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带着哀怨委屈,像一根柳条抽在蒋银蟾心上,细细的疼。她搂住他的肩,柔声道:“我不是真想杀你,就是吓唬吓唬你,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要跟曲师兄好,早就好了,又何必带你回来?”原晞抬眸睇她一眼,目光曲折。蒋银蟾见他似乎不相信,又道:“你是我亲手捞上来的鱼美人,在我心里,你和所有男人都不一样。”桐月进来催蒋银蟾回房睡觉,看见地上裂开的桌子茶壶茶盅,吃了一惊,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转,知趣地出去了。
他背上的皮肤洁白无瑕,光滑细腻,是顶好的画纸,那蜿蜒的蛇和被缚的蝴蝶都栩栩如生,乍一看狰狞可怖,细瞧又觉得诡谲艳丽。蒋银蟾描摹着蝶翼上的鬼脸,便有痒意从她的指端顺着肩膊爬到他的指端。
原晞攥着被她撕裂的上衣,忽觉背上一软,是她的嘴唇。她轻轻一吮,他魂摇心荡。
蒋银蟾看自己吮吸出来的红痕,好似画上的印章,双手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对着他的耳朵道:“你做我面首好不好?”
面首?原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圆了眼睛看她,满腔柔情都被冻住了。
正如杏月所说,他做梦都没想到蒋银蟾打的是这么个主意,他怎么想得到?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在膏粱锦绣之中长大,就算落难,也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蒋银蟾看上他是应该的,想嫁给他也是少女之常情。
可是蒋银蟾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从未想过嫁他,之前语焉不详,只是为了骗他做面首。原晞意识到被骗了,脸涨红,牙紧咬,恨不能一脚将她踢出二里远。
在妙香,多少美女挤破头要做他的侍妾,他都看不上,她有幸得到他的眷顾,却想要他做面首,那谁够资格做她的丈夫?皇帝吗?
荒唐!原晞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声音却是冰冷:“你想说的就是这话?”
蒋银蟾看出他不大高兴,垂下眼,一脸无奈道:“我娘有意让我嫁给曲师兄,没法子,只好委屈你了。曲师兄你也见过了,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往后我多疼你些,他也不会说什么的。其实丈夫就是给外人看的,面首才是心尖上的,你要想明白这个道理。”
不管谁做面首,谁做丈夫,原晞都无法接受两男共侍一女的婚姻。她以为曲岩秀能接受,恐怕曲岩秀未必如她所想。初识蒋银蟾,原晞便知道她很特别,这时才发现她的特别超乎想象,已经成为隔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他不愿过去,只有劝她过来,他低头默了半晌,试探道:“不做,怎么样呢?”
蒋银蟾松开他,下了炕,剑光一闪,黑漆方桌从中间裂开,上面的茶壶茶盅都成了两半。
回剑入鞘,她冷冷道:“不做,便如同此桌。”
她还想霸王硬上弓?原晞气得嘴角抽搐,脸上青白交错,心中呐喊着揍她,让她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就是下不去手。是舍不得么?她哄骗在先,强逼在后,舍不得个屁!他是担心打起来,惊动了柳玉镜,白白送了一条命。
对,就是因为这个,不能打,那就走罢。
拿定主意,原晞粲然一笑,拱手道:“大小姐貌若天仙,武功盖世,承蒙不弃,在下荣幸之至!”
蒋银蟾的脸色瞬间解冻,她又坐回他身边,笑欣欣道:“真的么?”
她不会揣tຊ度人心,不懂男人的占有欲,盖因她见到的男人多是被柳玉镜驯服的,她便天真地以为原晞也是可以被驯服的。
原晞感到好笑,低头道:“大小姐要杀我,我怎么敢不答应?只盼你将来和曲公子成了亲,莫要冷落了我。”
这话带着哀怨委屈,像一根柳条抽在蒋银蟾心上,细细的疼。她搂住他的肩,柔声道:“我不是真想杀你,就是吓唬吓唬你,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要跟曲师兄好,早就好了,又何必带你回来?”
