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风时斜了他一眼，嘴却像条件反射一般，非常礼貌地说了句，“谢谢。”褚正很自然地摸了摸赵风时的额头，“他昨天发烧了。”“你昨晚照顾小赵了？”赵风时微笑着说，“对，多亏小正陪我。”“……也没怎么照顾，就是帮他叫了体温计和药。”宇宙点点头，“原来如此。”宇非闻言撇撇嘴。回程路上，宇非自告奋勇开车。他本想让褚正坐副驾，但褚正想让赵风时坐副驾，宽敞一些。最终变成宇宙坐副驾，褚正和赵风时坐在后排。一路上，赵风时都靠在褚正肩膀上睡觉。而宇非，在不违反交通规则的情况下，开起了极品飞车。
陈晓青在不知该如何归罪的时候，曾经得出过这样的结论：如果褚正没有给她和褚季青买那对手机，一切就会不同。
大三下学期，褚正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但当她偶尔空闲时，脑袋又会自动运转，想东想西：想现在，想未来，想过去，那个过去里偶尔会有赵风时。她想要控制大脑，让它不要如此运作，便决定不给它一丝一毫的空闲。
尽管计算机系课很多，大三还有一些小组作业，语言课也挤占了周末，褚正还是开始在便利店、奶茶店打零工。那段时间她的大学舍友经常见不到她人，或者见到的，也是一脸麻木的她。
褚正的大学生活并不拮据，赚来的钱，都是“闲钱”。这些钱，就变成了一对手机和一台 PSP。陈晓青对数码产品不感兴趣，褚正当时的想法是，买一样的手机，褚季青学会了怎么用，就可以教她一下。
大四的毕业前夕，手机引爆了陈晓青和褚季青的婚姻，余波将褚正卷入其中。
当时褚正已经签了星言的三方，开始实习。她在很多方面都不够格，为了能跟上，把自己塞得满满当当。好处是，从那时候起，她几乎没再想起有赵风时的那个过去。
陈晓青的电话突如其来，电话里的声音声嘶力竭。
“小正，妈妈可怎么办啊。”
褚正心下一沉，跑到茶水间听电话。陈晓青一直没什么耐心和她聊天听她说话，那段时间大概是她俩“聊天”最多的时候。
起因是，陈晓青蒸包子，想要看下时间，好算下什么时候起锅。她在桌上寻到了“自己”的手机，拿了起来。屏幕上的短信详情，告诉她，她拿错手机了。
蒸锅什么时候上汽，包子还要几分钟熟，已不再重要。
他俩的手机当时并没设密码。陈晓青翻看着褚季青的短信、通话记录……从不用 QQ 的她，“无师自通”地打开了他的 QQ，只有两个好友，一个是褚正，一个是……
“小正，你说，妈妈怎么办？”
“不然，离婚吧？”
“离婚了妈妈怎么办啊……”
“你俩离婚，你还是我妈，他还是我爸。以后我一样孝顺你啊。”
可能是褚正的回复过于理智，无法抚慰到彼时的陈晓青。电话里陈晓青沉默一瞬，恶狠狠地带着哭腔说，“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爸有问题，你是不是一直在帮他瞒我？”
褚正着急了，“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一年才回家几次？”但她也意识到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心虚”。她共情心疼陈晓青，但也清楚，到了这个地步，褚季青做的事情会让她感到恶心，她却依旧对爸爸有“偏爱”。
这是不对的。
她应该坚定地站在受害的陈晓青这边。
她却做不到。
这是不对的。
“小正，我不会离婚，我不能便宜了贱 X。你帮帮妈妈想一想，我该怎么办？只有你能管我了小正。”
陈晓青偶尔有些粗暴，但这是褚正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粗鄙的词语。
“感情没了，钱在也行，要不妈妈你把钱攥手里，会不会就好一点？”
