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蓁不服气,她问秦有福:“我tຊ爹是什么官?几品?”
秦有福听钟蓁问这话,心里微叹了一口气。
之前听老爷说二姑娘从小有些隐疾,脑子不清楚,他方才见了,以他活了几十年见人无数的眼光,只觉得姑娘长得好看又精神,除了礼数有些奇怪以外,看着比寻常人更精明些,还想着是不是姑娘病早好了,如今这话问出来,才觉出是有些不正常。老爷升职已有两三年,常常与老家去信,岂能有不知道的?
但他也不好说啥,只得老实回答:“老爷如今是文华阁协理大学士,兼工部尚书、正二品。”
正二品?钟蓁的历史知识早都还给老师了,只模糊有一点认知,于是脱口而出,“那是不是都快宰相了吗?”
秦有福小心翼翼教导,“二姑娘,怎么也得有中书省从一品往上的封号才称得上相,咱家大人还差一步呢,不过咱们大宜朝呢,是内阁辅国,老爷也已出入议政院议事,因此二姑娘说得也不算错……只不过对外人万万不可这么说。”
“那他一年俸禄多少?”
“本朝规矩,二品月俸三十两,圣上念老爷兼了两个实差,颇为辛苦,额外赏赐每月十两,以前每年春节附近还会发放养廉俸,但今年春节没发,说是朝廷没钱了,也因此咱家有些窘迫。”
钟蓁心里按照当下的物价大概估算了一下,“那也不算少了呀!为何穷到如此地步……”
“这个嘛,姑娘以后就知晓了……说到此处,也得跟您说一下,如今府里账上……有些困难,从老家带来的穿的用的都在路上丢了,恐得让二姑娘委屈几日等老爷这月俸禄下来才好置办……”
秦有福一边说一边看钟蓁眼色,见她没发脾气,便又凑近了一些小声说,“还有就是,您带来那娘儿仨,不是咱家不仁义,别说他们对姑娘有恩是咱家贵客,就算普通投奔而来的,咱自然是都没有怠慢的道理,但府里实在是养不起啊,要是养得起,秦安他媳妇儿也不会走,您看这……”
“行了,我知道了。”钟蓁大手一挥,“周姐姐一家我自会照看,不用你多虑。”
秦有福看钟蓁很笃定的样子,猜想大概是老夫人心疼孙女儿,给了二姑娘些体己,这也是正常的,看二姑娘豪爽的样子,说不定还会贴补府里一些,遂眉开眼笑,“既如此那老奴就好好安置李家三位,虽然没钱,但咱家有的是空房子,反正有地儿住。”
钟蓁正想叫周氏一起去后院看房子,就听得外面有人喊,“老爷回来了!”
钟蓁遂下了台阶站进院子里,心里在想这位身居高位却穷困潦倒的爹到底长啥样子,便看见外面院门进来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中等身材,穿着紫袍,步履匆忙,发须花白,应当就是她这个世界的爹,钟世茂了。
钟世茂疾步走到钟蓁跟前。
钟蓁才四岁的时候他就离乡赴京,十几年就回去过两回,从没尽到过当父亲的责任。
好不容易女儿大了来京投奔他,竟然等来了马车翻在了大越山,死活不知的消息。
他一生无子,妻子早逝,拢共就两个女儿,都以为要折损一个再也见不到了,如今还能看见钟蓁全须全尾的站在跟前,不由得眼睛一红。
但女儿大了也不好太亲昵,只执起她的手,隔着衣袖拍了拍,“你可算回来了!要不我都不知怎么和你祖母交代!”
秦有福也在一旁抹眼泪,“老爷自从知道二姑娘走失的消息,日夜难安,头发都白了许多。二姑娘你可不知晓,咱家老爷从不求人,为了找二姑娘,也是破天荒头一遭找了人,找了安阳府的知府帮忙,可算是黄天不负有心人,准是夫人在天保佑,让咱们得以团聚。”
钟蓁细细打量着钟世茂,虽然他长得和钟蓁在现代的爸爸不一样,但是从那发红的眼眶和微不可察的轻微颤抖中,钟蓁感受到一样的浓重的深情和父爱。
“爹。”
她毫无障碍地喊了出来。
钟世茂的颤抖更重了一些,赶紧放下钟蓁的手,“你可有受伤?你那丫鬟摔断了腿,你可还好?”
“我好着呢。”钟蓁原地转了一圈以示无伤。
“那就好,那就好。”钟世茂点点头,
“家里的人你可都见过了?”
“见过了,不就只有秦伯他们爷孙三代五个人吗?”
钟世茂略有些尴尬,“此处自然是不比平州老家人多……秦安说你还带了几位客人来?”
钟蓁忙回头喊周氏他们。
周氏其实已经早站了出来,她虽然是村妇,但是不是那莽撞之人,虽然急迫想和这位钟青天说话,但她知道人家父女分别十数年才得以相见,不是着急办自己事的场合,因此一直拉着李卫和李香在一旁等着。
等到这一喊她,她便带着儿子女儿,结结实实跪在了钟世茂跟前,再结结实实每人磕了三个响头。
“贵客何须如此大礼!”
“民妇灌县李周氏,拜见大人,这是我儿子李卫,女儿李香。”
周氏报完姓名,知礼地不再多说,但热切的眼神却无法隐藏。
这种神情钟世茂再熟悉不过,当年任职大理寺的时候,多少当街拦路伸冤的老百姓都是这样的眼神。
他心中有数,便道,“你的事秦安大概说了一二,虽本官如今不在大理寺,但不会不管,你放心,快起来,先随蓁儿安置去。”
钟青天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周氏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眼里冒出些许眼泪,忙擦干净带着孩子起身退到钟蓁身后。
秦有福带着钟蓁四个人进到后院,按理讲,他这男仆,不该随便出入小姐夫人的后院,但是有啥办法呢,仅有的一个丫鬟瘫床上,又没有别人。
钟蓁来到后院,发现后院与前头一般破旧,好在能看出是打扫收拾过。
她选了西南的厢房,让周氏和孩子住了挨着她的房间。
躺在耳房的丫鬟桂儿听见人声,躺床上喊姑娘、二姑娘,桂儿来伺候您。
钟蓁只得过去看一下,见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女孩子,正瘸着一天腿,扶着屋里的凳子挣扎着往外走。
钟蓁忙按住她,让她别动。
“姑娘啊……姑娘……”
这孩子,多的不会说,就只是哭,最后反正是哭了一衣袖眼泪鼻涕,幸好钟蓁觉得这进了大城市衣服都要换的,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