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称呼童瑞尔为“瑞尔”,戚雨牧心里有一点吃味,又觉得自己是否过于小气了,毕竟他们也算是朋友。“我记得家里有料理机。”看她在手工揉面团,他轻轻蹙了眉。虽然他对料理不在行,但还是看到过用机器处理这些的,而他认为,他们家一定不缺这些机器。“我喜欢揉面团。你看这张硅胶垫,粉色的对吗?面团在上面滚啊滚着的时候,就好像整理心绪。”她的声音轻轻甜甜,很治愈,让他想到深夜电台里那些节目。“雨牧,你爱吃什么甜点?”顾彩虹问他。
“你是她丈夫,是她最亲近的人,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多多陪伴她。”
“陪伴?”
“是的,家人的陪伴对病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很希望她的两种人格间能形成一种良好的移情关系,这是治疗的关键。
“不能让她的一个人格排斥另一个人格。你应当看出来,目前她的人格之间分裂程度较深,彼此互相都不喜欢。这对治疗是不利的。
“而她所信任亲近的人,在这其中的作用,就是鼓励她各个分离的人格之间互相交流。因为这种交流的过程,就是两者互相排除隔阂,互相接受,继而融合的过程。一旦两者和解,彼此之间不再有特别鲜明的需要存在的某种目的,那么病人的痊愈是有希望的。”
戚雨牧点头:“童医生,我听懂你的意思了。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把她的两个人格看作是两个人,在我眼里,她们都是彩虹。只是展露她不同情绪和需求的形象罢了。”
童瑞尔有些惊异地看着戚雨牧,未想到他能看得如此深刻,甚至一针见血。这是好事,他不但接受了,而且还有着最正确的态度来对待。
“戚先生,拜托你。”童瑞尔郑重地说。他也许逾矩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讲这句话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医生,也是作为一个非常关心彩虹的男人。
戚雨牧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快,他看着童瑞尔,点了点头。
从医院回来,戚雨牧还是安排了盛安跟随顾彩虹。
顾彩虹不由得有些尴尬,她小声问戚雨牧:“一定要让他跟着我吗?”
“让他跟着你我比较放心。放心,他不会打扰你,你要去哪里都可以让他开车送你。他也不会妨碍你工作。”
“可他是一个男人。”顾彩虹小声抗议。他难道真的没有觉得不妥吗?哪有叫一个年轻男人跟着自己老婆的。
戚雨牧之所以挑选盛安,一是盛安可靠,二正是因为盛安是个男人。毕竟彩虹的副人格,敏感且冲动,接受过各种训练的盛安,绝对可以胜任保安这项差事,当然,必要时也可以制伏副人格。
这些话戚雨牧自然知道绝对不能对顾彩虹说,于是他选择了一种柔和的说辞:“盛安是我的心腹,我很信任他。而且关于你的病,除了我,给再多的人知道并没有好处。这世上,封一个人的口是最难的。如果我爸妈知道了,对我们,还有顾之乔都没有好处。”
戚雨牧讲得很直白,顾彩虹不是任性的人,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芬永珠宝董事长夫人是一名精神病患者,这件事传出去绝对会成为一桩轰动的新闻。
如果落到沈芳耳里,顾彩虹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绝对不会善了。
戚雨牧所做的都是为了保护她。顾彩虹忽然深刻地领悟到了,于是她对这个安排再无异议。
她想了想,轻声说:“雨牧,你为什么不要我辞职?我以为出了这些事,最好的办法是让我乖乖待在家里。”
毕竟她在外面再惹什么麻烦,牵连到的人一定会是他。
“你是嫁给我,又不是被我囚禁。”戚雨牧捧起她的脸,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她柔嫩的脸颊,“我还没那么自私。彩虹,别把我看成一个独裁者。”
“我没有,你不是。”顾彩虹头摇得像拨浪鼓,她怎么可能那么看他呢?她了解他,虽然不敢说全部,可他的好,她都知道。
只不过那些欣赏跟憧憬,她实在不好意思对他和盘托出。
那些被她小心翼翼收藏的浓烈感情,她真怕吓到他。他能接受她的病,她已经非常感激了,不敢奢求更多。
“彩虹,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的病,我们一起承担,我是你的丈夫,答应我,永远也不要把我排除在外。”
戚雨牧诚恳的言语,令顾彩虹眼睛发烫,视线渐渐模糊,隐约中她还可以看见男人认真坚定的面容,他的眼神是如此炙热,就像一团火,又是如此坚韧,铜墙铁壁,为她顶起整片天。
“你、你要放假?”程清河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刚刚听到什么?万年工作狂戚董居然说他要放假?
