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晖解释,“朝廷已然式微,各州王爷之中津王知人善任,人尽其才。我们可以投到津王手下。”冯曜摇了摇头,“我们一家多年来在青州,不曾与津州有过往来,贸然写信,津王未必相信。反而会怀疑我们与青王合谋。”冯晖点头,“所以,我们要有投名状。”冯刺史说,“晖儿的意思,是青王。可若我们能拿青王如何,又何必投到津王手下。投靠津王,就是为了让全家免受青王的暗害。”冯晖道,“父亲,现在青州城中有两个其他州来的商人,一个叫陈洛明,一个叫于柏洲。”
冯刺史陷入回忆。
那日,冯晖让下人将他、夫人和大儿子冯曜都请到他的书房,遣退了所有下人。
冯晖面目严肃、语气认真说道,“大雍朝自从成立初期,皇帝通过分封制度将天下土地和百姓分授给王族。但王府所在的城中又设下刺史一职,目的就是为了监督王爷的行事,定期上报朝廷。近几年朝廷混乱,皇权势微,而各州王爷的行事愈加放肆,父亲没有想过青王下一步会做什么吗?”
那一霎间,冯刺史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这一年来他看着朝廷局势,忧心不已但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就连夫人都瞒着,夜不能寐时就推说事务繁忙,要在书房连夜处理事情。
冯晖怎么会知道他担心的事情,此刻突然提起。
冯刺史听到大儿子冯曜说道,“我们刺史府与青王素来交好,两下无事。青王难道会暗中对刺史府不利?”
冯晖听完大哥的话,眼中全是恨意,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那是冯晖第一次知道于柏洲这个人。
青王设宴招待云州郡尉和津州官员,云州郡尉的食物被人下毒当场死亡,窈娘受牵连被下了牢狱。
窈娘出狱后,于柏洲帮她脱了乐伎身份,还了她良籍,他这时候才知道窈娘原名叫作沈曼。
于柏洲帮沈曼是因为两人幼时相识。
接着就是他们一家的悲剧。
云州郡尉被毒杀一事,青王以治下不严为由,将冯刺史停职查办。一个月后,兄长冯曜死在了青州城外。又过了半月,青王的心腹接替冯刺史成为新的青州刺史。郡尉让女儿和冯晖和离再嫁,一家人饱受人情冷暖。
青州城再也待不下去,他带着病中的父亲和满头白发的母亲离开。两年后父亲去世,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冯晖差点没了意志,就要消颓认命了。
这时,青王一家却死了。
再后来,津王当上了皇帝,于柏洲成为六部尚书之一的吏部尚书,手中有着四品以下官员的资料,主管这些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基本上绝大多数的官员都是从四品以下起步的,于柏洲这个位置关乎很多官员的仕途。于柏洲曾让人送来一封信,让冯晖回到青州为官,冯晖拒绝了。
冯晖从前世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说道,“大哥此话是存了侥幸之心。父亲这个职位是朝廷认派的,青王趁朝廷无力之时趁机将刺史这个位置上的人换成自己的心腹,不是高枕无忧?如果青王以父亲办事不力,贪污腐败或为由,将父亲停职查办,甚至下狱,那是会是什么光景?”
冯曜意识到严重性,“若是认人不清,轻的只是降级。若是紧急要事,青王会趁机将我们全家下狱,等候查办。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冯晖恨声说道,“父亲母亲,兄长和我的命都捏在别人手中,让我们死,如何能活!”
冯晖声音一顿,声音哽咽,“一家人齐赴黄泉也就罢了。若只留下一人忍辱偷生,在青王管辖之地,整日想如何才能扳倒一个王爷吗?真要到了那时,也不得不认命了!”
冯刺史看到冯晖满含恨意的目光,他的小儿子和他有着一样的顾虑,忍不住唉声叹息,“你们说的,为父当然也想过,但朝廷如此、大势如此,为父日夜挂心,如何才能稳住刺史府,保全一家人啊。”
刺史夫人听了父子三人一番话,含泪握住冯刺史的手,“相公多日在书房就是在想如何解决这件事。”
冯刺史点了下头,“可恨我无计可施啊!”
冯曜握紧拳头却无能为力。
房间内寂静无声,气氛有些难掩的沉闷和压抑。
冯晖看向父亲母亲和兄长,沉声说道,“父亲,我知道!”
刺史夫妇和冯曜猛然抬头,都看向冯晖,紧接着他们听到冯晖说,“津王!”
冯刺史愕然,“津王?”
