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么悲观干什么?”陆芙不解,“我不过是说蔺二少志不在音乐上,没说他是被欺压的小可怜啊?你看他那琴,保守点都七位数了吧?要是他没享受这段经历,用得着费这事?再说了,他的琴音虽说缺了点通透,但技术也足以弥补了啊,匠气十足呢。”“你刚才不是睡着了吗?”汪甜恬没想到陆芙还能说得头头是道。“就是好听才睡得着嘛。”陆芙理直气壮,“以前我入睡之前,我的乐师都会为我抚琴,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汪甜恬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比较好。
话刚出口,贺宇昂就觉得脸上发烧,他妈明明还在禹城呢。他声音有些大,除了那个正在逗小孩的年轻女人,其他几人都看了过来。
汪甜恬愣了一下,随即暗骂蔺函璋做事不靠谱,送票都能把不对付的人送到一个包间里。她看了看陆芙,后者连个眼神都没给,正在捏汪铭明的脸玩,小少年还沉浸在遇上高人的震撼中,竟是让她搓圆捏扁都没反抗,还在哈哈傻笑。
贺宇昂咬着牙让自己脸上的热度退下去,见那女人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忽然又生出一股恼怒来。说到底,都怪她跟他母亲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才让他惊愕之下脱口而出丢了个大脸。蓦地,他忽然感觉灵光一闪,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冒了出来。
“是你……?!”贺宇昂瞪着陆芙,声音扬高,“你怎么在这?”
薛女士也意识到不对劲了,笑着打圆场道:“这不是小贺吗?几年没见高了不少呢?今天也是过来听函璋的演出啊?”
“汪太太,你好。”贺宇昂被打断,有些不情愿地跟薛女士打了个招呼,又看向陆芙:“喂!你没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
陆阿婆拉了拉陆芙的披肩,小声道:“阿芙,那小伙子好像是在叫你。”
“什么?”陆芙像是才注意到房间里的不速之客,她瞟了贺宇昂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凑近陆阿婆咬耳朵,“阿婆你别乱讲,他在喊妈诶,怎么可能是叫我。”虽说是悄悄话,她声音倒是没有刻意压低。
贺宇昂脸上刚消的热度又“腾”地起来了。那个老太婆叫她阿芙,哼,不就是吴有全嘴里那个陆芙么!这女人肯定是故意的,她还没回家就把家里搞得一团糟,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之前不知怎么的,柠柠姐在酒吧街被混混欺负的事情传开了,连带她的身世问题也被扒了出来,现在柠柠姐在家里天天以泪洗面,爸妈光是跟周围圈子里的人解释都心力交瘁,他在家里也是添乱,爸妈干脆让他出来玩。本来他想着正好来听偶像的音乐会打发时间,没想到这个灾星阴魂不散,在这里等着他!
“我就是在叫你,陆芙!别装傻!”贺宇昂嚷道,“你把柠柠姐害得这么惨,还有脸出现?!你有没有良心?”
陆芙终于正眼看他,眼神里并没有贺宇昂想象中的心虚,她看起来很疑惑:“你是谁家小孩跑到这种地方来发癫?”她招手唤来工作人员,“那边那位先生tຊ的外套开线了,麻烦你帮他处理下。”
“你……!”贺宇昂气得不行,刚抬手指她,就听见“刺啦”一声,他定制的西服外套腋下的线崩开了。年轻人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芙,脑子里不断蹦出吴有全在会客厅里哆哆嗦嗦地重复陆芙是妖怪的场面。
“还有,”汪甜恬冷声接话,“贺少爷走错包厢了,你们领他去正确的位置吧。”
工作人员有些迟疑:“汪小姐,他的位置——”
“有什么问题?”汪甜恬气场全开,压得工作人员说不出话,“演出马上要开始了,让观众到处游荡是你工作失职。”
工作人员倒抽一口气,赶紧应了,把脸色通红的贺宇昂带了出去。包厢门关上前,贺宇昂隐约听见陆芙的声音飘来:“小明明,你要是再在成绩上搞那种小动作,以后没书读了可就会长成这种到处发癫的大人了……”
谁到处发癫了?!贺宇昂气得要死,想要冲进去跟陆芙对峙,然而观众席的灯暗了。
汪甜恬看着入座的陆芙,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吧?”
陆芙耸耸肩:“我需要知道他是谁吗?反正这里就我们几个,能当妈的肯定不是我。”
薛女士笑眯眯地接话:“明明虽然学习上菜了点,但待人接物我还是很放心的,才不会长成这样。”
“行吧。”汪甜恬被楼下的掌声吸引了注意力,视线投向舞台,“咦,阿璋把眼镜摘了。这不帅多了嘛!”
陆芙也饶有兴致地评论:“是挺帅,衣服上那枚胸针是你赞助的吧,跟衣服很配……他挺适合梳大背头哦,比蔺怀铮好看。”
“呃,他俩都不是一个类型的。”汪甜恬认真思考了下,“蔺怀铮是那种带忧郁气质的帅,阿璋是干净斯文的类型嘛……你喜欢哪种?”
