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从他手中接过那半串糖葫芦,用手取出一颗,递给蔺贤峰,两人靠着古井的井沿,分着吃那串糖葫芦。“这是赔给你的纸,你的纸被我毁了,先生要罚你重新画三尺厚的纸的!”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叠草纸递给方正。方tຊ正不要,说:“罚就罚吧,圆圈我还没有画够呢!”眼前的一幕,全部被慕容丹青看到,他微微一笑,又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盹。
回到书院,天已经黑了,书院里的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慕容丹青带方正沐浴更衣后,为他准备了清tຊ淡的食物,吃饱喝足后,方正躺在简朴却干净舒适的床上,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满足。流浪了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踏实。
“要是爷爷也在这该有多好!”一声叹息后,方正沉沉睡去。月光透过窗子洒在他稚嫩的小脸上。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早,方正睡得正熟,被一阵阵读书声吵醒。以前他从没发觉,朗朗书声会这样好听。
他起床梳洗,穿上了昨晚慕容丹青给他的衣服,那衣服的颜色样式和慕容丹青身上的一样,都是青色的长衫,布料轻薄细腻,还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道。用青色的丝带系起头发,又用月白色的腰带扎住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一副书童模样。
“在漠北小树林里遇见蓬莱仙姑的那天,我要是穿了这身衣服,在那小小仙姑面前也不至于太过自惭形秽。”方正又想起了那一日自己的窘迫。
门外已经有很多和方正一样打扮的书童。他们个个脸上都挂着天真烂漫的微笑。看见方正走出门,都会热情地与他打招呼。
书院不算很大,前后共三进院子,每进建筑均有数级台阶缓缓升高,层层叠进,给人一种深邃、幽远、威严、庄重的感觉。每进院子都依据山势而建,院子的尽头是一座三层的藏书楼,以藏书楼为中线,左右座落着讲学堂、斋舍,地上铺着青石板。
第一进院子里种着一颗桂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半个院子的天空,看样子,树龄已过百年。
第二进院子里建了一亭子,亭子旁边竖着两块太湖石。
第三进院子在藏书楼后面,是后院,院中是一碑林,摆放着古今碑刻。
清一色的白墙黛瓦建筑,白色的墙面上遗留着百年来风雨侵蚀的痕迹,更显古朴。
清晨,慕容丹青坐在讲学堂的正前方,此时,他的面前有十几个和方正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有男有女,整齐地坐在蒲垫上。刚才朗朗的书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看见方正,慕容丹青招呼他过来,严肃说道:“从今天开始,你要拜我为师!不过,从今往后,你不能叫我师父,只能叫我先生!”。
方正听完,双膝下跪,磕了三个头,算作是拜师礼。
“按照礼制,你该磕三个头,一敬天地鬼神,二敬师门祖师,三是以师为父。不过,今天,你还要磕一个头,敬一位故人,他不曾教你武功,却授你衣钵,也算是你的恩师,该当一拜!”
方正听完慕容丹青的话,知道那位故人是燕长霞,当然要拜,便又磕了一个头才起身。他张口欲语,见慕容丹青一脸严肃,只好走到一个空座位前坐下。
“这里是书院,不是江湖,自然只能叫先生,不能叫师父。我不喜欢江湖,所以日后不管到了哪里,都只能叫我先生。”慕容丹青似乎看穿了方正的心思,不问自答道,语气温文尔雅,说得不快不慢。
一连数日,方正和这里的小书童们一起,每天清晨诵读诗书,中午练习书法,晚上练剑。唯一不同的是,每日晚间练剑的时候,慕容丹青总会让方正去补习功课,要么识字,要么在草纸上用笔画圈,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让他做,只是让他在桂花树下打禅静坐,就是不让他去练剑。他不知道为什么慕容先生不让他学剑,想问,又觉得先生过于严肃,不敢上前,纵然慕容先生从来没有呵斥过任何一个学生。方正只能静坐桂花树下,羡慕地看着其他小孩练剑。
这所书院就慕容丹青一个先生和十几个学生,平日里,慕容丹青很少讲话,除了下山采购书院用度物品外,极少出门,更不见与他人交往,教学以外,其余时间多在读书。每日清晨,书童们读书的时候,他会坐在书案前,一边听孩子们颂诗读书,一边气定神闲地提笔书写,只是方正认得字不多,不知道先生临的是什么帖子。傍晚,学生们结束功课,慕容先生会对着晚霞抚琴,有时,兴致好,还会唱些曲子,方正也大多听不懂,琴声和歌声都好听得让他沉醉。
书院里除了书声、琴声、孩童玩闹的声音外,很少有别的嘈杂声音。
