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奎尔并没有睡熟,他能感觉到格雷的目光。他缓缓抬起眼皮,眼神里没带什么感情地看向格雷。面前的女孩还没来得及涂上平日里惯用的艳红色唇膏,漆黑的直发耷拉在一旁,白里发青的皮肤在阴雨背景之下看起来憔悴而悲伤。她正用毫不掩饰的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他,那爱意里夹杂着许多的委屈和无奈。贾奎尔伸出一只手,格雷眼睛一亮,马上凑上去,方便贾奎尔粗糙而坚硬的手指划过她柔嫩的脸颊。“陪陪我吧。”格雷鼓起勇气说道,又怕贾奎尔觉得自己不认真对待工作,即刻补充道,“就二十分钟,我就回公司去了,好吗?”
如古罗马宫殿般堂皇的房间中央,过于宽广的大床上铺着一席单薄的黑色丝质床单,柔软而冰凉地贴着格雷光裸的小腿。干燥的空气使格雷咳嗽了几声,从睡梦中醒来,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却仍然无法抵消她每一次在这个房间梦醒时感到的孤独。格雷看向巨大的落地窗外,赛克塔拉城又下雨了。灰黑色的天空被圈禁在窗框里,绵绵的细雨如一根根细碎的银针,落在窗上,也扎进格雷心里,将她心中那如棉花湿了水般的沉重和沮丧具象化在眼前。
床的那一边睡着贾奎尔,他金发铺散,呼吸平稳而无声,近乎透明的浅金色眼睫毛在颧骨旁轻轻颤动。格雷远远地看着他,这种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的感觉让她每次都比上一次更觉苦楚,她今天甚至因为害怕这种恍然的孤寂感而差点拒绝了贾奎尔的邀约——但她仍然想抓紧自己能得到的那部分他,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懂得她经历了什么的人。
贾奎尔并没有睡熟,他能感觉到格雷的目光。他缓缓抬起眼皮,眼神里没带什么感情地看向格雷。面前的女孩还没来得及涂上平日里惯用的艳红色唇膏,漆黑的直发耷拉在一旁,白里发青的皮肤在阴雨背景之下看起来憔悴而悲伤。她正用毫不掩饰的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他,那爱意里夹杂着许多的委屈和无奈。贾奎尔伸出一只手,格雷眼睛一亮,马上凑上去,方便贾奎尔粗糙而坚硬的手指划过她柔嫩的脸颊。
“陪陪我吧。”格雷鼓起勇气说道,又怕贾奎尔觉得自己不认真对待工作,即刻补充道,“就二十分钟,我就回公司去了,好吗?”
令她意外,贾奎尔很干脆地点了头:“你陪我吧。”
贾奎尔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大理石床头柜上的黑色镶银线衬衫,十分认真地一颗颗系上银色贝母纽扣。格雷也捡起地上的灰色竖纹套装,包臀裙在腰部卡得很紧,她看着自己被挤出来的腹部赘肉,忍俊不禁,食元公司的巧克力冰淇淋蛋糕实在是让人上瘾。
穿戴整齐后,贾奎尔踱步到办公桌旁边。他将手伸到桌面右下方,掌纹识别成功之后,桌面打开了,一台几乎看不见的、半透明的意念端缓缓升起。贾奎尔将软而薄的意念端捏起,在左臂上轻轻拍了一下,意念端便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手臂上。识别到贾奎尔的生物信息,意念端半透明的机身瞬间被颜色浸染,显露出了清晰的轮廓。贾奎尔在意念端上调出联络志,给果斯发去了一条信息,旋即对在床边已经穿好衣服等着他的格雷说:“走吧。”
贾奎尔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的卧室和办公室都位于量子公司最尖端的实验室大楼顶层,为的是方便随时查看手下科研员们的进度。他的卧室大门与实验室大门别无二致,也是黑色缀银的拱形碳纳米管大门。这些大门在幽深的走廊墙壁上规律地排列着,吞噬掉银色墙壁反射出来的光线,如同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格雷随着贾奎尔向电梯走去,脚步声碰撞在闪烁着凌冽寒光的金属墙壁上,震荡出空寂的回响。
电梯只下行了一层楼,出电梯左转再行走三分三十二秒后,贾奎尔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门中央闪着蓝白色光芒的生物识别器认出了贾奎尔,悄无声息地开了锁。量子公司实验室大楼的每一扇门上都有这种生物识别器,是专门为没有植入瞳孔晶片的贾奎尔而安装的。作为赛克塔拉城的合法居民,贾奎尔是唯一一个没有做过任何人体修改手术的人。