“不可以?”戚雨牧剑眉一蹙,只抬眼给了他冷冷的一瞥。
“当然可以。”程清河正了正神色,立马换上明媚的笑容。
戚雨牧收回视线,淡声说:“必要的事情我会处理,除此之外……”
“我明白,我明白。”程清河立马出声迎合,“那么你打算休假多久?”
身为一名副总,他还是要问清楚的。可能太了解戚雨牧的缘故,他知道戚雨牧会给出确切的答案,毕竟戚雨牧不是那种不负责的男人。
果然,俊美如画的戚董沉吟了一下,开口说:“半年?”
程清河突地一愣,他还没表态,就见戚雨牧嘴角微扬,似乎笑了一下,说:“就暂且先两个月吧。”
程清河在他这话里听出自嘲的意味,竟有一丝心酸:“雨牧,你要真的想休息得久一点,那就……”
一路跟随戚雨牧至今,知道这些年他是怎样一个工作狂,说实话也有些不忍,外人只看到光鲜,但本人到底快不快乐,又有谁管?
戚雨牧俊颜一冷:“不必了,再久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程清河心中一凛,知道他说的是谁。
“程清河,就交给你了,别给我出乱子。”戚雨牧收起情绪。
“那当然了,不然要我这个副总干吗?”程清河顿时玩笑心起,不怕死地又说了一句,“雨牧啊,你要休假那么久,是想专心造人吗?”
他这无心的话却让戚雨牧噎住了,是真没想到这家伙会脸皮厚到说这种话。
于是,程清河撞大运地发现他家冷面的老板居然脸红了。
脸红了!那张一向面瘫的俊颜,爬上一丝霞色。
以程清河的灵敏程度,顿时嗅到了什么。他嘿嘿一笑:“那我在这边就先祝贺老板了。”
“出去。”戚雨牧冷冰冰地送他两个字,脸上的温度却一直没有降下来。
戚雨牧回到家的时候,顾彩虹正在做甜点。音箱开着,抒情的钢琴曲轻轻淙淙地流泻在屋里,有一种静谧放松的氛围。
他轻轻走到顾彩虹身后。她身上有股淡淡清新的香味,不是香水,他辨不明是什么味道,但他很喜欢,是能让他放松的气味,有一点雨天的气息。
轻轻流泻的钢琴曲,恬静的黄昏,让人慢慢放下疲惫,只觉得身心舒缓。戚雨牧又一次体会到这种很奇妙的家的感觉,而他知道自己十分喜欢。
“你喜欢做甜点?”
