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棠已经回过了神,听云怀远好端端提起了北元世子,没好气道:“他常年住在北疆,闻的见的都与我们这儿不同,说点奇谈怪论,做些新鲜的事,也不足为奇。”云怀远呷了口茶:“你都没见过此人,怎能空口评论。”云海棠差点就脱口而出,昨天夜里他来狱中质问自己的事,但一想到定会惹得阿爹担心,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多说无益,便话到嘴边,硬是吞了下来。江老夫人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带着几分责备却是宠溺的声音,轻轻斥道:“你这是又想回你阿爹什么话?”
面前的小男孩比她略微高出一个头,身手还算敏捷,一把拦腰将她抱住,没有堪堪倒在雪地上。
小男孩生得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发上束着一顶镶珠鎏金冠,腰间系了条金丝黄蟒锦绣宽腰带,显得身姿玉立挺拔。
他紧紧抿着一张小嘴,眼眸中充满了惊喜和慌乱,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此人神色如此不淡定,大约也是偷偷跟着他阿爹入宫的吧,可是没有她准备得齐全,身上连个披风都没有。
这样冷的天,也不怕受了寒。
云海棠是个心急口快的,又喜以医家后世自居,脱口便道:“你好歹穿件大氅啊!”那口吻活脱脱像个郎中。
说着,便想把自己身上穿的外祖母新年刚给她做的海棠红白绒领披风解下给他。
哎,谁让自己操着份医者父母心呢!
男孩憋红了一张脸,两片薄唇抖了抖,半晌挤出一句:“你照顾好自己吧!”
云海棠不知他这副表情算不算生气,只觉得被这人认真的模样逗乐了,举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在他鼻子底下晃了晃,问道:“香不香?”
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
冰糖葫芦哪能有什么香味,云海棠不过想哄着他玩,谁知这人竟这般赏脸,顺着她的话应了下来。
云海棠忽闪着睫毛,好奇地扬起小脸,仔细观赏起他的眸子,真清澈啊,清澈得像南塘的小溪,一眼便能数出究竟有多少个小石块。
他不会没吃过冰糖葫芦吧?
云海棠把冰糖葫芦从他鼻子下面横到他的嘴边:“给你尝一个。”
男孩犹豫了一下,张开小嘴咬下一颗,一侧的脸蛋立刻圆鼓了起来。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云海棠这时才放心,自己也咬了一颗含在嘴里,嘟囔着说:“我叫云海棠,你叫什么?”
男孩子嘴巴被塞着,一时发不出声,云海棠快快地嚼碎了一些,口齿不清含糊着道:“算了,你别告诉我,免得你万一等会被你阿爹逮着,还以为是我告的密。”
“就当……”她狡黠地摇着手中木棍,忽闪念头,“就当你是个英雄吧,英雄不问出处,哈哈……”
哪个小男孩没有一个英雄梦。
讨好的话说了一箩筐,世间美味也分享了,小男孩也只顾着吃,并不多语,云海棠心里想,如此这般,他应该不会出卖自己了吧。
也不知是冰糖葫芦太好吃了,还是云海棠的话太甜,只见男孩满意地笑着。
云海棠随口往道旁的泥土里吐了几粒山楂籽,瞧见男孩微微拧了下眉。
真是个懂规矩的好孩子,不过这样是不是会衬得自己举止不太好?
云海棠随即又将剩下的几颗冰糖葫芦三下五除二地与男孩瓜分完,然后蹲下身来,用空空的小木棍在土里挖着,煞有介事地告诉他:“把这些籽种在这里,等明年这个时候,就会再长出来山楂树,到时候还能有更多的冰糖葫芦吃呢。”
男孩信以为真,不住地点头,看上去倒是像笑得花枝乱颤。
“那明年你还会来吗?”男孩蹲在她旁边,看她用小棍将剥开的土又一一重新盖好,覆在山楂籽上,有些笨拙地问道。
他原来比自己还喜欢冰糖葫芦呀!
云海棠心中一阵惊喜,转瞬摇了摇头,一口气叹道:“皇宫里太不好玩了!太子殿下的生辰宴,来的竟都是些像我阿爹这样年纪的人,估计太子也觉得无趣,哎,要是我们能陪他出来玩就好了!可惜,这里是皇宫,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反正我是不想再来了!”
阿爹说过,做人做事不要说绝,说完这番话,云海棠方又觉得不妥,于是转了下眼珠,改口道:“就算要来的话,也得先等上十年再说吧!”
男孩的眼神蓦地暗了下来,脸色发白,嘴唇微微抖动。
莫不是真着凉了?
不怕,谁让他今日有幸撞见的是隐世多年的江氏后人呢。云海棠伸手从发髻中抽出一根银针,准备去帮他扎扎头上的风池穴。
还未下手,突然一根小臂长手腕粗的冰棱径直从天上朝自己砸来。
她一抬首,甫见宫墙之上,另一个锦袍男孩正机警地盯着自己看。
做贼心虚,先溜为快。
云海棠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慌乱,捏在阿爹肩头的手突然一紧。
“哎呦!”云怀远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唤,“宫里能有什么有趣的事。不过今日见到的北元世子,倒是个风趣之人,谈吐与宫中其他人等都有不同。就他那个改粟为芍的点子,便叫人意外之极。”
云海棠已经回过了神,听云怀远好端端提起了北元世子,没好气道:“他常年住在北疆,闻的见的都与我们这儿不同,说点奇谈怪论,做些新鲜的事,也不足为奇。”
云怀远呷了口茶:“你都没见过此人,怎能空口评论。”
云海棠差点就脱口而出,昨天夜里他来狱中质问自己的事,但一想到定会惹得阿爹担心,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多说无益,便话到嘴边,硬是吞了下来。
江老夫人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带着几分责备却是宠溺的声音,轻轻斥道:“你这是又想回你阿爹什么话?”
云海棠被当场揭穿,只好一声撒娇,念道:“外祖母——”
云怀远听了,撇着嘴笑起来。
只听云海棠继续说道:“我是想说,北疆之地不如咱们这儿,就说今年京城的花灯吧,昨夜挂了多少,岂是他们北疆那儿能比的。”
提起上元节的花灯,云怀远便觉得可惜。他是个舞剑弄戟之人,对这些花把式倒是无所谓,云海棠虽也同自己一样,刀枪棍棒,耍得有模有样,但到底是个女儿身,又打幼时便最爱凑这个热闹,昨夜却偏偏因突来的金吾卫,没观成今年的花灯正宴。
就算今晚再去观,已有很多项目是与昨日不同了。
不过他今日去了宫中,倒是听得一件喜事,于是向江老夫人道:“也是巧了,今日太子殿下还说,今年三月,京中会再办花灯宴,到时候的规格预为昨日的双倍。”
“这般奢侈!”江老夫人皱了皱眉头。
云怀远解释道:“听闻是太子妃已有喜,太子殿下为其庆贺,特意安排的。”
“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可真好啊!”云海棠在一旁感叹。
江老夫人却咸咸说道:“都是些虚头的东西,算不得什么好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