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以来,其实对我来说傅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和别人没有差别。即便总有人说他脾气古怪,难以相处,我在心里都不是这样认为的。也许是我错了。他有些不同。卓女士也很快被接到了医院,邱阿姨和她又说了很多话,我没听进去多少,也不太懂,只坐在那等傅炎醒来。傅炎睁眼的时候,外头已经华灯初上,而我们三位女士刚吃上孙助理买回来的汉堡。醒来的傅炎发出一点动静,邱阿姨放下汉堡就冲到床边,一顿猛按传唤铃,护士医生呼啦啦就进来了。
换位置的风波过去后,傅炎明显老实了一些,有一阵跟我说话小心翼翼的。
我一开始挺有成就感,想着终于让傅炎知道我不会一直顺着他,毕竟朋友之间也需要相互尊重。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一切还是有些偏离轨道。
大概过了一周,周六下午,我刚跟岳敏逛完街回来,一进家门就看到邱阿姨坐在我家沙发上,眼睛红红的。
这阵势我不陌生啊。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邱阿姨抹着眼泪跟我说傅炎这几天不吃饭,又开始谁都不理了,我听得疑惑,毕竟他在学校还怪正常的,也没有什么过激或违纪行为。
然而邱阿姨也并非来向我转达傅炎居家情况的,她直接问我能不能搬到傅家住。
能不能……搬到傅家住?
???
我不太懂这种操作。
卓女士其实已经帮我拒绝了,然而邱阿姨还是不肯放弃,非得问我。
何必问我呢,我当然要拒绝。
这种没头没脑的要求,即便对象是岳敏我都不会轻易答应的,何况是比普通朋友还不如的傅炎。
邱阿姨泪眼婆娑地离开了。
嗯那个……两天后的路芊芊想问一下,有没有人知道哪有卖后悔药的?她觉得她需要一颗。
毕竟如果我知道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傅炎搬到我家住,那天的我一定不会让邱阿姨那么轻易走掉。
卓云女士,具有十年餐厅经营经验的商场老手,也是著名的“捡垃圾”十级选手,心一软,什么都干得出来。
当然了,我想这件事也还是跟傅炎的情况确实不太好有关。
邱阿姨离开后,我安然过到了周一,傅家的车照常来我家楼下接我,可是车里却不见傅炎。
我问了司机一句,司机说他也不清楚,只是按照命令办事。
我想也许是有什么别的事情,便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下午一放学,我刚出教室门,就看到邱阿姨焦急地等在那里,一见到我她立马小跑上前,语气恳求:“芊芊,小炎住院了,你能去看看他吗?”
***
那是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傅炎是个病人。
站在病房外头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些害怕的,我不明白傅炎怎么就住院了,明明周五他还一个劲在后座叽叽咕咕的,如往常一样动不动趴在桌子上睡觉。
可当看到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长长的输液管连接到他手背,我的害怕已经被迷茫取代。
这段日子以来,其实对我来说傅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和别人没有差别。即便总有人说他脾气古怪,难以相处,我在心里都不是这样认为的。
也许是我错了。他有些不同。
卓女士也很快被接到了医院,邱阿姨和她又说了很多话,我没听进去多少,也不太懂,只坐在那等傅炎醒来。
傅炎睁眼的时候,外头已经华灯初上,而我们三位女士刚吃上孙助理买回来的汉堡。
醒来的傅炎发出一点动静,邱阿姨放下汉堡就冲到床边,一顿猛按传唤铃,护士医生呼啦啦就进来了。
傅炎被小心地扶起来,他似乎习以为常,木讷地任他们一通询问检查。
这期间,他一直看着我。
我,还在吃着汉堡。
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怨怼,赶紧张大嘴再咬了几口,再十分有眼力见地把汉堡放回了盒中。
邱阿姨顺着傅炎的视线看了看我,待医生检查完后走到我身边:“芊芊,阿姨想麻烦你陪小炎说会儿话,好吗?”
我点点头。卓女士摸了摸我的后脑勺,颇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傅炎。
病房里只剩我们两个的时候,气氛还是有些古怪的。其他的倒是无所谓,只是这莫名觉得自己欺负了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我何错之有?
傅炎身上的活气微弱,虽然睁着眼睛,但我见被子的起伏都不怎么看得到,忙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假笑了一下收回手:“开个玩笑。”
他微微启唇:“你怎么来了?”
“邱阿姨说你住院了。”
他靠在那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说:“我有点渴。”
我指了指他的床头:“水不就在那。”
他耷拉着眼睛:“路芊芊,我是个病人。”
我“啧”一声,挪了两步端起他床头的水杯递到他嘴边。
他伸手来接,我一低头就看到了他手臂上包裹着的纱布。
我有点好奇:“你的手怎么了?”
他扯了扯袖口遮住纱布,语气稀松平常:“没什么。”
等他灌完几口水,我把杯子放回床头,有些认真地问道:“傅炎,你为什么住院?”