原晞抬眸睇她一眼,目光曲折。蒋银蟾见他似乎不相信,又道:“你是我亲手捞上来的鱼美人,在我心里,你和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桐月进来催蒋银蟾回房睡觉,看见地上裂开的桌子茶壶茶盅,吃了一惊,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转,知趣地出去了。
原晞道:“你去睡罢,明早起不来,她们该说是我的不是了。”
蒋银蟾踌躇片刻,亲了下他的脸,站起身道:“那我去了,你别不高兴。”
原晞摸了摸脸,觉得自己沾上了她的傻气,还没走,已经开始担心她这么傻乎乎的,以后再有人算计她怎么办?
蒋银蟾吃一堑长一智,回房便吩咐桐月,去调四名好手守住原晞的房间,防止他再逃跑。如果他再敢逃跑,便打断他的腿,关进地牢,这辈子他都别想出来。
躺在床上,她拿着那只黄金盒子,默默道:原晞,你可别逼我。
天赋仙姿水上逢,受恩深处心惶恐。若能渡尽风波劫,会向绛霄与卿同。他上次逃跑留下的诗,她还记得,平生头一回对一个男人动心,她实在不希望他一逃再逃。
漏下三鼓,原晞打好包袱,走到窗边,看一看蒋银蟾卧房的窗户,想这一走,她便要嫁给曲岩秀了,心里酸溜溜的,还有点疼。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逃兵,还没跟敌人交上手便认输逃跑,好没出息。
其实犯不着跟她置气,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男女之情懵懂无知,不晓得恩爱夫妻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自己先忍一时之辱,等她明白了,便会一心一意待自己了,那面首不就变成丈夫了么?
这倒也不失为一条计策。可是万一她明白不了呢?原晞坐在椅上,扶着额头,万般无奈地想:那就告诉她,我是妙香广平王世子,她若做了世子妃,有这样那样的好处。
他很看不上用荣华富贵去收服女人的男人,这种男人往往除了家世,一无是处,因此向蒋银蟾坦白身份,实属下下之策。
思来想去,现状虽然很不如意,但也并非不可扭转。她和曲岩秀的婚事,只是柳玉镜心中有意,女人的心思瞬息万变,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呢?单看眼下,自己和她一个院子里住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曲岩秀还排在自己后面。
然而做面首,终究是奇耻大辱,蒋银蟾当真值得自己这么做么?也许回到妙香,很快便将她淡忘了,娶一位温柔省事的贤内助不好么?
原晞烦躁地站起身,来回踱步,是走是留,一步一个主意。
这一夜,蒋银蟾睡得也不安稳,比及天色微亮,听见沙沙的雨声,她便醒了。西北干旱少雨,绛霄峰地势特殊,雨水倒是不少。她下床趿着鞋,走去推开窗户,凉风扑面,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腥气。
过了一会儿,西厢房的窗户也打开了,看见窗边的人,蒋银蟾便笑了。他没有做出让她伤心的选择,是不得已也好,是舍不得也罢,她都很高兴。
原晞望着她,心中浮尘般的念头被雨水浇落在地,只剩下一个答案。
她转身离开窗边,再出现时换了一件酡色衫子,打开镜匣,坐下让杏月梳头。杏月睃了原晞一眼,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咯咯笑个不停,脸上未匀胭脂,已有艳光。
春风得意的大小姐,何须胭脂妆点,就让她这么得意下去罢。世上伤心的少女太多,他不愿她是其中一个。
早饭摆好了,比平日多两个荤菜,是蒋银蟾特意吩咐的。桐月去请原晞过来吃早饭,原晞推说没胃口,蒋银蟾亲自去拉了他来,按在凳上,殷勤地给他夹菜。原晞勉强吃了半碗粥,放下碗,待要回房,透过一带槛窗看见曲岩秀撑着伞来了,又把碗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