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结巴了半天,连半个字也没说出来,只因这些银子的确被贪墨了,只是贪墨的人——她不好说出来。宋婉清也知道寻常下人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为自己谋私利,这些多数是受了她婆母姜氏的意思,于是她没再说纸的事,而是问起了厨房的采买。“赵妈妈,你出来,我有事要问你。”赵妈妈如今见着宋婉清都觉得腿肚子发软,她应了一声,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大娘子......”宋婉清冲她笑:“我有一事不明,请妈妈给我解惑。”
候府各处的账册送来烟渺阁后,宋婉清整整看了三日,这三日如山似的账册看的宋婉清头昏脑胀,念梅心疼她想让她晚些再看,可这账册本就繁多杂碎,总不好一拖再拖。
宋婉清看完了账册,才觉姜氏掌家时真是弄的一摊糊涂账,她做甩手掌柜惯了,又不细细查看账册,时间长了底下人贪惰心起,这账册上虚出来的数目甚至懒得抹平,大笔大笔的虚账摆在那里,至于那些多出来的许多银子,不知入了谁的口袋。
宋婉清把账册上虚账一笔笔记下来,隔天就又把这些婆子们叫到了烟渺阁。
自宋婉清拿了账册去好几日没动静,这些人都以为她瞧了这繁多的账册知难而退偃旗息鼓了,以为宋婉清今日叫她们来,无非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谁知道宋婉清突然发难,把一本本账册搬了出来。
“这几日我把账册细细都查看了,发觉这上头许多数目不甚清晰,不知道哪位妈妈能给我说道说道?”宋婉清指着其中一本账册,“就拿这本来说。”
“长公子好书墨丹青,惯用澄心堂纸,所以墨竹斋每月都有二十两是用来购置澄心堂纸的,且不说这些纸长公子一月就有许多剩余,偏生每月都要购置,我只问你,长公子三年不在京中,你们这七百二十两的纸,买来是给谁用的?”
宋婉清说完,底下的婆子们都低了头无人言语,内院管笔札房采买的婆子哆嗦着站出来:“大娘子有所不知,这些银子......”
她结巴了半天,连半个字也没说出来,只因这些银子的确被贪墨了,只是贪墨的人——她不好说出来。
宋婉清也知道寻常下人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为自己谋私利,这些多数是受了她婆母姜氏的意思,于是她没再说纸的事,而是问起了厨房的采买。
“赵妈妈,你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赵妈妈如今见着宋婉清都觉得腿肚子发软,她应了一声,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大娘子......”
宋婉清冲她笑:“我有一事不明,请妈妈给我解惑。”
宋婉清翻开账册,明明脸上笑意温和,可看在赵妈妈眼里只觉得背后发凉:“我这几日翻了许久的账册,又让念柳去外头打听了近几月的米价,发现单是上个月厨房采买的米价就要高出市面上两倍不止......想来是赵妈妈体贴,不舍得让我们吃便宜的,特地找人购置的高价米......是也不是?”
她声音和婉,说出的话不像盘问,倒像是闲话家常,可这字字都扎在了赵妈妈的心窝肺管子里,赵妈妈嗫嚅着,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氏好财,手里少了花销就要从公中支,有时候支得多了只能在账目上作假,因此这各处的账目一塌糊涂,偏姜氏又不曾查问过,就这样一笔笔记了下来。
宋婉清问完她两人,底下的妈妈们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点到的就是自己。
那头姜氏听到风声,火急火燎的就来了烟渺阁。
那账册又多又杂,她从不多看一眼的,谁能料到宋婉清竟能从其中查出错来?这些人也是蠢笨,做假账也不能高明些!
