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了不会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梁辛西就知道,她得知此事一定会心痛落泪,她的好哥哥真绝啊,就不知道瞒着点。席子樾握着她的手轻声叹息:“要不要搬去我那里住?”梁辛西摇头:“不了,我想去酒店清净几天,我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席子啊,我这日子过得好苦啊,总觉得人生的走向不应如此曲折。”“来吃饭,好多店都关了,只能在附近的小摊上买点。”梁许鄞拎着袋子推门进来,拆开袋子放在桌上,分发筷子,盯着她们二位用餐。
梁辛西不觉得痛,看着伤口哗啦啦淌下的血,只觉得解脱。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断了,架在她头上这么多年的铁笼子也在这一刻崩裂。
她不热爱生活,但也不厌恶生活,只想活得跟普通人一样,就着平常日子里的喜怒哀乐度过一年又一年。她讨厌风波,更讨厌被约束,可就是这样渴望自由的灵魂,从出生起就被压制在无尽深渊里。
撕裂肌肤时,她得以大口大口地呼吸。
梁许鄞刚下手术台,十一点整点接到徐诗妍电话,她声音颤抖,说梁辛西当她面自残。他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拎着药箱匆忙开车到达御湖墅。
厨房鲜血淋漓,犹如案发现场。梁辛西未曾哭闹,极其冷静地站在门口,徐诗妍在一旁指着她的头破口大骂。骂她狼心狗肺,骂她不知当母亲的痛,骂她自私自利,骂她没有远见。她所能想到的一切贬义之词,此刻尽数砸向梁辛西。
梁辛西苦笑,看来她的命对妈妈而言并不算什么啊,就算今天死了她也不会流一滴泪吧。原来,当着妈妈的面伤害自己,也无法让她产生一丝一毫的心痛。
嗯,那以后还是好好生活吧,最好从她视野里消失,逃得越远越好。
梁许鄞搁在徐诗妍和梁辛西中间,取出消毒水仔细擦拭伤口:“妈,我帮妹妹处理伤口,一会儿我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没事的话你先回家吧,妹妹有我照顾,不会有事。”
伤口长,但不算深,没有伤及血管和神经,梁辛西下手时有意控制过力度,只是想吓唬徐诗妍罢了。
梁许鄞瞥了眼刀,刃上一片猩红,不确定是否有锈,保险起见决定带她回医院打个破伤风。梁辛西上车时没有回头看徐诗妍,一副淡定等死的模样,坐上车倒头就躺。她连死都不怕,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事情让她胆怯。
梁许鄞帮她关好门,转身又回去客厅。他站在徐诗妍身前,眼底盛满碎冰,寒气渗人。
“妈,我读书时你严厉管教我也就算了,我心理承受能力还算强大,过去的心惊和恐惧受过也就受了,但你没必要这么对妹妹吧?她不是小孩子了,成年这么久她有能力应付自己的事情,你不用跟在后面一直鞭打她,她需要自己的空间,她是人是会自主呼吸的。”
他顿了顿,眼神愈发可怖,“是,我们兄妹二人的命是你跟爸给的,但这不是你掌控我们命运的理由,毕竟是你们想让我们出生的,而不是我们想来这个世界的。我跟妹妹都有自己的思想,不是任由你们摆布的玩偶。今天我话就撂在这里了,你若再给妹妹压力,她能做出的绝对不止今天这些,到那时你后悔也来不及。妹妹再因为你的偏激受到伤害,别怪我不念亲情,跟家里断绝关系。”
“又或者是,我这个医生不当了,带着老婆妹妹离开瑞海,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好过留在这里受气。”
徐诗妍瞳孔猛地收缩,她难以置信梁许鄞会说这样无情的狠话。
梁许鄞寒着脸关门离开,发动车子,带着梁辛西离开御湖墅。等红绿灯的间隙,梁许鄞不放心地侧头看她。
“妈又打你了?”
梁辛西闭着双目哼唧两声:“那肯定打了,但是没打到,这次我反抗了。”
“为什么自残?”他又问。
“只是想让她为我担忧一次,看这样子失败了,她并没有心疼,只会骂我没良心。”
她苦笑,撇头靠在窗户上,眼眶潮湿的快要发霉了,她好想哭啊,想放声大喊,让全世界都能听见她的哀嚎。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没人会怜悯她,只会投来嘲笑的目光,在背地对她指指点点,骂她是白眼狼,不知父母爱得深沉。
梁许鄞拍拍她的脑袋:“别傻了,用伤害自己去博取他人同情这个行为非常幼稚,也是最无效的,到头来别人只会觉得你有毛病。”
梁辛西怔了怔,转过头盯着他的侧脸:“有病?就像你高三寒假那样,用大头钉扎向大腿吗?”
驾驶座上的人骤时僵住,眼底跳动一抹冷光:“你看见了?”