他理所当然地答道:“生病了就住院。”
我摸了摸下巴:“我的意思是,你发生了什么?比如,嗯……头痛闹热,咳嗽……吐血什么的。”
他听后愣了愣,突然笑出来,笑了好半天,我打断他的笑声:“我在认真问你。”
他收了笑,沉默片刻后开口:“那我也认真问你,你为什么不让我坐你旁边?”
这话题转得快,我愣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我觉得你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的。”
他皱起眉:“我没有要指手画脚,我只是——”
说到这里他就卡壳了,我扯扯嘴角:“只是?”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半天,最终还是傅炎垂下脑袋:“我只是想和你……离得近一点。”
我有些苦口婆心:“可这种事情需要双方都有意愿。”
听了这话他倒委屈上了,颇为不服气的样子:“我问过你了——”
我插着口袋陈述事实:“我没同意。”
他动了动,变换了一下头枕着的角度,垂眼应道:“……嗯。”
我转了个身在病床边沿坐下:“所以你就强迫我?”
他转脸看向我,义正言辞的:“我没有强迫你。”
这义正言辞实在没有道理,于是我跟他讲道理:“你找老师找家长,还tຊ揍同学,这还不是强迫我?”
“我……”
傅炎确实做得不太地道,即便下手不重,自己也被又打又挠的,但他仍然有点惹是生非的意思。
可我知道和傅炎讲美德讲友爱是不管用的,于是便用他相对能理解的个人意愿和他解释:“傅炎,我最讨厌被人安排。”
他瞟我几眼,略有些底气不足:“那我现在不是没有坐你旁边吗……”
我又进一步问道:“你是不是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他就抿着唇回避我的目光。
我稍稍倾身,观察他的表情:“有多不满意?不满意到进了医院?”
“不是的……”他犹豫着否认,随后似乎很难启齿似的,音量变低了不少,“我生病了,一直都有病。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我眨眨眼睛,又瞥了眼他的手臂,“我还知道你受伤了,对吗?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样一件小事就会让你住院。还是说,其实并不仅仅因为换座位?”
“我如果说就是因为这个,”他突然抬眼看向我,“就是因为你,你会怎么想?”
他又露出我在第一次在傅家见到他时,那种烦躁且死气沉沉的眼神,我却觉得没什么好畏惧的:“什么怎么想?如果是因为这样,我就要搞清楚,怎样的行为会诱发你的病情。”
我虽然不懂高深的学术用语,但我现在要是还不明白傅炎的心理障碍给他带来的影响有多大,我大概就是傻子。
傅炎病了,有些严重。那些我捕捉到的只言片语,“心理障碍”、“创伤应激”,并不是简单的感冒发烧。
他睫毛颤动几下,片刻后问道:“然后呢?”
我觉得这十分显而易见:“我就会注意我的行为啊。”
傅炎沉默一会儿,头一歪:“比如说,让我当你同桌?”
我笑一笑:“做梦。”
他就露出无语的表情:“刚刚还说会注意行为,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非常不赞同他的用语:“可算话了。我既然拒绝了你,就不会因为你是个病人改变我的想法。”
傅炎平静地看着我:“路芊芊,我真服了你了。”
我伸出一只手,摇了摇食指,谦虚道:“不必这么客气。”
他似是思考了一时半会,突然向我发出灵魂拷问:“我做你同桌,难道你会死吗?”
我也有同样的不解:“那你不做我同桌你会死吗?”
谁知傅炎听了后撇过脸,轻描淡写道:“真指不定呢。”
隔了好一会儿,他轻声说:“这么多年了,我了解自己的情绪状况。有的时候明明知道有些想法太消极了,却控制不住。”
“你看,又绕回来了。”我耸耸肩,“所以就换座位这种小事,究竟哪里值得你往消极的方面想?”
似乎是见我真的有些不明白,傅炎终于打算剖析一下。
“他们说……”他看向别处,停顿了好一会儿。
再在开口时他的语气几不可察地有了些改变,像是没有说实话,而是找了个借口:“梁优辰太废物了,他……他总抄你作业。”
说真的,虽然是借口,但这句话我没有反驳的理由。
傅炎这双眼,看透了太多。
我转转眼珠,觉得也许是不小心发现了什么,有一些探究的想法:“所以你要坐我旁边,就是为了让梁优辰自力更生,别再颓废下去?”
他看了我好半天,最后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嗯”了一声。
我就眯着眼用欲语还休的表情故意打量他,直逼得他转个身不理我了。
我自然不可能把这种开玩笑的事当真,逗逗他也就完了。
可是邱阿姨对于傅炎的事可从来不开玩笑,她好像是真的铁了心要让我和他同进同出。
她的这种诉求,似乎在我出了病房,她又进去看了傅炎后更加坚定了。
要不说卓女士是人间圣母呢,虽然邱阿姨确实是就差跪下来求我们了,但我,毕竟是你的女儿啊。
没人可以阻止这一切。卓女士走过场一般,和我爸这个兼职幼儿园校长的包租公说了一声,傅炎就这么预定于下周末搬进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