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桂芝愣了一下,眼神也变得僵直,没说话,起身朝着一边的储物柜而去,低头拉开柜子,从里面要翻找什么。郭安紧紧盯着,手不自觉已经移在了后腰处。好一会儿,付桂芝终于起身了,手里已经多了一本小册子,缓缓走过来,递给郭安:“你们想要的都写在这上面,我就不啰嗦了。”郭安眉头皱了皱,他没有急着去翻看,而是瞧着付桂芝的脸,缓缓道:“你知道这儿意味着什么吗?”付桂芝缓缓坐下来,“我知道,六年了,我知道终究有这么一天,但是,你们好像来得很慢,导致我又过了许多无聊且枯燥的日子。”
英华路小巷,清晨来往行人不多,付桂芝提着菜篮子,似乎刚从外面菜市场回来,篮子里装着一些新鲜绿油油的蔬菜。
此时从付桂芝的迎面走来一中年妇女,瞧见付桂芝时,冲其打招呼:“你在家啊,我以为你串亲戚去了,好几天没见你出门了。”
付桂芝停下脚步,微微一笑,“这几天身子不舒服,一直没出去。今天才好点了,便想着出去买点新菜。你这是要去哪啊?”
那人也笑,“害,说了不怕你笑话,我家口子昨晚又喝了个通宵,我得去接他回来。”
付桂芝点点头,努力挤出个笑来:“这有啥笑话的,谁家男人不都是这样。那你忙,我先回去了。”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付桂芝随后便将笑意隐了下去,一张脸比六年前显得苍老许多,皱纹深了许多,整个身子也变得有些佝偻起来,完全没有了六年前那样的气色。
付桂芝回家没多久,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她如早有预料一般,面无表情的起身开了门,瞧见外面的郭安毫不意外,也只是笑了笑。
郭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已经五十岁的女人,道:“你好,我是慈恩县公安局刑侦一队队长郭安,这是我的证件。”郭安按照惯例进行着自己介绍,还从口袋里摸出了警察证递过去。
但是付桂芝没有接,转身往里面走,说了句:“进来吧。”
郭安怔了怔,将证件收起来,抬脚踏了进来,随手将门关上。房间里很暖和,陈设也很不错,一半新一半旧,只不过好似少了很多的烟火气,看起来比较冷清。
“坐吧。”付桂芝已经从厨房泡了茶出来,“大过年的,让您喝茶,实在抱歉。”
郭安坐在沙发上,回道:“谢谢,茶可养身,亦可养心,我很喜欢。”
付桂芝笑笑,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也不说话。
“您是一个人住吗?”郭安找了话茬。
付桂芝回答:“是,老公孩子九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您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郭安顿了一下,开门见山:“对,我想问问,六年前,李有全一家被害的那场惨案您还记得吗?”
付桂芝愣了一下,眼神也变得僵直,没说话,起身朝着一边的储物柜而去,低头拉开柜子,从里面要翻找什么。
郭安紧紧盯着,手不自觉已经移在了后腰处。
好一会儿,付桂芝终于起身了,手里已经多了一本小册子,缓缓走过来,递给郭安:“你们想要的都写在这上面,我就不啰嗦了。”
郭安眉头皱了皱,他没有急着去翻看,而是瞧着付桂芝的脸,缓缓道:“你知道这儿意味着什么吗?”
付桂芝缓缓坐下来,“我知道,六年了,我知道终究有这么一天,但是,你们好像来得很慢,导致我又过了许多无聊且枯燥的日子。”
郭安脸色微微变了变,眼前的女人神情自若,一点都不像即将落网的杀人犯的表情。
“嗒吧。”
付桂芝给自己燃了一根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再拿出来的时候,突然朝着郭安一笑,“不好意思,您不介意吧?或者,您抽烟吗?”
郭安摇摇头,伸手将别在身后的金属手铐拿出来,轻轻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付桂芝一口一口的抽烟。
付桂芝眼角早已瞥见这一切,但表情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口中香烟的味道如同以往的苦涩,但是心里却像是逃出了那个原本上了锁的牢笼,轻松了不少。
一支烟燃尽没有用多长时间,付桂芝将烟屁股扔进烟灰缸,起身就冲着郭安合拢双手递了上去。
“谢谢。”
在冰凉的手铐加身时,付桂芝说了一声。
郭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只是瞧着四周说:“再看一眼吧,也许以后就看不着了。”
付桂芝没有依言去看,而是问:“她还好吗?”
