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一去竟是永别。好翠喜才不是只会吃呢。她在雁谷关内的一家甲胄铺,制了两套做工齐整的玄盔铁甲,带去见景云。听后来回府的人说,翠喜被发现时,身着一套完整的女兵甲衣,躺在景将军的墓碑旁边。身旁一同整齐铺放的,是一套崭新的景将军平日里最喜欢的款式的铠甲。她终于以相同的模样,永远地陪在了他的身边。可是,至终,两人都没能真正地在一起。云海棠想起来便悔恨。她以前是多么地不留心,竟只顾着自己与老景喝酒,并不知道年幼便跟着自己的翠喜,早就在年复一年的岁月里,与老景两情相悦了,只堪点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外祖母是个极为和善之人,年轻时因乐善好施,被当地人称为活菩萨。所以,江氏药铺在她的料理下,这几十年来日渐壮大,竟成了大周境内誉满天下、妇孺皆知的医药商贾。
云海棠极少见她有何埋怨。
怎地今日单单对太子如此不满,溢于言表?
阿爹不过说了个花灯宴的话题,她便沉下脸来,随口只简单问了几句近来日常,便早早遣了人,自行歇息了。
“老夫人的身子可是硬朗的呢!”翠喜在闺房内帮云海棠换着寝衣,早就将之前两人的玩笑闷气抛之脑后了,有些疑惑地问道,“今日怎么刚见面,会这么早歇?”
江老夫人来京城的日子不多,除了每年进贡药材的时候,偶尔会心血来潮随商进宫,其余时间,多半都待在兖州老宅颐养天年。
因云怀远这些年来也都没歇,不是平南蛮,就是战东海,绕着大周满圈地转,是以云海棠并没多少在京的日子,故而江老夫人来云氏将军府的次数便是更少了。
距离产生美,物以稀为贵,所以,只要是江老夫人来了府上,翠喜是知道的,那精神头比年轻人还旺盛的老人家,必是会拉着云海棠,灯火通明地聊上一整个晚上,祖孙俩好似永远有讲不完的话。
云海棠一边用脚勾了张凳子让翠喜坐下,一边自己扯过袖子道:“在营中时,可不都是我自个儿穿的衣裳,怎么一回京,你就当我是个小儿郎一般,你忙活到现在,快坐下吧,绕得我头晕。”
她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想来是昨夜一夜没睡,此刻困顿才复上劲来找她。
“外祖母刚刚一路劳顿而来,哪能每回都熬夜,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说道这,云海棠方又想起,按照上一世来看,算来外祖母便只剩一年不到的光景了,捏着盘扣的手突然没力气地垂了下来。
“你看,还是得我来吧!”翠喜也拿脚一挪,把挡在两人中间的凳子踢开,“你在营中穿的多是铠衣,能和咱们这些女儿家的衣裳比吗?”
说着,得意地笑道:“要论比戴铠呢,我肯定是不如小姐你的,但这姑娘家的裙衫褙袍襟袄,我可是手到擒来,哪怕再繁杂的系口,没有玉觽,我一样能解得开。”
“知道你聪明,方前我说错话了,你不是只会吃,还会解衣裳呢。”云海棠顽皮道,面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小姐,你真是越发没个正形了,说的话让人听了没羞没燥的!”翠喜轻啐。
云海棠歪头在她面前一晃,拉了她的手坐下来。
“翠喜,我想送你成亲了。”
翠喜刚想再发作,却见云海棠的脸上没了刚才玩笑的神情,一双春华秋艳的眸子深邃得像个老者。
幼年,她们在府里一起玩闹的时候,就互相开过谁送谁成亲的玩笑,但都只不过是些小女孩间懵懂又无知的嬉笑调侃。而如今,两人都已早过了及笄之岁,人也变得懂事稳重了些,方觉得不再太好意思再说太多这样的话题。
可眼下小姐的语气却很是认真。
“小姐不嫁,我便不嫁,我虽然比小姐年长一岁,但小姐也不要急赶着我走嘛!”翠喜说得委屈,撅起嘴巴嘟着。
“好翠喜,我怎么舍得赶你走,只是人都说女大不由娘,何况我连你姐姐都做不了,你也瞧见,我常年不在府中,你孤单单的一个人待着,我放心不下。”云海棠满心都是上一世翠喜听闻景云战死消息后的情景,暗自感伤。
她犹记得,当年自己独自归京后,翠喜听闻了全军覆没的消息,伤心地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她担心翠喜的身子,几番思量之后,最终才答应了她想去雁谷关祭拜景云之墓的心愿。
谁知,这一去竟是永别。
好翠喜才不是只会吃呢。她在雁谷关内的一家甲胄铺,制了两套做工齐整的玄盔铁甲,带去见景云。
听后来回府的人说,翠喜被发现时,身着一套完整的女兵甲衣,躺在景将军的墓碑旁边。身旁一同整齐铺放的,是一套崭新的景将军平日里最喜欢的款式的铠甲。
她终于以相同的模样,永远地陪在了他的身边。
可是,至终,两人都没能真正地在一起。
云海棠想起来便悔恨。
她以前是多么地不留心,竟只顾着自己与老景喝酒,并不知道年幼便跟着自己的翠喜,早就在年复一年的岁月里,与老景两情相悦了,只堪点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好在,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也给了所有人一次机会。
时光很长,却也很短,容不得一丁点的浪费。
翠喜不明她的心思,只是笃定地依旧重复了句:“小姐不嫁,我便不嫁!睡觉!”蓦地熄了灯,出了外间。
云海棠躺在榻上,还准备好好思量一下到底该怎么办,却不知眼皮早已不听使唤地打起架,乖乖地合在了一起。
云府里寂静无声,苍翠的松柏枝头落下稀疏斑驳的光影,一轮明月悬在院顶的苍穹之上,如一只明镜,也不知照着谁的心事。
东宫的羽乾殿内,也是静悄悄地一片,连个侍女也没有。
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后,偶尔传来阵阵嗑蹦脆的声音。
忽然,“啪”的一声,书案被人拍了一掌。
“你怎么眼睁着子被我吃,也不出招啊?哎,这赢得也太没意思了!”顾允恒笑眼眯成一个条线,分明心里开心得很,嘴上却说着埋汰的话,将得意张狂演绎得淋漓尽致。
萧承禛不恼,只将手中已然出不去的一颗白子重新放入身旁的麒麟白玉棋盒内,又从案上端来一只青花儒瓷小盅,轻轻漱着口:“孔融尚且让梨,我不得让着点你。”
“哎……这可得说清楚了,这一局可不是你让的我呀,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最多也就是你吃了我这些北疆的瓜子,算作……算作投桃报李吧!嘿嘿!”顾允恒抓起炉钧青蓝八楞金碟里的一把黑瓜子,一边继续磕着,一边极力狡辩。
他比萧承禛明明大一岁,却从来都是牙尖嘴利,并不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