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打车回家,路上当心。”“我走回去,晚上吃多了。”黎想抚着圆鼓鼓的肚子,默默将减肥计划提上日程。她不着急走,上半身前倾,手肘抵着吧台,探着脑袋拨弄起台面上的手记账本;感叹都什么年代了,薛文倩还跟老古董似的用纸质账本。对方小声数落她:“懂什么,很多东西拿笔记下才能过脑、过心。”黎想做了个鬼脸,乐得摇头晃脑的,余光瞥见陆安屿躬着身子从小包间出来,笑容满面走到吧台:“阿姨,买单。”
一顿饭吃完,黎想疯狂输出到喉咙干哑。她这会站在店门口,被冷风一吹,大脑缺氧,有点发懵。
她仍抑制不住地说,开心得像个傻子,一只手拽着沈确的胳膊不肯放。和好朋友倾诉的感觉太美妙,简直比看心理医生效果还要明显。此刻她心旷神怡,身心舒畅,舍不得和沈确分开,打算再找个地方捏脚。
她不耐烦地扫一眼陈知临发来的信息:tຊ【闹够了吗?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滚边去。
黎想继续已读不回,已然厌倦在话筒里和他争论孰是孰非,再被他冰冷的措辞和冷静的语调气到说不出话。
陈知临为人较真,习惯将芝麻大的事掰碎了分析,不厌其烦地灌输他的为人处世哲学。若察觉出黎想的敷衍和回避,便会说她拒绝沟通;若激得黎想跳脚反击,又会说她无理取闹。
黎想毕竟年轻,学不会老板这一套套将人绕进去的话术,每次争到最后都是她吃亏。冷下来的这几天,她彻底想明白了:既然改变不了别人对她的看法,那就随他,何必白费口舌自证?
此刻她嗨到有些上头,连原地站着都有点摇摇晃晃。她拍拍面颊恢复神志,哈了口气,玩笑道:“没喝酒啊,怎么感觉醉了。去哪玩?捏脚?”
沈确抱歉地笑笑,揽着她的腰:“宝贝,我得赶场子。”她点亮手机上的提醒界面:“看,八点半的场。”
居然去听戏?黎想不满地皱皱鼻子:“带我去!”
“你确定?!我去相亲。”
黎想秒怂:“那还是算了。”
4号男嘉宾约沈确在一间老字号戏馆茶楼见面,美其名曰:可以边听戏曲边品茶,动静皆宜。
沈确对这些传统艺术表演毫无兴趣,却好奇这间开了几十年的戏馆茶楼内究竟有何乾坤;心中盘算两个人静静地看戏也挺好,省得尬聊,还能完美糊弄差事。
她思忖几分钟后应下了邀约,对方立马发来晚上八点半场次的票券,不忘提醒:“结束大概要十点了,会不会太晚?”
好笑,当她是大学生有门禁吗?
黎想听明白前因后果,撒娇般攥着沈确的手,晃来晃去:“行,我们再约,预祝你约会愉快!”
“别,纯敷衍差事。你打车?要不我捎你回家再过去。”
黎想忙松开手撵人:“快走吧,迟到不好。”
黎想目送沈确上了车,又折返回吧台,询问薛文倩的安排。不出意外,对方说还有一桌客人没到,至少得十点才能回家。
“你先打车回家,路上当心。”
“我走回去,晚上吃多了。”
黎想抚着圆鼓鼓的肚子,默默将减肥计划提上日程。她不着急走,上半身前倾,手肘抵着吧台,探着脑袋拨弄起台面上的手记账本;感叹都什么年代了,薛文倩还跟老古董似的用纸质账本。
对方小声数落她:“懂什么,很多东西拿笔记下才能过脑、过心。”
黎想做了个鬼脸,乐得摇头晃脑的,余光瞥见陆安屿躬着身子从小包间出来,笑容满面走到吧台:“阿姨,买单。”
黎想朝外挪了两步让出主位,撇头望向店外,耳边充斥他夸赞菜式的彩虹屁,哄得薛文倩眉笑眼开。不愧是大尾巴狼,又装起来了。
“到阿姨这吃饭,买什么单?”薛文倩大手一挥。
陆安屿憨笑出声,试图掏出手机扫码,最终敌不过薛文倩的热情:“谢谢阿姨,我以后都不好意思来蹭饭了。”
“尽管来!和阿姨瞎客气什么。”薛文倩努努嘴,凑近些不知问了什么;陆安屿忙不迭摇头,指着几步之外的姑娘解释:“是我小侄女,寒假来江城玩。”
薛文倩恍然大悟,拍拍黎想的肩膀:“你陪小陆聊聊。你俩以前玩得多好啊,现在反而生分了。”
黎想方才侧过脸,僵硬地扯了个笑容,“大家工作都忙,顾不上维系友谊。”
陆安屿赞同地点点头,轻描淡写:“没事,还是朋友。”
“诶,我妈店里的菜这么好吃啊?又是外卖又是堂食的,吃不腻?”黎想起了坏心,想试着撕破他那层在长辈面前装腔作势的外皮。
陆安屿挑挑眉:“怎么会吃腻?希望阿姨这家店再开五十年,我保证天天来吃。”
薛文倩乐不可揭:“还五十年,我不得从坟墓爬出来给你做饭啊。”
“妈!”
“阿姨!”