过了那么多年,梁许鄞依然记得那年与父母吵架,为了什么事记不清了,为缓解心中愤怒,他回房间用大头钉自残。他很早就发现了,肉体的痛能很快缓和精神上的痛。后来他决定学医,迫使自己纠正了这一病态的行为,那是他唯一一次伤害自己。
他没想到,妹妹会从门缝里看见这一行为,并且在十多年后效仿。
“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其实我今天没有要自残的冲动,只是故意想吓唬一下妈,没忍住就动了真格。”她盯着胳膊上的伤,瞳孔微微闪烁,“下手完我就后悔了,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不希望它影响到我以后的工作。”
“不会留疤,伤口不深,后期按时换药敷药,注意保养事项很快就能愈合。”梁许鄞不是安慰她,而是站在专业角度看伤口。
梁辛西松了一口气,绷着的身体慢慢沉下来:“那就好。”
她低着头,长发散落,挡住全脸。到医院停好车,她坐在副驾微微抽泣。
“哥,我好难受......为什么别人都有温馨和睦的家庭,就我们没有?”她心口堵着淤泥,积压数年的情绪找不到法子释放,“每次跟妈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挨打,哪怕我现在有了自己的房子,还是要面临这样的问题,我真想不通啊,到底怎么做才能真正解脱,这个世界上到底谁对到底谁错,我连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如此憔悴不安,连说话都在哆嗦,梁许鄞心痛不已。
他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先跟我去急诊,打完破伤风再说。”
兄妹俩忙完去办公室休息,梁许鄞去医院外的馆子打包宵夜。这会已是晚上十二点半,大部分饭店早已关门,只有门口零星几个摊位在卖小吃。
他刚到医院地库时给席子樾发了短信,算下时间应该已经到了。他在一家炒河粉的摊位打包了三份,顺带着买了一些炸串,这会也顾不得考虑脂肪问题,只要他妹妹和老婆吃得开心就行。
席子樾急匆匆冲到梁许鄞办公室,他还没有回来,只有梁辛西一人坐在窗边蜷缩着身体。她一句话没说,快速走过去抱住梁辛西,看着她胳膊上包扎的纱布红了眼眶。
黑暗中,一张布满泪痕的脸缓缓抬起,望见席子樾时稍显诧异:“席子?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不把我当姐妹了,发生这种事也不告诉我?”席子樾愤怒地质问她,眼角落下两股晶莹。
梁辛西慌了,紧紧抓住她的手:“怎么可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事情发生得过于匆忙,我怕打扰你休息就还没说,想着等明天情绪稳定再跟你汇报。”
“还情绪稳定再汇报,我跟你当朋友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接住你不稳定的情绪。”席子樾轻轻摸着白纱,心都快碎了,“辛子,你怎么这么傻,干嘛这么伤害自己呀?”
“不会了不会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梁辛西就知道,她得知此事一定会心痛落泪,她的好哥哥真绝啊,就不知道瞒着点。
席子樾握着她的手轻声叹息:“要不要搬去我那里住?”
梁辛西摇头:“不了,我想去酒店清净几天,我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席子啊,我这日子过得好苦啊,总觉得人生的走向不应如此曲折。”
“来吃饭,好多店都关了,只能在附近的小摊上买点。”梁许鄞拎着袋子推门进来,拆开袋子放在桌上,分发筷子,盯着她们二位用餐。
梁辛西咬了口烤翅,发现席子樾和梁许鄞一直坐在桌子对面看她,她抹了把嘴边的油笑道:“放心,我噎不死,没必要一直盯着我吧,你们快吃。”
她拿过一根干净的筷子,三两下将长发盘在脑后,低头专心吃饭。她不再想乱七八糟的事,也不再去纠结母亲对她的偏见,眼里只有桌上的这点食物。
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观望未来,她只在乎当下欢喜。或许以后能好过很多。
从医院出来,梁许鄞送她去附近的一家五星酒店,夫妻二人并不想过多打扰她的个人空间,需要的时候喊一声就行。
梁辛西洗漱完躺在床上已是凌晨两点,她卸下沉甸甸的盔甲,终于能安稳沉浸在她的精神世界了。
翻身去包里掏手机,看见屏幕上跳出两条未读短信,来自亓令邬。
第一条:什么时候去找潘页,我陪你。
第二条:你说的那件事情我考虑了一下,可以过来一起住,我明天过来帮你搬行李。
本来心里还剩几分郁闷,看见他短信内容瞬间轻松许多。
因为她现在真的很想笑,不食人间烟火的亓大少爷,居然想跟她玩真感情!如果他知道“我今天想住你家”只是梁辛西随口一说,会不会立刻过来掐死她?
她有些后悔强吻亓令邬,这贵公子的圈子太干净了,澄澈到一眼就能望见河床上铺着的鹅卵石。她的信口胡邹,在他那里全部成了板上钉钉的大实话。
这下她该如何收场呢,直白告诉他自己在说瞎话,又说是什么也不做,放任未来自由发展?
她没有回复,扔下手机钻进被窝。空调温度正好,她在寂静的黑暗中款款走进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