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晚瑶眉眼间皆是戾气:“你该明白护心镜的含义,数年前本宫就说过,你就算是死,也得经过本宫同意,你当真以为那是玩笑话?”卫渊敛眉:“不是。”他从未见过郑晚瑶发这么大的怒火,尤其是在她那双锋利锐气的双眼逼视下,卫渊明明是如实照说,声音却不自觉低了下来:“但殿下要崔仪死。”郑晚瑶被这话气笑了。“到底是本宫要他死。”郑晚瑶抬头,双眼冰冷似雪,她不死心道:“还是你本来也没想活命?”
卫渊躺在床上气若悬丝,他唇色极其惨白,胸膛上无数道致命伤交错,原本从前淤青带紫的旧伤就未好,如今经过这遭更加凶险。
郑晚瑶皱着眉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如今只能听天由命?”
“是,这位大人本就受伤极重,又淋了雨高热不退,再加上伤口中毒溃烂流脓,如今只能看他能不能撑过这晚。”
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正是前不久的张远,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为了救这金吾卫,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
“若是他能挨过今晚,明早不再发热的话,那便是能活,只是看这位大人的状态似乎是……”
张远有些犹疑不定地张口道:“似乎是已无求生之意。”
他把脉从无差池,又师承家中被称为妙手神医的父亲,所以才能短短几年内晋升至太医院圣前御医。
所以至今也捉摸不透,这位身居高位的金吾卫副总领,怎么就毫无求生之意?要知道即便是再严重的伤,寻常人也会在死亡关头爆发出剧烈的求生本能。
除非……除非他本来就是要寻死的。
“你先下去歇着。”郑晚瑶神情很冷,让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有什么事秋蕊会再来传唤你。”
她自然知道如今已经是尽人事,听天命。
郑晚瑶闭上眼睛回想起这几年和卫渊相处时的情形,男人总是影子般匿在暗处,却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但他从数年前被捡回来的时候,便不曾对什么事情提起过兴趣。
宛若现在报完恩,所以就名正言顺去死。
“你既然不想活,那本宫就偏不叫你如意。”
郑晚瑶的手指慢慢抚摸过卫渊的脸,然后便将他的面具摘下来。
那张脸面容丑陋疤痕交错,任何人看了都会害怕。
可少女却只在想,让卫渊落到这般面目全非地步的人,都还好好高坐在朝堂之上,那么凭什么死的是卫渊?
郑晚瑶:“秋蕊,去将续命丹拿来。”
婢女闻言诧异道:“可是殿下,那是陛下特意交代过……”只能在万不得已的绝境处,让她拿来保命的药。
全天下也就只有这么一枚,那是无数人趋之若鹜想得到的东西。
但秋蕊的话并没有说完便被打断。
“本宫知道。”烛光下郑晚瑶垂着头,声音相当平静:“若真到了必死的时候,续命丹对本宫没用。”
“去吧,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要让父皇操心。”
秋蕊心领神会道:“是。”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这些天一直殚精竭虑,分明从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如今却很少笑了,同时也变得更加让人无法琢磨。
等秋蕊将续命丹拿来的时候,她作奴才的都尚且还有些舍不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郑晚瑶将这灵药送入那金吾卫口中。
郑晚瑶依旧是卸掉卫渊的下巴,将续命丹喂进去再重新将人正骨,她挥了挥手道:“你们也下去歇着,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本宫在这留意着便行。”
侍女们低头应允便退了出去。
服下续命丹后,卫渊的神色看起来好了些,脸颊也微微有了点活人血色,但此刻依旧气息微弱,徘徊在鬼门关。
郑晚瑶中途帮他喂了两次药,又将纱布浸水放在他额头降温,如此反复几次后,卫渊额头摸起来终于没那么滚烫,他期间偶有说过两次梦呓,只是声音太小让人听不分明。
她只能看见这人眉头紧皱像是陷入极为可怕的梦魇之中,于是只好十分耐心地伸手将男人眉眼抚平。
如此反复了近两个时辰,天方破晓终于露出鱼肚白。
而郑晚瑶也不知不觉趴在床榻边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这两日同样没合眼,先是紧急将截获的名单交由父皇处置,然后便马不停蹄跟着金吾卫去寻找卫渊的下落,后来看到他倒在血泊中时,又立即找人医治。
当郑晚瑶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卫渊不知何时戴上的那副青铜面具,正目光灼灼盯着她看。
郑晚瑶总算是松了口气:“还好醒了,也不枉本宫喂了那么多药。”
“公……”卫渊本想起身跪谢,但此刻别说是行动了,他嗓音沙哑连话都说不分明。
“先别说话,喝点水。”
郑晚瑶起身将一碗温水送到他唇边,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然后她又将苦涩无比的药丸递过去:“还有这个。”
卫渊薄唇微动,顺着少女指尖,低头含下那枚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郑晚瑶身上好像有股若隐若现的怒气,再抬头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那少女冷笑道:
“五刀十三箭,外加万骨枯,你倒是能忍。”
如果说卫渊数年前濒死时的伤,是千刀万剐之刑,故意要留他一口气生生被折磨死的话,那如今身上这些全是要致他于死地。
得亏发现的早,否则再晚一步都毒发身亡神仙难救,连张远都从未见过这般残忍阴暗的手段。
郑晚瑶眼眸幽深:“刘岸说按照你的本事,那五道致命飞刀是可以躲过的。”
不仅如此,卫渊身上本就有解毒药,但他却并未服下。
少女说完后便坐在椅子看向他,目光比刀子还锋利。
卫渊喉结滚动,咽下苦涩的药,嗓音依旧沙哑:“是。”
“哦,那你还真是故意找死了?”
“……”
郑晚瑶眉眼间皆是戾气:“你该明白护心镜的含义,数年前本宫就说过,你就算是死,也得经过本宫同意,你当真以为那是玩笑话?”
卫渊敛眉:“不是。”
他从未见过郑晚瑶发这么大的怒火,尤其是在她那双锋利锐气的双眼逼视下,卫渊明明是如实照说,声音却不自觉低了下来:“但殿下要崔仪死。”
郑晚瑶被这话气笑了。
“到底是本宫要他死。”郑晚瑶抬头,双眼冰冷似雪,她不死心道:“还是你本来也没想活命?”
“换句话说,你是因为那张毁容的脸,还是多年前被人千刀万剐般的心结,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
郑晚瑶从来不问他过去的事情。
这仿佛是两人之间的默契,然而今日她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让人有种无法逃脱无处遁形的感觉。
空气中沉默了半晌。
卫渊唇边干涩,他微微垂下眼睫道:“属下感受不到如何活着。”
身为暗卫,首要准则便是遵从主人号令。
刘岸当初说他是做暗卫的好苗子,可能就是因为他早就没有活着的目标,眼中没有落花流水,亦不再对万事万物抱有希冀。
所以身为郑晚瑶的鹰犬,能为她而死,便是解脱。
“好一个感受不到如何活着。”
郑晚瑶几乎是一字一句念出了这句话,她起身朝卫渊步步紧逼:“你就从未想过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