贾奎尔向前一步,大门沉重地打开,格雷跟在他后面进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四个巨大的透明立方体,立方体几乎有两米高,快要顶到天花板,里面盛满了不均匀地结着小气泡的透明胶质。最左侧的立方体里用胶质浸泡着一个小小的胚胎,还拥有尾部,皮肤透明,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一团看不清楚是什么的黑色物质。第二个立方体是空的。第三个立方体里放置着五只强壮的手臂,肱三头肌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静脉曲张。第四个立方体里放着一具快要完成了的仿生人体,是一名腰部异常肥大的女性,她的脸部还没有经过仔细雕琢,浑浊的模样看上去像肉橙色的橡胶。
贾奎尔带着格雷从第二和第三个立方体中间穿过,房间豁然开朗,后面是一片如银色金属洞穴一般的空间,有两米多高,天花板呈平圆弧形。实验室的墙壁被设计成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置了带有电子标签的试剂、用具,还有格雷叫不上名字来的一些像石头、金属、橡胶一般的物体。贾奎尔曾经和她提起过,那些是科研员们用来研制仿生人身体组织的物质。量子公司从来没有对目前的仿生人研制水平满意过,一直在追求更进一步、更上一层。
实验室的正中央有一台巨大的金属床,大概有贾奎尔卧室那张床的一半大。金属床上方有一台等大的米白色机器,机器表面光滑无缝,只在右上角装了一个绿色的感应灯,显示着瞳孔晶片或者意念端的接入情况。机器正在运作,却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侧耳倾听,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人的呼吸声,和时而发出的手术刀划开皮肉的黏糊糊的声音。一名穿着白色反光实验服的科研员背对贾奎尔和格雷,佝偻着坐在金属床前。他面前的床上躺着一具被白色高纤防水布盖着的仿生人体,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双脚和大概的轮廓。科研员对两人的到来毫无觉察,正在仿生人体的腰部动作着什么。
贾奎尔走近果斯,在他的身边俯下身来。格雷站到他的身边,只见防水布在仿生人的腰下方开了一个长方形的口子,果斯两只灵巧的义手正在用一把手术刀和一只缝合机缝着仿生人灰粉色的内脏,那好似是一枚卵巢。
知道有人靠近,果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专注地继续缝合。贾奎尔和格雷凝神观摩了大概有十五分钟,才见果斯终于放下手中的器械,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贾奎尔:“差不多了。”
“这个没有必要吧。”贾奎尔皱了皱眉,“我们只用得到仿生人的子宫,它不需要有卵巢。”
“这目前还只是个装饰,要让他们能自然受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果斯用戴了手套的手指轻轻戳了戳那个仿制卵巢,卵巢在他的戳动下轻轻晃了晃,如果冻般。格雷看了悄悄深吸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侧腹。
“那更没tຊ有必要了。”贾奎尔的声音变得冷峻起来,“仿生人只要能完成目的就行,这一具的重点在于子宫,其它对重点功能不造成影响的器官可以能省则省。”
贾奎尔说着掀开了盖住仿生人面部的白布,格雷凑上前去,见那仿生人的脸并不似想象中的那样五官潦草,而是拥有一张栩栩如生、一看便是用心捏造过的脸。仿生人的眼皮轻轻闭着,眼睫毛静静地如羽翼般停在空气中,好似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与低头端详她的格雷对视。
格雷悲从中来,手指轻轻抚了抚仿生人弧度优美的鼻梁。果斯扭头看见格雷的眼神,问:“格雷小姐不喜欢她的鼻子?”理解别人的情绪向来不是果斯的强项。
“恰恰相反,我很喜欢。”格雷回答。
“那你不满意的地方是什么?”果斯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