“婆母来了,婆母万安。”宋婉清起身给姜氏见了礼,又叫女使搬了圈椅来。
姜氏看着底下一个个臊眉耷眼的,心道不好,怕这些人将自己供出来,连忙道:“听说你查出这些人账面上的不是来了,我特地来看看。毕竟从前是我掌家,我太过疏忽,才叫她们个个起了心思。”
宋婉清微微一笑:“婆母宽厚,可恨这些人踩着婆母的宽厚给自己谋利。”
姜氏讪讪一笑,她哪里敢说这些人多是得了她的授意,只能顺着宋婉清的话继续道:“着实可恨,只是她们伺候了这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母亲的意思呢?”宋婉清看向姜氏,姜氏紧张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姜氏擦了把汗:“如今是你掌家,自然都听你的,只是这些人做活不易,也不能罚的太重了......”
若是罚的狠了将她供出来,传出去姜氏还怎么在汴京官眷堆里待,这样丢脸的的事还不如直接用白绫将她勒死!
得了姜氏这句话,宋婉清把那账册放回桌上:“依照儿媳的意思,自然是得把多出的数目统统补上,至于这些做了多年的妈妈们,的确为候府献过功劳,不好太过薄情......依照儿媳看既然出了这档子事,就不好叫她们一直在一个地方做活,时间久了难免倚老卖老,便将她们的差事换换,做上一段时间看看,若做的好了,也算将功补过,这些错处自然一笔勾销。”
宋婉清才掌家,根基不稳。就算这些人有错可一时也寻不来新人,倒不如继续用着,若再有不安分的,直接二罪并罚,将人打出去,也不至于落个苛待老仆的名声。
这话说了,姜氏才松了口气,她对着底下人道:“可听见大娘子说的了?往后若再有胆大的,必定不轻饶!”
众人听到姜氏这么说,知道宋婉清是个厉害的,一个个低着头心中对宋婉清的敬畏更甚。
宋婉清又对这几个管事婆子道:“我院中清净,少些伺候的人,想找几个伶俐的女使来,听闻几位妈妈家里的姑娘都十分能干,若是妈妈们愿意,找了念梅报上姓名,后日起就到我院里伺候吧。”
这些婆子们面面相觑,尤其是赵妈妈,几乎称得上是两眼放光了。
她早就想着把自己姑娘塞进烟渺阁来,想着能让自家女儿混个姨娘做,没想到宋婉清竟然自己提了出来。
宋婉清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握住了这些管事婆子的女儿,就等于握住了这些人,到时候若想自家姑娘好过,就得听宋婉清的话,后院的活计若是做的好了,自家姑娘也得脸。
而且把人放在宋婉清院里,说不定还能被沈肆瞧上,做个妾室什么的,这对她们来说也是好的。
至于沈肆要纳谁,左右她又不在乎。
今日又没实打实的责罚,自家女儿说不定还能混个姨娘当当,她们哪里有不愿意的,个个都应承下来,看宋婉清的眼神都透着感激。
这事糊涂的糊弄了过去,可姜氏是实打实要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的。
姜氏回到自己屋里就气的哭嚎起来,哭完了又心虚的厉害,她对自己身边的嬷嬷道:“你说她会不会猜到这些银子都进了我的口袋?完了......她若是告诉老太太和侯爷该怎么办?”
姜氏身边的嬷嬷宽慰她:“夫人放宽心,大娘子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从前是夫人管家,出了纰漏都是夫人的不是,况且这银子数目差这么多,夫人拿没拿在旁人心里你都已经不干净了。”
“但看今日大娘子的意思,并没想细究这背后的事,这就是极好的!只要日后夫人同大娘子客气些,想来也能相安无事。”
姜氏听完这话,又觉得憋屈,眼泪又流下来,她一个候夫人,竟然被自己儿媳妇给拿捏住了!
姜氏气闷:“难不成我以后还要看她脸子过活?”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当婆母的,自然不能被小辈拿捏住。”姜氏的嬷嬷给她顺着气:“夫人且把心放好,大娘子这番行事就是给夫人留着面子呢,不然大娘子要真闹起来,最后丢脸的不还是夫人,这些年.......夫人从候府公中捞的油水还少吗?”
姜氏明白这道理,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宋婉清如今是真把这掌家权拿稳了,可她一个庶女,还真继续让她做自己儿子的正妻吗?
那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姜氏心中不愿,可再不愿眼前也没法子了,从前竟然没看出来,这个宋婉清,还真是个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