戚雨牧的声音在顾彩虹耳边响起,低低的、酥酥的,他的声音真迷人,顾彩虹又一次这么觉得。
“嗯,我爱甜食,瑞尔也觉得做这个对我好。”她的笑容很甜。
她称呼童瑞尔为“瑞尔”,戚雨牧心里有一点吃味,又觉得自己是否过于小气了,毕竟他们也算是朋友。
“我记得家里有料理机。”看她在手工揉面团,他轻轻蹙了眉。虽然他对料理不在行,但还是看到过用机器处理这些的,而他认为,他们家一定不缺这些机器。
“我喜欢揉面团。你看这张硅胶垫,粉色的对吗?面团在上面滚啊滚着的时候,就好像整理心绪。”她的声音轻轻甜甜,很治愈,让他想到深夜电台里那些节目。
“雨牧,你爱吃什么甜点?”顾彩虹问他。
“布朗尼吧。”戚雨牧思索了一下,声音十分柔和,“微微苦涩的口感,配上核桃却有一点点回味的甜。”
原来她的先生在吃的喜好上,是她的知音。顾彩虹心中愉悦,忍不住说:“我也喜欢布朗尼……最初学甜点的时候,我第一块做的蛋糕就是布朗尼。从小我就喜欢吃布朗尼,不过你知道的,那样小小一块蛋糕,在蛋糕店里也是卖很贵的价格。自从和妈妈单独生活以后,我们过得不是很富裕。但是生日的时候她会给我买一块,每一次吃那味道都能留在心里好久,越盼着越美味。”
顾彩虹温暖的声音带着怀念,戚雨牧出神地听着,又微微心疼。
“所以我刚学习甜点,就迫不及待想要做布朗尼,做出来的时候我高兴坏了,只想着以后要吃多少就有多少,再也不用去蛋糕店花那样大的价格只能买一小块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第一次就成功了吗?”戚雨牧轻声问她。
“嗯,然后我就觉得自己很有天赋。现在想起来好天真,其实布朗尼的做法并不难,照着食谱应该失败率很低,但那个时候好激动,像个傻瓜一样嘴巴笑得合不起来。”她似乎想到了那时的那份喜悦。
戚雨牧注视着她清隽的侧脸,夕阳粉黛的颜色染上她眉梢,她的长发披散下来,有一种柔和恬静的美,让人心动。
“彩虹。”他轻轻唤她的名字。
顾彩虹听见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心脏轻轻一动。她转过头,他倾身过来亲吻了她。
男人的嘴唇温暖炙热,空气中散逸着奶油甜点的香气,这个吻尝起来是甜的。
晚饭后,顾彩虹惊讶地看着戚雨牧把自己的枕头抱进她的卧室。
她听到男人的声音:“我觉得,我们以后不用分房睡了。”
“可是你……”不是喜欢清净吗?
顾彩虹真的有点转不过来,她忽然觉得,在她失去意识变成那个人的时候,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雨牧,今天下午我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有一点儿奇怪。”
戚雨牧不动声色地问她:“怎么了?”
“就……你能不能告诉我,不是我的那个她,到底对妈妈说了什么?”
“彩虹,你看着我。”
觉察到她的情绪又有一点激动,戚雨牧轻轻握住她的手:“你不要多想什么。那天你是和妈妈发生了争执,但也只是说起一些小时候发生的事。然后她得知你的病,你可以想象得到她的震惊跟伤心,我想她还很自责。之后我找了护士看护她,她的身体没有太大的状况,可是她的心情肯定和以前一无所知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她也需要平复心情。所以今天你们的对话,你觉得她不似往常,这是正常的。”
戚雨牧平平静静的一席话,果然缓解了顾彩虹心里的不安。
“我想要去看看她,但又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去。”
那些阴霾丑恶的事情被揭露出来后,她也不知该怎样面对自己的母亲。
恨母亲吗?不能说完全不恨,如果不恨的话,又怎会产生副人格,又怎会有这样大的怨念。
可她本身又能理解母亲,甚至因母亲的悲惨而同情母亲。她们相依为命的这些年,她发自内心地想要照顾好母亲,尽到一个女儿的责任。她也在拼尽全力这样做,可世事往往与人所期盼的不同,终究出了偏差。
“给她一些时间,也给你自己一些时间。”戚雨牧轻轻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嗯。”顾彩虹只觉得一颗心因他的温柔,不再那么空空荡荡。
夜深了,顾彩虹却还毫无睡意。她偷偷地看身边的戚雨牧,黑暗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轻沉绵长的呼吸声,让她安心。但她还是不太能适应,自己和他之间的这种转变。
过去的一年中,因为被迫结婚,戚雨牧一副很讨厌她的样子。即便现在,他了解到她当时出尔反尔是有原因的,也表现出与她和解,并且越来越像是她真正的丈夫的样子,她的心还是不确定,他真实的想法。
她知道戚雨牧是一个很有责任心,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他对她的这份关心,到底是出于丈夫的责任?还是为之前误解她而道歉?抑或是真的开始慢慢喜欢她?
同时她也非常想知道,她的另一个人格到底与他发生了什么。
她直觉戚雨牧的转变,与她的另一个人格脱不了关系。
还有……
他还爱着林翎吗?