一阵沉默后，陈晓青“恍然大悟”一般，“你说的对，房子，钱，我都要从你爸手里拿回来，全部放我这里。他一分钱都别想给那个贱 X。”
“嗯……有钱傍身，才有底气。”
但褚正并不懂婚姻，陈晓青也想错了。钱很重要，却并没有让她好受太多。
陈晓青开始频繁地、不分昼夜地、不停地，给褚正打电话。
“我把家里的存折、现金、房本全拿出来和你爸一个个对，现在的房子没有我的名字，你说要不把这个卖了买个新的，加上我的名字？”
“小正，你爸骗我，他根本没有和那个贱 X 断了，一直还联系。可要是闹大了，厂里知道，会影响他和我的工作啊，你说咋办啊？”
“他 X 的，今天我翻到恶心的照片，你猜你爸说啥，说让我拿着钱差不多就得了，他就是和我搭伴过日子，这是人话吗？小正，那些照片真的太恶心了，不信我给你发。”
“小正，你知道吗？你爸被贱 X 迷惑了，我今天问他这样闹让你怎么办，结果他说不要告诉你就好。那我能不告诉你吗？他这是不把你当咱家人了吗？”
“褚正，咱家这些事，你千万不要让你以后的对象知道，要是因为这个你婆家看低你怎么办？”
“褚正，你为什么要给我们买一样的手机？不是这个手机，妈妈和爸爸也不会这样！！！”
为什么？褚正也想知道为什么。
陈晓青嘶吼出的很多问题，褚正都回答不了。她曾尝试打断陈晓青，说她在上班，真的不能一直接电话。结果，陈晓青不生气，也完全没被打断，因为她根本不需要褚正的回复，她只是需要发泄。
褚正把手机夹在头和肩膀中间，或者放在手边，就这样继续工作。直到——
“小正，妈妈不想活了，你回来看看我吧，见我最后一面。”
说完，陈晓青就挂断了电话。事发之后，褚季青从来没和褚正说过一个字。她焦急地问褚季青，陈晓青是否不舒服。褚季青沉默一瞬，说了句挺好的。褚正决定请假回去看看。
当时褚正的 mentor 是林姐——顾池专门给她找的“名师”，三十多岁，业务水平过硬，严格，话不多。褚正和她一直相处得很和谐：两人仅有工作交流，一句闲聊都没有。
褚正请假时，林姐不太高兴，褚正手头的活还没完。林姐每天一个字一个字地帮她调整，她这时候请假，就像要把“烂摊子”全甩给自己。林姐没有批假。褚正私下找林姐说了几次，说家里有急事必须回去一趟，林姐还是不批。
情急之下，她越级找了顾池。顾女王愣了愣，准了她的假。
褚正赶回了老家。陈晓青没去上班，就像在家等着什么。见到她一脸欣喜，接着眼泪一直掉，重复着电话里的那些话。褚正感觉自己心中有些什么，被陈晓青源源不断地抽走，没了那个东西，她像一具空荡的壳。
褚季青下班进门，看到女儿在家里，愣了，却只是说：
“小正怎么突然回来了？那晚上红烧条鱼吧。”
那是褚正这辈子吃过的最怪异的一顿饭：三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却都在表演着“正常”。
褚正不止一次想要大喊。
——你为什么要出轨？
——你为什么不离婚？
——你们为什么要假装？
——为什么要拉着我在这里？
但她什么都没说。
那顿饭的状态，一直在延续。今时今日，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如此。
等褚正确保陈晓青不会想不开，匆匆赶回星言，发现自己的 mentor 换了。
林姐找顾池提出不愿意再带她，褚正就这样进了郭可的组。后来，林姐突然离职了，离开前她没有再和褚正说过话。褚正陆续收集了一些消息，判断林姐大概率是被郭可挤走的。如果，她一直在林姐手下，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林姐作为 mentor 总归好过郭可吧。她专业强，沟通模式也很适合褚正，她身上有很多东西本来是褚正可以去学习的。何况，她不坏，只是有一点不通人情。褚正只是恰好，在有难处的时候，遇到了她冷硬的一面。
褚正静静躺在黑暗中。她很少也不愿想起这些事。但奇妙的是，被赵风时的一句话搅动起的“伤心事”，似乎不再让她心生怨怼。