冯晖解释,“朝廷已然式微,各州王爷之中津王知人善任,人尽其才。我们可以投到津王手下。”
冯曜摇了摇头,“我们一家多年来在青州,不曾与津州有过往来,贸然写信,津王未必相信。反而会怀疑我们与青王合谋。”
冯晖点头,“所以,我们要有投名状。”
冯刺史说,“晖儿的意思,是青王。可若我们能拿青王如何,又何必投到津王手下。投靠津王,就是为了让全家免受青王的暗害。”
冯晖道,“父亲,现在青州城中有两个其他州来的商人,一个叫陈洛明,一个叫于柏洲。”
冯晖对陈洛明有印象。
上一世只当他是颇有资产的商人。此人生的一副风流的模样,半点不像一个精明市侩的商人。直到后来,津王成为皇帝后,陈洛明一下成为大雍朝首富。
陈洛明与于柏洲交情匪浅,往日发生的一些重大事情中又都有陈洛明的身影,让知情人很难不联想到,陈洛明一早就是津王或是于柏洲的人。
冯刺史震惊,“他们难道是津王的人?他们是为了青王而来,还是为了扰乱青州的官场?”
冯晖道,“于柏洲是津王的心腹,此番化身为商人来青州就是有所谋划。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冯曜皱眉道,“我们怎么才能让他相信,刺史府是真心实意投靠津王?”
冯晖深深地望着父亲母亲与兄长,“父亲母亲和兄长认为,投靠津王是否可行?”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点了一下头。
冯晖笑着说,“让于柏洲相信的事,就由我来。”
之后的日子,冯刺史知道冯晖和于柏洲见过几次面。
然后,就是现在了。
冯晖为于柏洲挡了一刀!
于柏洲回到府中,让侍从帮忙上药包扎好被短箭贯穿的左臂,沐浴更衣。
于柏洲散着头发,未用发簪固发。
他吩咐侍从将树林搜查一遍,找寻刺客的踪迹,把林中死去的侍从带回来好好安葬,再给他家中发一笔银子。又派侍从去查村庄有蚕茧的消息是谁告诉赵思的、青州城中的蚕丝为何紧缺,被什么人全数收在手里。最后写了一封信,让侍从送到沈曼手上。
侍从退去。
于柏洲看着桌上那一束摇曳的烛光,闭眼沉思。
刺客来势汹汹,势必要致他于死地。
这些刺客是谁的人?
本来他是怀疑过沈曼是哪方势力或者哪个州的暗线。
经此一事,于柏洲对沈曼的怀疑尽消。
也不是刺史府。
冯晖对沈曼的紧张和在乎不言而喻,冯晖的为人不会以心上女子为饵食,冯晖也为他挡了一刀,再看刺史府中的情景,于柏洲隐隐察觉刺史府要有求于他。
只是,tຊ刺史府从何处得知他的身份……
是青州城里的人?
青州城官员中有人怀疑他来青州不是做生意,又察觉到他身份有异,另有所谋,宁可杀错不肯放过,先下手杀了他。
这些有组织有计谋的刺客是青王府的死士?
青王知道了他是津王的人,试图杀了他,然后造成一行人遭遇劫匪的假象。
对了,还有津州城中朱侧妃和雍易。
他成功帮助雍谦谋夺津王世子的位置,在他的谋划下朱侧妃彻底失去津王的宠爱,雍易也被津王不喜。这一年雍易一直碌碌无为,若是雍易对他怀恨在心,派遣刺客想杀了他也不是没可能。
于柏洲想到此处,睁开沉思的双眼,给津王世子雍谦写了一封信,言明昨日遭到死士刺杀一事,让他查查津州城中雍易的动向。
几个月后于柏洲回到津州城,从雍谦那里得知,刺杀他的幕后主使正是雍易。
雍易对雍谦和于柏洲一直怀恨在心,这一年多来装作碌碌无为的样子,暗中培植死士和人手,苦无机会下手。雍易知道于柏洲此行做的事,于柏洲虽是世子的人,但办的事情是得津王吩咐。雍易不敢向青州城中的人说出于柏洲的身份,就想到一计,试图造成于柏洲被劫匪杀害的假象。于柏洲死后,雍易再向津王推荐自己手下的人。这样,既除了人,又立了功,两全其美。说不准还能找到机会把雍谦从世子位置上拉下来。雍易和朱侧妃重新获得津王的宠爱和信任。雍谦已经将雍易养死士、刺杀于柏洲的事告知津王。津王更加不喜雍易,把他的死士扣押,将他送往。
当然这都是后话。
沈家。
沈曼收到于柏洲的信,颤抖着手打开,信上写着“冯晖已无性命之忧。”
直到这时,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泪涌出了眼眶,一粒一粒止不住地落下,瞬间模糊了视线。
沈曼擦掉眼泪,心里将信上的字念了又念,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在榻上又坐了一小会,洗了洗脸,躺到床上,慢慢睡去。
第二日,沈曼见赵思还是一副惊魂未定,不敢一个人独处的后怕模样,便叫小颜在屋中陪着赵思。
为防止事情再突遭变故,沈曼一个人去了城中商行,与商行定下雇佣人前往村庄押送蚕茧一事。
回来途中,又拐去点心铺买了赵思最爱吃的杏仁酥和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