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音又笑了两声,给他碗里放了一块羔羊肉,仔细蘸上了满满芝麻酱。她知道齐斯玉多半喜欢清淡的,可她偏偏要欺负他尝不出味道,让他尝尝这芝麻酱。她道:“师尊吃了我的火锅,已然消气了,师叔您放心。齐斯玉摇摇头,“师兄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若是让师尊知道,才……”荀音早听说,齐斯玉和温雪言、瀛洲仙上都师从天尊。只是,齐斯玉都如此有本事,他的师尊,得是什么样呢?
齐斯玉扭头冲着她的方向,神情都因为眼盲而变得顺从,像只羔羊。
“原是我自己想去滨西救人,怨不得你。”
荀音见他说话时,有几缕青丝总不听话,在他嘴边晃来晃去。
一会还要吃锅子,若是这样,吃进去头发,他都不会察觉。
于是,荀音便拿起床榻旁小几上的玉簪,为齐斯玉束发。
饶是齐斯玉再钝,他也知道对方在摆弄自己的头发。
少女在他面前,离他不足二寸的距离。她抬手为他绾发,那股独属于荀音的兰草香,便扑鼻而来。
空谷幽兰,虽则浅淡,可却令齐斯玉永世难忘。
旁的饭菜香气他闻不见,荀音的体香,哪怕只有一丝,他也能捕捉得到。
他下意识的往后一闪,全身都紧绷着,有些细微的颤栗,“我可以自己来。”
他说完,往上摸索了去,从荀音冰凉纤细的素手中,接过了玉簪。
荀音的手缩回来,看着他一点点挑过发梢,十分吃力的,绾了个极为松散的发髻。
那模样,就像是让谁轻薄过后的小倌儿,显得颇羞赧可爱。
她幻想着,若是这光风霁月、不苟言笑的师叔去妓馆接客,画面该有多搞笑?
那恐怕京师都得大排长龙了,这等清冷美人,能把客官伺候舒服吗?
她欺负聋子听不见,肆无忌惮的嘲笑了他许久。
锅子咕嘟咕嘟的开了起来,荀音一边往里涮肉片,一边问齐斯玉,“师叔啊,我师尊是不是骂您了?”
她就坐在齐斯玉边上,声量刻意提高,他也能听得见。
齐斯玉叹了口气,“骂的极难听,像是街头的泼妇。”
荀音又笑了两声,给他碗里放了一块羔羊肉,仔细蘸上了满满芝麻酱。
她知道齐斯玉多半喜欢清淡的,可她偏偏要欺负他尝不出味道,让他尝尝这芝麻酱。
她道:“师尊吃了我的火锅,已然消气了,师叔您放心。”
齐斯玉摇摇头,“师兄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若是让师尊知道,才……”
荀音早听说,齐斯玉和温雪言、瀛洲仙上都师从天尊。
只是,齐斯玉都如此有本事,他的师尊,得是什么样呢?
她将蘸了酱料的羔羊肉,放在口边吹了吹,又递到齐斯玉嘴前,道:“师叔,张口,来,啊……”
她这一说完,她自己和齐斯玉都愣住了。
这一套词,不是哄孩子的吗?
齐斯玉面色更红,一双瞎眼不安的转动着,瞧上去很好欺负。
他抿了抿唇似乎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张开了嘴,将那肉片含了进去。
【齐斯玉,好感度+500】
她狂喜对系统道:“哈哈哈哈,怎么样?我就说我的火锅能再挣他一波好感,我对我亲爹都没这么孝顺。”
【……我以为你今日来,纯粹就是因为愧疚呢】
“也愧疚,怎么不算愧疚呢?”
【……】
她问齐斯玉道:“怎样?师叔,好不好吃?”
齐斯玉眼中迷蒙,如若深山浓雾一般,淡淡道:“嗯……尚可。”
如今给他吃什么都是浪费,他吃不出味道的。她又给他多喂了几口肉,填饱肚子拉倒。
可齐斯玉每每吃一口,还常常因为五感不灵,啃咬到她手中的竹筷子。
一下ʝʂɠ一下,用力的咬着。
荀音看着他那口皓齿,有力道的叼着那竹筷子,震动竟生生把她自己惹红了脸。
她把竹筷子从齐斯玉牙间抽出,齐斯玉的上下齿嗑到一块,发出咯嘣一声。
二人又齐齐沉默了。
她岔开话题道:“对了,师叔,您是如何说服西海的呢?”
齐斯玉摆了摆手,道:“岂能说服?”
荀音抻抻他的袖子,求知好问道:“莫非是打服的?好师叔,我可想知道了,你不如告诉我吧。”
【齐斯玉,好感度+300】
她十分想知道,龙宫有多怕齐斯玉。
毕竟,她多少有些怀疑,那能驱使海啸的仇家,是否与龙宫有关系。
齐斯玉似笑非笑,将手指点向荀音的祖窍处。
一瞬间,她眼前迸发出金蓝相间的华彩,像是瞧见了四维的空间。
此乃是人先天之第三眼,于母胎中便有此一窍,凡人已渐渐退化,仙人却可通过修炼,重开祖窍,观光于宇宙万物。
齐斯玉将神识注入她祖窍之中,就能瞧见他在滨西发生的过往。
果然,她眼前场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流年不利,滨西州的风都是燥热难耐的。大地龟裂成了一块一块,荀音蹲下去摸,那些裂隙足能伸进去三根手指。
土地有灵,恐怕也该疼了。
庄稼上长的一棵棵苗子,苗已被拔出来,想必是被饿的受不了的人充饥了。
连树都让人推倒了,将树根薅出来吃,麻雀也被拔了毛当成荤食。
齐斯玉的神识,也随她一同来了滨西。
“瞧东边。”
荀音粗略的看过去,先是瞳孔一震,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是一片饿殍载途,白骨盈野的场面!很难说这些人骨是风干分解的,还是被人吃剩的。
连年大旱、农田绝收,人吃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荀音不舒服,有些头晕恶心。
她摇晃着齐斯玉的手臂道:“师叔,现在滨西已然好了吧!连三山都下起了细雨。”
齐斯玉叹息一声,道:“我带你来的,就是现下。”
荀音瞪大了眼睛,“什么?怎么会……滨西的大旱还没解决?”