郭安一愣,脑子里搜寻着符合“她”的那个人,但久久没有结果。
“算了,六年前看新闻的时候得知她没有死,我却很高兴,同时也就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为什么她当时不告发我呢?。”付桂芝低下了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郭安总算是知道了付桂芝口中的那个“她”是谁了,缓缓道:“她很好,你放心吧。”
付桂芝点头,转身朝着门口而去,脚步决然,似乎对这个地方一点留恋都没有。
郭安将那本小册子放入证物袋里,低头冲着夹在衣领处的麦克风道:“收队。”
第二天下午,郭安安排开了案情讨论会,他手下的弟兄们也都长长舒一口气,一般到这个阶段,这个悬了近六年的大案终于要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了。
有人已经做了简单的案情介绍,接下来就是各自负责的工作进展汇报。
一旁的小赵先发言:“郭队,付桂芝交给我们的册子里详细讲述了完整的作案过程,与您给我的死者女儿李亦涵的口述基本一致。而且我们在册子里还找到了一位关键证人——出租车司机。出租车司机名叫萧长东,据他回忆,事发当晚在开出租车,大约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从案件发生地不到一公里的小巷口载着一名女性直至英华路路口。经过法医鉴定的同事帮忙,萧长东出租车副驾驶位的遗留血迹与付桂芝的DNA完全吻合,可以确定,当时萧长东载的那位年轻女性就是付桂芝无疑。按照当时的案发时间推算,也完全符合。”
另外一位警察也道:“我们在搜查付桂芝家中的时候,找到了那把作案凶器。刃长19.2公分,宽4.7公分,是一把普通的小厨刀。死者孟佳后背的一处刀伤与死者李有全胸前两处刀伤皆已做过比对,确实是这把刀所为,按照付桂芝的口供,这把刀是当时从李有全家里厨房里拿的,这和李有全女儿李亦涵的口述保持一致。”
这个时候,与郭安一同去孙周汽修厂的女法医安红也开口:“案发当时的检测报告显示,在李有全和孟佳的血液里提取到了大量的三硅酸镁和硫酸双肼屈嗪,这两种成分都是降压药的主要成分,普通人服用过量的降压药会导致全身乏力,头晕目眩,严重者足可致死。而付桂芝是有高血压患病史,我们用她服用的降压药与李有全和孟佳血液里的成分做了比对,是同一种,这也符合付桂芝的自述和李亦涵的描述。”
郭安伸手揉揉发胀的额头,长长舒了一口气,“至于左翩子,付桂芝也已经交代清楚了,没什么讨论的。小赵。”
小赵立即回应:“在,郭队。”
“将这些整理清楚,准备移交司法。”郭安吩咐了一声,顿了顿又道:“大家这两天都辛苦了,等案子结束,我请大家伙吃一顿。”
小赵起哄:“郭队,必须是好的,不是好的我们可不吃昂。”
“吃,可劲吃,看你们能吃多少。”郭安摆手故作大气。
女法医却拆台:“郭队你别吹了,你的经济命脉都不是掌握在我穆田姐手里吗?您确定不需要请示一下?”
众人哈哈大笑,郭安却不以为意,开口道:“一群毛孩子,等你们结婚了就知道了。好了,今天大家辛苦了,做完事就早点下班吧。”
众人一阵欢呼,郭安摊在椅子上,瞧着众人的笑脸,不经意间也笑了笑,其实更多的还是心里的那块悬了多年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这一刻,郭安才真正的体会到,做一名人民警察是多么神tຊ圣的一件事,身上的责任和担子一点都不轻松。
三天后,李亦涵正式出院,孙周搞了个出院的欢迎仪式,又是送花又是送礼物的,就差敲锣打鼓放鞭炮了。
萧寒则是很平静,收拾好行李物品,上了车便一路回了家。
时隔六年,再次来到萧寒的家,李亦涵还是一阵恍惚,那个熟悉的味道似乎一点没变,就连她的房间还是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虽然在李亦涵看来有六年之久,但是在萧寒看来,却只有短短几天而已,自然没有什么变化。
李亦涵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暖阳和景色,虽然暖阳不暖,景色萧条,但是她心中依旧欣喜不已。
突感腰间被人抱住,继而肩膀上已经有一颗脑袋抵上来,李亦涵微微一笑,伸手握住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当时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还真在这儿买了房子。”李亦涵缓缓道,她想到,再去2014年的当天晚上,她叫萧寒把她送到这里的时候。
萧寒似乎笑了笑,“我不管你是喝醉了还是随意说的,反正我便记住了。我一直留意着,还真让我买到了这一栋和你当时所说的地址一丝不差的房子。”
“也真不知道是你先买的房子我才知道的地址,还是你因为知道地址后才买的房子。”李亦涵皱着眉。
萧寒倒是一点不疑惑,无所谓得道:“管他呢,反正我们又见面了不是吗?”
