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农历初八,米悠乐 28 岁了。
她的生日礼物,是尚未满月的恋爱夭折。严格说起来,这并不算是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而是以她的自以为是开始,以她的自作自受结束的一场恋爱试水。
寻若楠一边祝她生日快乐,一边不忘对她口诛笔伐,她说:“我特别懂江煦的感受,我可以坦然自若的接受别人说我是恋爱脑,也能接受你们这些渣男渣女的若即若离,暧昧不清。但是,你绝对不可以用假意敷衍来回应我的一颗澎湃真心。 ”
自从她彻底放弃庄宇后,摇身变回了牙尖嘴利的寻主编,把在恋爱上扑街的憋屈,通通在职场里找补回来了。比如,她初六就回书店上班了,说是上班,不如说是提前巡岗,用一天时间整理了三页 A4 纸的改进条陈,发在了工作群里。
很早之前,米悠乐就受邀潜伏在寻若楠的公司群里,改了昵称,披上“寻总秘书”的小马甲,当时是需要了解书店的转型情况,后来忘了退出,就时不时的观摩学习寻总的御下能力,总之,看着群里的对话常常会觉得,幸好这个人不是自己的领导。
再后来,她觉得嘴硬心软关键时刻护犊子的领导,总比那种口蜜腹剑,还没到重要关头,已经把犊子们推出去挡枪的领导强一万倍。
听完寻若楠一通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米悠乐被她气的想翻白眼,她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怎么会全是虚情假意,我要是想找个挡箭牌,劳务市场不能找一个?”
“你意思是,江煦还需要感谢你赏给他的荣幸?”
电话视频中,寻若楠的嘴角始终挂着明晃晃的冷笑,又不时流露出几分无奈。她猜想,或许米悠乐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内心,逃避庄宇才是借口,她真心想要的是江煦。只不过,有了这借口,可以保护着她,让她在未来的日子里,不至于因为再次被抛下,而伤的支离破碎。
鸵鸟头埋久了,真的以为自己属于沙子堆。
中午生日餐吃完,庄宇给她买的多啦 A 梦的翻糖蛋糕还剩下四分之三。这两年老米血糖控制的不太好,米榕怕胖,庄宇不吃甜食,寿星小米哪怕再不喜欢翻糖的味道,为了不扫兴,也不得不扛起消灭蛋糕的大旗。
她也提醒过庄宇,蛋糕买一个小的就好,只不过意思而已,哪曾想庄宇直接端回了一个两层的翻糖蛋糕。而且,她不喜欢多啦 A 梦,她喜欢的是小黄人。
她觉得,多啦 A 梦一直都在为大雄活着,不如小黄人们,热热闹闹,哪怕荒唐。
蛋糕吃的太多,这会儿腻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让米悠乐觉得有些反胃。以前做试吃员,白山经常给她泡一种茶叶,说是用来消解糕点的甜腻最好,每次喝完之后,她都会觉得很舒服,茶香在嘴里余味悠长,整个人都清清爽爽的。
米悠乐盯着残留的蛋糕琢磨了一会儿,给白山发了个信息,问江华厂有没有开始上班,她这两天甜品吃的太多了,想找他回厂里取一些茶叶。
白山很快给她回了信息,说今天初八,当然是上班的日子了,茶叶都在厂里,如果不着急的话,他下班可以顺路给米悠乐送过去。
米悠乐捧着手机盯着信息,大拇指的指甲盖在屏幕上“哒哒哒”乱敲,打不出半个字。她咽了咽口水,觉得蛋糕还是太腻了,茶叶肯定是来不及等到白山下班了。
她必须立刻出发去江华厂取茶叶。
从除夕开始,峦市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就没消停过,随处可见各类烟花爆竹的残骸,火药把地面熏地一块块的乌黑。出租车挡风玻璃的外面,被浓雾笼罩的严严实实,车载导航显示已到达目的地,米悠乐瞪大了眼睛也分辨不出江华厂的大门。
此时,白山在江煦办公室,两个人正在讨论缩小自主生产线,逐渐向代工厂过渡的计划。
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但这次江煦看起来态度十分坚决,他毫不拐弯抹角地分析了江华厂和自家的实际情况,直言春节期间看起来的红红火火,不过是趁着传统节日昙花一现的挣扎罢了。
他接到米悠乐的电话,眼睛亮了亮,立即搬起了救兵,电话里说着茶叶在他房间,挂了电话又连忙发信息让米悠乐赶紧来江煦办公室为自己帮腔。