两个人异口同声制止薛文倩的玩笑,都板起脸,神情严肃。
薛文倩觑见二人的反应,觉得新鲜,心领神会的:“好了,一句玩笑话,你俩至于吗?快回去吧,我得算账了。”
黎想转身朝外走,大幅度甩着胳膊放松。辞职一个多月,她肩膀和背部的酸胀缓解了许多,颈椎也没之前那般脆弱,头晕目眩的频率更是大幅度减少 - 果然工作才是万病之源。
这一整晚她输出太多内容,此刻心里竟莫名空落落的。她像是刚观赏完一场烟花秀,面对空中未散尽的寥寥烟雾,有些惆怅。她望着街道两侧逐渐暗下去的灯光,脑海里调动出时隔已久的画面:春夏秋冬,从童年到少女,再到二十出头的时光。
身后一阵跑步声传来,随之是一声急促的呼喊:“黎想。”
黎想没回头,对着空气回应:“干嘛?”
他跑到她身侧,减了步速,依旧有些喘:“顺路,一起走走。”
黎想目不斜视,“大晚上的,居然不送侄女回家?怎么做长辈的?”
“她赶着和朋友玩桌游去了。”
“没开车?”
“不喜欢,走路多健康。”
“我发现你现在越活越像个老年人了。”
陆安屿不置可否,哂笑着揉了揉眉心。
月光如银纱拢住二人,恶作剧般虚构出时光倒流的幻象。
周围再熟悉不过的景致似是一剂麻药,麻痹了黎想本该「保持距离」的神经。右手侧漆黑狭窄的巷道,忽明忽暗的路灯,又或是街角歇业许久的报刊亭 - 屋檐下还夹了几本蒙尘杂志;一切看上去都和数年前别无二致。
过去很多个夜晚,她也如今日这般,和陆安屿并肩走着;看两个人默契地迈出同一只脚,听彼此的脚步声逐渐同频。
下一秒,灯丝烧断,发出“炪”的声响;视线陡然黯淡,厚厚的外套摩擦出声,两个人同时朝外挪了一步。黎想如梦初醒,皱了皱眉,随即垂着眼,故意踩地砖的格子缝隙当游戏。
“你和沈确的生活够丰富啊。”陆安屿呼出一团热气,“天天接触的都什么人啊。”
黎想剜他一眼:“偷听别人说话不道德。”
“谁让你俩咋咋呼呼,声音那么大。”
黎想别过头,不经意嗅到空中飘来的香气,咽了咽口水 - 回家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吃炸串。
“想吃?”
“吃不下了。”
“陪我吃点?我有点饿了。”他捕捉到黎想眼神里的疑惑,笑着解释:“侄女马上本科毕业,我一边忙着解答疑问,一边被迫听你和沈确聊天,没顾上吃饭。”他强调了“被迫”二字,不动声色将锅甩到黎想头上。
“饿死你得了。”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会狡辩。
黎想加快步速,目光却不自觉在炸串店里停留几秒,生意这么好...味道肯定不错。
“你上次无故冤枉我,还没和我道歉,请我吃一顿炸串吧。”
黎想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冤枉你什么了?”对视几秒后又认怂:“吃吃吃,我请。”
这家店是近两年新开的,黎想之前没来过。
陆安屿轻车熟路和老板颔首招呼,兀自拿了个铁盘,挑起冰柜里的串串。他哼着小曲,看上去心情不错,挑起串来更是毫不手软。
黎想明明吃了八分饱,却架不住肚子里馋虫作祟。她眼瞧盘子里的小山越堆越高:金丝鸡柳棒、蟹柳、年糕、香蕉和藕片。烦死了,这人怎么挑的都是她爱吃的。
她忿忿地掏出手机,又被陆安屿拦下:“我来。”
他不忘拿了两瓶冰红茶,兀自咕咕灌下好几口:“平时下班晚,吃饭也要到这个点,习惯了。”
黎想自然而然接过一瓶,随手抽几张纸巾,擦拭桌面上的油渍。她听见锅里噼里啪啦的油炸声,没一会便看到炸串裹满了酱汁,在她眼皮子底下冒热气,很像新鲜出浴的美人搔首弄姿,诱惑着:“快来吃我呀~”
陆安屿递上一串金丝鸡柳棒:“尝尝?他们家味道不错,我值夜班常点他们家外卖;不比大学城那家差。”
黎想撅起嘴,心里预估着胃的剩余容量:一串怎么够,至少也得吃三串,不,五串。
鸡柳棒外酥里嫩,配上鲜香的辣椒酱,好吃到黎想频频竖起大拇指。
陆安屿大概是真饿了,三两口搞定一串,再不时递给她一串;吃到最后,又一口气喝完整瓶冰红茶,将空瓶扔了个抛物线直进垃圾桶,“爽了。”
“当医生的不知道吃油炸食物不健康啊?”黎想抹抹嘴,亦心满意足。
“小时候培养的口味,戒不掉了。”他垂下眼睑,淡淡回应:“就是喜欢。”
两个人拾掇桌面的间隙,一只小柯基从店外跑进来,嘟嘟嘟直奔黎想腿边,一蹦一跳的,热情摇晃起圆溜溜的尾巴根。
黎想不自觉放软语调,弯下腰,手背在它头顶蹭了又蹭:“你主人呢?大晚上别乱跑,多危险。”
“店老板的狗。”陆安屿边tຊ解释,边“嘬嘬”两声吸引小柯基的注意。他爱不释手地抚遍它全身,趁其不备,径直将它抱到怀里:“又馋了?少吃点,你看你胖的。”
他语气温柔,时不时逼迫小柯基和他对视;笑意漾出眼眶,灼到了黎想的眼睛。
黎想不由得恍惚,思绪陡然被拽到不同时间节点;与此同时,眼前浮现出无数个陆安屿和查理在一起的画面。
回忆如走马灯般快闪,直至定格在最初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