李亦涵觉得也是,所幸不再想这些了。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道:“你猜猜我们俩的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萧寒将脸埋进李亦涵的脖颈,嗅着淡淡的香气,“于我而言,当然是我十九岁那年,于你而言,应该是上个月吧。”
李亦涵微微笑着,突然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伸手拉着萧寒一路上了楼。推开那个自己曾经住了一个月的房间,里面的摆设丝毫未变。
缓步走到书桌前,上面那个被烧毁了一角的檀木盒子异常刺眼。李亦涵伸手将其拿起来,转头问萧寒:“还记得这个吗?”
萧寒:“当然。”
李亦涵一笑,伸手托在盒子的底部,稍稍一用力,盒子底部的一块木板应声而落,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了萧寒的脚边。萧寒弯腰捡起来,瞧着照片上的母女两人瞳孔眯了眯。
“熟悉吗?”李亦涵靠在书桌上问,一脸笑意。
萧寒的大脑瞬间转动,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李亦涵继续引导:“十五年前,照相馆,小女孩。”
随着李亦涵的提醒,萧寒的记忆终于打破禁锢,如潮涌般而来,冲击着萧寒的神经。
那个夏天,是萧寒一生中最痛苦的夏天,因为他失去了最爱他的妈妈。
而后来,萧长东带着他去照相,在照相馆门前,他遇见了她,那个如明媚阳光般的女孩。
她不厌其烦的拉着自己去沙堆上玩,还脱了他的鞋子,隔着落沙偷看他。但他很不高兴,因为除了他的母亲,没有人能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包括脱鞋子。
他从那个小沙堆上下来,弯腰穿鞋的时候,回头瞧了一眼坐在沙堆上自顾自玩耍的女孩,一点坏心思油然而生。
穿好鞋子,临起身的时候,他顺手将她的一只鞋子带走了,藏在了不远处还在施工的一个土坑里。而等到他再从照相馆里出来时,那个坑已经被水泥填满了,上面还有工人再用机器将其一点一点的夯实。
他瞧着那个在沙堆上依旧玩的不亦乐乎的女孩,眯眼低头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
毕竟她玩的那么开心。
他被萧长东拽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瞧,女孩的妈妈似乎出来了,发现少了一只鞋子,大声呵斥着女孩,但是女孩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倔强的憋着嘴,留着眼泪。
“没想到吧,我就是你口中那个让你讨厌的人。”
李亦涵的话将萧寒从回忆里拉回来,他低头不敢置信的瞧着手里的照片,良久才道:“真的是你?”
李亦涵咯咯直笑,“怎么?不愿意见到那个欺负的女孩吗?”
萧寒突然笑了起来,将李亦涵拥入怀里,“当然愿意。”
李亦涵却突然变了脸,伸手就拧上萧寒的耳朵,“说,你把我那只鞋藏哪去了?没看出来啊,你小子那个时候就挺坏啊。”
萧寒吃痛,龇牙咧嘴,“你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有话好好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耿耿于怀的呢?”
李亦涵松开手,转身坐在床上,“我可不是你那个柔柔弱弱的十八岁高中生了,休想用些花言巧语骗我,如实交代你的犯罪事实。”
萧寒在李亦涵身边坐下,“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啊,行,我说,你的那只鞋我给扔洞里去了,但是后来就被水泥给填了……”
李亦涵作势就要打萧寒,但是萧寒随即出声:“别打,你这辈子的鞋我包了。”
李亦涵原本就没有生气,只是想戏弄萧寒,此时达到了也算让自己满意的结果,表情缓和一些,故作很的道:“这还差不多。”
“这就是你那天说要告诉我的秘密吗?”
“嗯,本想等一切结束后再告诉你的,但是我没忍住。”李亦涵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萧寒。
“所以说,我们有着共同记忆的初次见面,对吗?”萧寒有些兴奋。
李亦涵瞧着萧寒的眼睛:“对,这还是要归功于我在你家看到的那张照片,里面的背景和这张照片上的背景一模一样,再加上脑子里那点零散的记忆,终于让我想起来了。只可惜,没能在你离开时候告诉你。”
萧寒倒是一点没有因此而感到失落,反而一副笑颜,伸手将李亦涵的手握住,“丫头,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对吗?”
李亦涵重重的点头,“不会了。”
两人两相对视,一时间竟同时愣住,萧寒的手已悄然爬上了李亦涵的腰。李亦涵大概是感受到了,笑着往后躲,“别闹,痒。”
萧寒不管,将手继续往上。
“喂,大白天的就想耍流氓是吗?”
萧寒顺势将她压在床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是又怎样?”
话说完了,吻也落下了,很轻很柔,像是春雨,亦像是夏风。李亦涵觉的自己心跳的很快,快的能听到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
萧寒似乎也感受到了,突然将吻移至她的耳边,轻声呢喃。
“丫头,你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