命运不会考虑你能否承受一连串的巧合。那时候，坏事情就像自带连锁效应，一件引起另一件，然后是又一件、又一件。接二连三。
如果她没和赵风时分手，是不是就不会“空虚”到要去打工？那样就没钱买那对手机了。陈晓青不会被肮脏的真相和冷漠的褚季青折磨到“发疯”，林姐也不会因此而放弃她；至于郭可，是不是就只会是一个隔壁组讨人厌的同事。
褚正看了看时间，赵风时该量体温吃药了。她发了个微信给他。
坏事，肯定是坏事。但她不后悔，也没有去改变过去的心思。总归，这些年，也不都是坏事。
因为要把自己“填满”，她开始接触翻译，从而发现自己的“天职”。她遇到了宇宙，她的好朋友，她自己选择的家人。她渐渐学会了与愤怒悲伤共处。她有了还不错的生活。包括那台和手机们一起买的 PSP，曾经每天都在她的包包里，给她带来了无数欢乐。
还有，也是巧合，将赵风时和秦覃都送回了她的生活。
屏幕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
风里风：退烧了。谢谢你小正。
风里风：比心.jpg
变化就像风，扬起尘埃，也许会让人灰头土脸，但也会让蒙尘的珍宝重现。
褚正微笑，觉得 27 岁的自己很好——她已拥有一些珍宝。
***
第二天起床后，褚正下楼，发现宇宙和宇非已经在楼下了。
宇宙递了杯咖啡给褚正，“昨天下午你回房间就没见你出来，怎么样？休息得好吗？”
“还好。没想到当模特这么累。”褚正喝了口咖啡，舒了口气。
宇非笑着说，“五一你很有表现力，之后有机会，还想拍不同的你。”
“谢谢，暂时实在没劲了。秦覃和赵风时呢？还没下来？”
“哦，秦覃有点事，一大早就先回北京了。”宇宙叹口气，“咱们四个一起走。”
三人说着，赵风时下了楼，黑眼圈很重，双眼皮也还是很深，满脸倦容，走路有些摇摇晃晃。
宇非看褚正要去扶赵风时，赶紧抢先一步扶住了他，“赵哥，您这是……”
赵风时斜了他一眼，嘴却像条件反射一般，非常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褚正很自然地摸了摸赵风时的额头，“他昨天发烧了。”
“你昨晚照顾小赵了？”
赵风时微笑着说，“对，多亏小正陪我。”
“……也没怎么照顾，就是帮他叫了体温计和药。”
宇宙点点头，“原来如此。”
宇非闻言撇撇嘴。
回程路上，宇非自告奋勇开车。他本想让褚正坐副驾，但褚正想让赵风时坐副驾，宽敞一些。最终变成宇宙坐副驾，褚正和赵风时坐在后排。一路上，赵风时都靠在褚正肩膀上睡觉。而宇非，在不违反交通规则的情况下，开起了极品飞车。
车内一片安静，褚正看着窗外发呆，叮——
Cosmo：从没想过，我的弟弟宇非，会是一名潜在的 F1 赛车手。
五一：……宇非开车虽然快，倒是挺稳的，不然你让他慢点开，咱也不着急吧。
Cosmo：如果世界上有任意门，我猜他现在应该会直接把小赵扔进去，让他一秒回家，就不用把车开这么快了。
五一：有任意门的话谁会不想直接回家！
Cosmo：你觉得宇非怎么样？
五一：知名新锐摄影师，实至名归。
Cosmo：你应该发现了吧？他喜欢你。
褚正当然发现了，就算再迟钝，她也不再是 17 岁的小姑娘。很多时候成年人的那句“怎会如此，我不知道”，只是一种伪装。
五一：发现了，不过感觉应该算是好感程度？艺术家感情丰富点也正常。他年纪也小，孩子心气吧。
Cosmo：？他只是比你小四岁，不是比你小四十岁。
Cosmo：那，如果他表白的话，你怎么回应？
五一：如实拒绝。
Cosmo：是我弟弟命里该有此劫。您，随意。
宇宙从后视镜里朝着褚正挑了挑眉，后者无奈地笑笑。
假 F1 车手在飙车，真病号在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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