米悠乐看了看表,离厂子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倒也不着急,先去白山的办公室拿茶叶,才慢悠悠朝江煦的办公室走。
穿过几条走廊,她走到之前他们两人的办公室,她盯着酱红色的老式木门,深呼吸,再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探出手放在门把手上,往下按。
下一秒,就发现门锁死了。
米悠乐给白山打了电话,才知道,这次江煦回厂里上班,直接去了江戎的办公室。她忍着脾气,又倒着穿回走廊,七拐八绕地才找到江戎的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开着,白山见她出现在门口,立刻起来去迎她,江煦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没动,手指在眉毛上随意挠了两下,眼神就扔在了窗户外面。
米悠乐手里颠了颠装着茶叶的牛皮纸袋,轻笑道:“白叔,谢谢你的茶。”
白山顾不上茶叶,忙邀着她进办公室,和他俩一起讨论转型代工厂的事情。米悠乐眼神扫过江煦,现在他不看外面了,埋头盯着手机,像在刷什么东西。
米悠乐站在门口,上半身微微向里前倾,脚钉在地上没有动。
江煦不动声色地瞥向门口,刚好撞上她看过来的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眼神立刻投到别的角落里,谁都没吱声。
白山心系正事,搞不清他俩的别扭,他主动打破沉默,回头看向江煦问道:“小江总,你看方便么?”
小江总被问地精神一凛,只好公事公办地回应:“你不急着回去的话,给我们提提意见吧。”
米悠乐当然不着急。
但是,作为白山的外援,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想和江煦唱反调。况且,从现实来讲,她更认同江煦的未雨绸缪,春节假期一过,像礼品糕点类大多数直播间也不愿意再接了,销量低,利润薄,如果代工订单只依赖一家,很容易走回最初的老路。
听她说完,白山脸上的笑意慢慢摘下,取代的是满脸凝重,他还是想争取一下:“其实,我们新做的这些礼盒销量都不错,还有两款新品,春节期间线下店的销量也不错。”
米悠乐用指甲盖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她下意识看向坐在对面的江煦,这次江煦没有别开眼光,只是对着她苦笑了一下。
她沉沉叹了口气,继续安抚白山:“其实,大家伙的心情我当然了解,都对江华糕点有感情,但是现在市场情况不太明朗,不能感情用事。”
她眼睛一直盯着江煦,顿了顿说:“其实也不是说,要立刻,完全摘掉江华品牌自主产品的生产线,毕竟还有这么多线下门店,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摸索出一条适合江华厂的路,对不对。”
这句模棱两可,既给了白山希望,又给了江煦转圜空间的废话,得益于米悠乐之前写不完的工作汇报。之前她写的时候总是骂骂咧咧,现在忽然觉得,可真好用。
白山得到了想要的,哪怕是虚无缥缈的承诺后,心满意足地先下班了,他还赶着回家给孙子烧红烧鱼吃。
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窗户外面的天空也彻底黑了下来,刚才还在窗台上摇曳的树影都消失了。
江煦面色平静:“你不回家吗?今天还是你生日,家里人应该给你过生日吧。”
米悠乐面不改色地扯谎:“我爸今天值班,庄宇和我大姑他们走亲戚去了,后天他们就要一起回上海了。”
江煦“嗯”了一声,问她:“所以,你想让我请你吃饭?”
她盯着他眼睛看,她在他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虽然明明只有几天没见,虽然她找得到以往温柔平和的蛛丝马迹。可是,她却觉得这双狗狗眼变得有些的陌生,多了些没见过的疲惫和落寞,还有坚毅。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的陌生,让她的心脏一直不自觉地在“砰砰砰”直跳。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歪着脑袋问:“你开车了吗?我今天出门忘开车了。”
米米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