这天,方正像往常一样走到练字的案前,却发现自己书案上的一叠草纸均被泼上了浓墨,纸上还被画了一只红屁股的猴子,书案上一片狼藉。
慕容先生说过,要在草纸上用笔画圆,画一圈圈粗细深浅均匀的圆圈,直至把一张纸全部涂黑,才能换下一张,如此往复,画满三尺厚的草纸,慕容先生才会教他临帖。眼看三尺草纸被他画得只剩最后一叠,却不知道被谁给毁了。
方正左右张望,发现一个比他高一头的少年在冲他做鬼脸。
“为什么要弄脏我的草纸?”方正见他做鬼脸的样子,断定就是他干的坏事,不客气地开口问道。
那少年看起来比他大一两岁,浓眉大眼,虎头虎脑,古灵精怪的很。他见方正质问他,倒一点也不遮掩,又做了个鬼脸说:“你长得可真像一只猴子!哈哈哈!”说完,又把舌头伸的老长。
方正见状,扔了手中的笔上前就要和他打架。
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扭打在一起,其余同学也都纷纷过来看热闹,只有慕容先生坐在书案前,用一只手撑着头打盹。
扭打中,打翻了案上的砚台,砚台里的墨洒在了两人的脸上、衣服上,墨点又很快在衣服上晕染开来,黑乎乎一片,二人一个比一个狼狈。
方正年龄比他小,个子不如他高,力气上吃亏,嘴角被打了一拳。这时,一个小姑娘拨开人群,挤到前面,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二人拉开。
“蔺贤峰,你又在欺负人!以后再也不和你说话了!”那小姑娘个子不高,长得眉清目秀,乖巧可爱,此时被气得小脸绯红。
说完,小姑娘拉住方正的手就走,把那调皮的少年拉在身后。
“他分明长得就像一只猴子,又黑又瘦!”蔺贤峰满不服气地辩解。
那小姑娘回头瞪了他一眼,蔺贤峰立马又泄了气,不敢再狡辩。
方正感觉到她那双小手十分的柔软又温热,像是握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
来到古井前,她打了一盆清水,拿出自己的手帕,为方正清洗脸上的墨渍。
“别理他!他就那样,顽劣得很!时间长了,就知道了,他人还是蛮好的!回头,我给你出这口气!”小姑娘一边认真地给方正擦洗墨渍,一边宽慰方正说道。他的声音像铃铛一样清脆。长睫毛下是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眼睛里闪着亮光,尽是天真无邪。
“看样子他很怕你!”方正感觉眼前这小姑娘比他小,想称呼她妹妹,又觉得不太礼貌,索性什么也没称呼。
“他最怕我了!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小姑娘得意地笑了笑,露出如小贝壳一样整齐洁白的牙齿。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浅予,是先生给我取的名字。”小姑娘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雨滴打在桂花叶上一般好听。
“先生给你取的名字?你的父母呢?”方正好奇问道。
“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死了,从来没见过他们。这里的每一个同学都是这样。是先生收留了我们,他是个好人!”小姑娘说起自己的身世竟没有一丝伤心的神情,乐观又洒脱。
方正得知她及这里的孩子身世和自己一样,心中一阵同情,对慕容先生又添了几分敬重。
见方正没有说话,小女孩白浅予歪一歪头,对方正说:“以后做完日课,可以找我们一起玩,平常见你都是一个人,不闷么?”
方正点点头,看到白浅予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墨染得认不出颜色,连忙说:“我给你洗干净吧!”
“不用,我罚他去洗,洗不干净饶不了他!”说完像小鹿一样蹦蹦跳跳跑走了。
不知道这个活泼的小姑娘用了什么办法,没过一会,刚才还蛮横的少年,此刻一副腼腆神色,扭扭捏捏地来到了方正的面前,从袖中拿出半串糖葫芦,不好意思地伸手递到了方正的面前,喃喃道:“刚才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这半串糖葫芦我一直没舍得吃,给你了,算是赔罪!”
方正本来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更何况是自己也动了手,也开口道歉:“我也不该打你的。”说完,看到蔺贤峰的脸被墨糊成了花猫脸,十分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
蔺贤峰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正从他手中接过那半串糖葫芦,用手取出一颗,递给蔺贤峰,两人靠着古井的井沿,分着吃那串糖葫芦。
“这是赔给你的纸,你的纸被我毁了,先生要罚你重新画三尺厚的纸的!”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叠草纸递给方正。
方tຊ正不要,说:“罚就罚吧,圆圈我还没有画够呢!”
眼前的一幕,全部被慕容丹青看到,他微微一笑,又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