“没有,已经死了八成百姓,几近百万。”
她这才明白,齐斯玉并非将自己的过往记忆给她瞧,而是实实在在,带她元神出窍,神游滨西。
想不到,齐斯玉竟能有如此化境的功力,荀音原以为她只是看了个电影罢了。
很快,她瞧见了远处,那巨大的蓝光闪电纹路,她知道,那就是齐斯玉解决滨西的答案。
她扯着小聋瞎齐斯玉的袖子,一路奔跑往前。
那是一面如同水蓝光镜的东西,通天彻地的矗立在干燥的大地上。
成群结队、拖家带口的人们,正在往那水蓝镜子里,鱼贯而入。
这些人,个个都面黄肌瘦,满脸土色,但眼睛里却因为这水蓝光镜,闪着一丝希望的光。
荀音与齐斯玉是神游到此,故而,这些百姓是瞧不见他们的。
荀音问齐斯玉道:“这便是师叔立下的传送结界吧?”
齐斯玉点了点头,印证了荀音的猜想。
她曾见《方壶山秘术》中提及,大能者可设置无穷法力结界,甚至,可容纳千万人,从这方传送至那方,瞬息抵达,可行千万里。
但是,这需要施术者耗费极大的法力与心神。
再瞧这齐斯玉,除了五感极衰弱外,却几乎瞧不出什么不适。
荀音捏紧了齐斯玉的袖口,问:“师叔,你……还难受吗?”
齐斯玉沉静道:“没有。”
荀音在这干燥的气候里,舔了舔嘴唇,心道,怎么可能没有?
而那些滨西百姓们,边往里走,边兴奋的道:“太好了,终于要到绿洲去了。”
“也不知道那片绿洲是什么样!去的人也没法告诉咱们。”
“哎呀,你就放心的去嘛,反正,人家南海龙王总不至于图你啥。”
“还得说咱们皇上找了大仙,求到了南海龙王,给咱们找了一片绿洲,要不,靠那什么蓬莱上仙,咱们真要全死在这儿了。”
“对,枉我们给他盖庙,给他上香,我呸!道貌岸然的伪神仙。”
荀音听到这里,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齐斯玉作为三山之主,本就不能干预人间事,再要加上有龙族的关系,他就更不能露面。
所以,他真的做了个和事佬。
只是,并非动动嘴皮子,而是实打实给他们搬了家,又把自己这份功劳,记到了人皇和南海名下。
如此一来,他既不开罪西海,同时,还能给曾经搅翻南海的事,给南海找回些颜面。
可这样做,会费力不讨好,哑巴吃黄连,几方都不见得领他的情,还得挨仙界的骂。
这样的事,想必齐斯玉也做了不少。
荀音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她神识再回到齐斯玉的岩舍时,屋外仍下着柔断人肠的细雨,
风打在屋檐,檐玲被雨打湿,沉闷作响。
她心里像是这天气一样,闷堵着,有一口气出不来。
齐斯玉见她许久没动静,便道:“荀音?”
她看着齐斯玉的头发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实在太不正经了。
她又忍不住,便上手给他绾了起来。
齐斯玉要自食其力夺过那玉簪,却没拗得过她,这丫头手劲儿不小,心劲儿也大。
他心道,她即便装的再怎么老实,骨子里,也还是那个宁折不弯的荀音。
若是她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她就恨不能去死。
他如此这般想着,却感觉自己嘴里又多了个东西。
“吃虾。”荀音言简意赅,语气轻快,但明显也是带着气。
他凭着自己修行仙法的直觉,抓住了荀音喂虾的手,“你有话要问?”
她的话便像蒙着一层薄纱似的,传进他耳朵里,“这五感尽失,就是师叔干预人间的天惩吧?值得吗?”
齐斯玉把虾嚼了吞进去,道:“你要我去救,说明你自己也看不过去,怎的还要反过来问我?”
荀音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我……”
难道,他真的就是为她一句话吗?
据温雪言道,齐斯玉分明已经许久不管人间事了。
齐斯玉莞尔道:“你肯存好心,师叔理当成全。”
荀音看着他那份笑颜,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这么笑过,现下或许是五感不灵,没控制好嘴角的弧度,竟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来。
这般纵情一笑,尤为像个人间的鲜衣怒马少年郎,根本不是那尊道观里的石雕像。
齐斯玉有血有肉,荀音头回把他当成人看,而不是那个上分儿工具。
咔嚓,一声春雷,打断了荀音的思绪。
齐斯玉马上抹平了嘴角,方才那个笑好像是荀音一场错觉。
【齐斯玉,好感度+500】
一片涮的脆爽的牛毛肚,又进了齐斯玉口中。
他尝了尝,虽吃不出滋味,却从中品出了荀音的心思。
他似乎是思虑再三,问出一句:“荀音,你讨好我,可有什么目的?”
荀音拿出一块帕子,为他拭去口边一点汤汁。
“阿音只为了好好孝敬师叔,留在仙山多多学艺。”
她真假参半的说了,也算是合情合理。
齐斯玉却板着脸,一字一顿道:“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