这是一个顾彩虹不敢碰触的问题。如果她有寿宴那晚的记忆,看见他是怎么对待林翎的,或许她现在就不会有这些疑问。可惜她没有经历过那些。
她与他的婚姻,没有恋情的基石。曾经她读到过一句话,爱情会让人忘记时间,而时间会让人忘记爱情。
那时间有没有让戚雨牧忘了他对林翎的爱情呢?
周五晚上,顾彩虹从工作室回来,发现戚雨牧居然在家。
她刚进客厅就看到男人身边的行李箱。
“你要去出差?”顾彩虹下意识地问。
想到他可能又要出门很久,她心里有着说不明的落寞。
下一秒,就听到戚雨牧的温润声音响起:“不是出差,我们去爷爷家度周末。”
“爷爷?”顾彩虹怔了一下。戚雨牧的爷爷戚天豪她只见过一次,还是在婚礼上。
戚天豪今年已经八十岁,一个人独居在江城的郊区。顾彩虹听盛安说过,那位老爷子过的是半隐居的田园生活。
戚雨牧要带她一起去?
顾彩虹的视线又落到他身边的行李箱上:“你不会连行李都打包好了吧?”
“Yes!”男人微微一笑,回答她。
“我的?”顾彩虹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神,傻愣愣地指了下自己。
“要检查一下吗,戚太太?”
他这声戚太太太温柔太磁性,吸引着她如同失重的苹果,坠入万有引力。
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霓虹夜灯的世界五彩斑斓。
难得戚雨牧自己开车,只有他们两个的空间,顾彩虹打开电台,舒适的女中音流泻而出。
触目所及他俊美的侧颜,每多看一下,她的心跳就会怦怦加速。她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午后的咖啡馆,她偷偷看他的心情。
原来多少年过去,这份喜爱如初,他还是会这样牵动她的心跳。不同的是,他们更亲密了,他变成了她的丈夫。
“在想什么?”男人低醇的声音响起。
顾彩虹心里顽皮的小兔子蹦跳了一下,她不由得红了脸。
“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轻柔的嗓音总是让人很舒服。
“他嘛,是一个很有个性的老人家。”戚雨牧想了想,回答她。
“我听说他很严厉。”顾彩虹想到戚雅颂曾跟她抱怨过,戚家像一座监牢。
也许是她不安的神情太明显,戚雨牧安慰道:“不用紧张,爷爷不会为难你。”
“雨牧,如果那个人,又忽然冒出来该怎么办?”顾彩虹其实还有这一层顾虑。毕竟是在陌生的环境,她情绪一紧绷,也许会发生一些无法控制的事。
“那更好啊,那是位女斗士,如果她出来的话,那我们戚太太就是战无不胜。”
戚雨牧这句回答令顾彩虹太过意外,他的接受力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高了?
“彩虹,别抗拒她,记得童医生说的话吗?”他声音温润,有着奇异的抚慰作用。
“嗯,我知道了。雨牧,就麻烦你了。”
顾彩虹这种自然流露的信任口吻,让戚雨牧很受用。不擅长恋爱的戚先生都不禁疑惑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小雀跃从何而来,他从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
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管家告诉戚雨牧,戚天豪和一个老友外出,要明天才能回来。
第二天才能见到这位老人家,让顾彩虹觉得更好。
夜晚的庄园也有种静谧的味道,空气里有湿润的草木,就像天然的氧吧。
她发觉自己一下喜欢上了这里,这田园的宁静的氛围。
在管家的安排下,她和戚雨牧在一间很温馨的小厅里,围着火炉一起吃了一餐很美味的晚餐。
晚饭后,她和戚雨牧一起坐在火炉边,柴火在火炉里噼啪噼啪地响,她喜欢这静好的氛围。
戚雨牧主动搂住她,她没有一丝抗拒,自然得仿佛他们已这样做过无数遍。
“你要不要在家里也放一架古筝?”
戚雨牧忽然问她。
顾彩虹有些意外,就听戚雨牧又说:“你弹得很好,上一次在你家,你那架古筝岳母说太旧了,调弦的话,恐怕效果也不是很好,所以我想给你买新的。”
“不用了,雨牧。”
顾彩虹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戚雨牧很明显地觉察到她的脸色变了,秀眉之间有些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