回来,说老夫人咒死了他的孩子。
这件事不知因何缘故被传了出去,闹的满城风雨!
老夫人那时怕连累整个裴家的名声,不得不含泪和我商量纳那方氏为妾,我同意了。
因为那时的我,心已经凉透了,他跟谁在一起,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能回来,尽他一个父亲该尽的义务,可他嘴上答应我答应的好好的,说会对珩儿好。
但其实,他回来后,满心满眼仍是那方氏。
那些年我不是没恨过我自己,竟连一个男子的心都抓不住,也不是没羡慕过那方氏,竟然这样有手段,让一个男人为她算计我到如此份上,但所有的这些,都在珩儿懂事后,慢慢转变,因为,他开始羡慕别的孩子有父亲日日陪他玩乐,而他的父亲只会对他冷眼相待!
他这做孩子的心里不好受,我这为母的看了又如何能好受?
我开始恨那人,恨他哄骗我,冷落我,厌弃我也就罢了,可我的珩儿……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凭什么如此这般对待我的珩儿!!”
裴珩之在她的这番话里,用力攥紧拳头,拳头被他攥得咯吱作响。
栗棠看一眼他,想说什么,但看着突然开始激动痛哭的柳氏,赶紧帮她倒了水说,“母亲莫要太过激动,免得气火攻心,为那样的人流泪不值得……”
柳氏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喝口茶水,说,“是,为一个已经死去三载的人,再浪费我的眼泪不值得,且那样的一个人哪里又能值得我气火攻心呢!”
栗棠用力点头,“是啊,母亲。”
栗棠一边宽慰着柳氏,一边留意裴珩之,他的脸色方才难看到了极点,如今见她母亲突然哭起来又突然好了,这才缓和了许多。
柳氏又想起什么宽慰着自己,“那人当初被封为将军,是皇后因着珩儿的缘故给他赏赐的,可惜,是个无实权的,所以他在世的那两年,可是天天求着珩儿过活的呢,为此,他那颗高傲的头颅早就因为珩儿低到了肚子里去,可珩儿向来都不屑瞧他,他死的时候也是活该,他为了军功,连珩儿的军令都敢不听,竟然学着珩儿去搞偷袭,最后落得个被敌军围剿,斩首示众的下场!真是可笑啊,可笑,可悲啊,可悲!”
栗棠在她说这番话时,一瞬不瞬看着裴珩之,他却是面无表情的很,这是彻底心冷的表现,当有人谈起自己生父时,他亦能做到无动于衷,哪怕如今,那人已经死了。
“说来……”栗棠好奇,“母亲当真对这方氏就一点气都没有吗?”
柳氏叹了口气说,“自然也是有些怨的。”
栗棠说,“既然母亲心里对她是有怨的,何不干脆将她给赶出府去?省得碍您的眼。”
柳氏说,“那人刚刚离世的时候,我是真的存了心思的,干脆将他们母子三人通通赶出去,也省得我总看见她们想起那人,但那段时日,她成天为那人的死哭的要死不活的,且她知晓那人对我无意,老夫人又一直拿我是半个女儿,她不敢招惹我,也懒得招惹我,就从不曾到我跟前来碍我的眼,直到今日为了裴闻礼这事……”
栗棠说,“到底是母亲心善……”
柳氏说,“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底下孕育的到底是裴家的两个孩子,总归那人已经死了,闻礼和书芸也不是个爱惹事的……”
“但眼下……”栗棠欲言又止。
裴珩之突然接话说,“我安排几个侍卫守在归鹤堂门口,断不会让她再来碍你的眼。”
柳氏点点头,又喝了口茶问,“那你……不会当真不打算再让裴闻礼进入练武场吧?”
“自是当真。”
“可是……”
“母亲,那裴闻礼就是个废物,我亦不想让他来碍我的眼。”
柳氏听他这般言语,哪里还能说什么,“也罢,那裴闻礼生成这般柔弱身子,以后怎好当了你的兵,给你拖后腿,到时候他若是死在你手里,那方氏更是要到你跟前哭死了……”
吃罢晚膳,裴珩之和栗棠准备离开时,柳氏特意将裴珩之留下。
柳氏眼看着栗棠出了门走远,方才小声问,“珩儿,你老实告诉母亲,你现在到底是怎么看棠儿的?”
裴珩之抿唇那刻,柳氏着急道:“她可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又是上头圣旨赐婚,你就算想休妻都不行,且你看棠儿,相貌是一等一的,贤惠也是一等一的,你离了她,可再找不到像她这般好的女子了。
至于你疑心之事,就算她有心监视你,左右你,牵制你,那你可曾有那谋反之心?
我知你无心那九五至尊之位,你就是那翱翔于这天地间的大鹏,绝非是只笼中鸟,不会甘心囿于那小小龙座之上。至于其他的,你若不愿,她又如何能左右你,牵制你!
且我看出来棠儿对你是真心,她绝对不可能会为了那二人辜负你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早就已经把她当成我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她很讨我的喜欢,我想你和棠儿能好……”
裴珩之竟不知,那栗棠是如何在转眼之间就将他母亲讨好成这般,竟然能让她主动来找他说情!
柳氏盯着他,见他沉默良久不发一言,不由催喊出声,“珩儿?”
裴珩之端起了杯茶,喝了大口,方才缓慢落下说,“诚如母亲所言,栗棠乃是上头赐婚,我就算想休妻都不行,而且我谅她也没那个胆子敢背叛我什么,所以……”
“所以?”柳氏惊喜问。
“只要她真能如母亲所说的这般衷心,我可以敬重她几分……”
柳氏准备高兴,却又不由怔住,“只是敬重?”
裴珩之突然起身,“不然母亲以为如何?”
“当然是……”柳氏突然想起先前栗棠和她说的话,笑着,“跟棠儿恩恩爱爱啊?”
裴珩之哼了声,直接拂袖离开了。
“哎,珩儿……”
待裴珩之走远了,王嬷嬷方才劝道:“夫人,你不是白日里才劝着公主,让她莫急,怎的如今你又开始急了?”
柳氏笑眯眯说,“我就是想探探珩儿的口风,好奇他现在究竟对棠儿是什么意思。”
“将军说了会敬重,便会敬重。”
柳氏点头笑着,“他既有心敬重便好,就是……”她轻叹了声,“想让他还是不要太敬重的好,不然我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王嬷嬷笑着,“将军现在可想不到生孩子这层……”
柳氏说,“他现在对棠儿无情,等有了,自然就会想到这一层了,且我料定他那日跟棠儿进宫后,上头铁定催生了,加之棠儿又是个极聪明的,想来这事我暂且还是不插手了。”
“是的夫人,且看公主如何行动吧,夫人只需在关键时刻助公主一臂之力就行……”
柳氏点点头,赶紧喝完了药,又让王嬷嬷伺候着泡了足浴。
王嬷嬷不时往水里添着热水,等柳氏发了汗,这才让王嬷嬷停下倒水的动作,将脚从木盆里拿出来,由另外的婆子伺候着擦干净了脚,这才转身躺进了被窝里,在王嬷嬷倒掉木盆里的水回来时,她笑着说,“如今每晚足浴过后,脚也不冷了,睡得也安稳了……”
王嬷嬷帮她掖着被角笑着说,“等夫人病好了,可得好好谢谢公主。”
“是啊,得给她准备个大礼才行。”柳氏暗暗想着要送出的大礼,笑着入梦。
翌日,待裴珩之收拾妥当出门那刻,看见穿着极单薄的栗棠在门外站着,步子不由狠狠一顿!
他忙上前质问,“栗棠,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