陆芙回答得非常坚定:“当然是那种剑眉星目,肌肉壮实,寸头长发都好看,穿着T恤运动裤都能看出线条的猛男。”
“……真是相当具体呢。”汪甜恬感觉自己都能脑补出陆芙描述的人的模样了。
陆阿婆尴尬得拼命拍陆芙的手,薛女士则淡定地捂着儿子的耳朵以防他过早地接触此等虎狼之词。
“陆大师这是有对象了?”薛女士笑着问道。
“嗯,”陆芙轻声答道,“结婚很久了。”
“啊……”薛女士暗道可惜,陆芙年纪轻轻又有本事,要是能把亲戚里哪个有出息点儿的孩子跟她凑对就好了,不过这种事强求不来,“看来你们感情很好。”
“那肯定啊,从我来到这儿,天天都盼着能拿雷劈了他。”
薛女士:?是这种好法吗?
陆阿婆忧心忡忡:“阿芙啊,过日子有话要好好说,不能总是动手……”
“知道啦。”
台上主持人报了幕,蔺函璋登台,汪甜恬不再关注身边人的动静,专心享受去了。她与蔺函璋是在国外留学时相识,彼时她追求蔺怀铮无果,又被心上人跟贺语柠撒了一锅狗粮,心里烦闷的时候在一家酒吧遇到了坐台演奏小提琴的蔺函璋,哦不,当时他用的名字是谭璋。汪甜恬几乎一眼就确定这个带着半框眼镜的斯文男人跟蔺怀铮有关,单恋上头的她找人摸了对方的底之后动作迅速地把人拐上了床。然后……汪甜恬就后悔了。她不是滥交的人,更不喜欢搞替身什么的,偏偏就上头就把人睡了,她自己都觉得混账。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汪甜恬只能跟蔺函璋道歉,她至今仍记得那个斯文俊秀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扣好上衣的扣子,神情平和自然没有丝毫恼怒,还贴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友善地安慰她:“汪小姐不必在意,就当我们相识的方式过激一点,以后还是朋友。”
乐章的高潮拉回汪甜恬的思绪,她看着台上的友人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演奏中,仿佛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同为蔺家人,蔺函璋作为次子并没有接手家族的产业,所以在圈子里名声不显,蔺家年轻一代的光环都集中在了蔺函璋身上。而与他深交的汪甜恬知道,这位蔺二少其实同样很优秀,只是她曾经认为蔺函璋与蔺怀铮是兄弟,资质相近不是什么奇事,而跟陆芙相识后,她逐渐意识到,蔺函璋的默默无闻恐怕与蔺怀铮的主角光环有关。
汪甜恬偏头看了看身边的高人,有些意外却又理所当然地看到陆芙把曲目单盖在脸上,倚着靠背睡着了。陆阿婆见汪甜恬看过来,尴尬地拍了拍陆芙的胳膊。
“唔……”陆芙低吟了一声,伸手拉下曲目单,对上汪甜恬的视线,毫无被抓包的心虚,轻笑道,“蔺二少不愧是能人,干一行精一行啊……可惜了。”
汪甜恬皱眉:“可惜?”
一曲终了,陆芙看着蔺函璋在如雷的掌声中鞠躬,声音穿透嘈杂在汪甜恬耳畔响起:“他志不在此。”
汪甜恬错愕。她与蔺函璋相识四年多,还真没看出来他心不在音乐上啊。可陆芙至今还没出错过,汪甜恬下意识地相信了。
“你是说,阿璋并不想走这条路?那他为什么还费这么多心血……是蔺怀铮压着他?”汪甜恬有些为朋友难过。
陆芙笑笑,随大流跟着拍了两下手:“蔺怀铮现在还只是蔺家的少爷,光芒再盛,蔺家也还不是他说了算。”
沉默了一会的薛女士插话道:“我倒是有所耳闻,蔺远洲格外偏爱长子。”
“你们这么悲观干什么?”陆芙不解,“我不过是说蔺二少志不在音乐上,没说他是被欺压的小可怜啊?你看他那琴,保守点都七位数了吧?要是他没享受这段经历,用得着费这事?再说了,他的琴音虽说缺了点通透,但技术也足以弥补了啊,匠气十足呢。”
“你刚才不是睡着了吗?”汪甜恬没想到陆芙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就是好听才睡得着嘛。”陆芙理直气壮,“以前我入睡之前,我的乐师都会为我抚琴,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
“……”汪甜恬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比较好。
接下来陆芙倒是没有再补眠,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全场演出,只是她时不时会拨动一下手腕上的珠串,让汪甜恬觉得她似乎又在给谁改剧本了。谢幕曲时,汪甜恬下楼去台上给蔺函璋送了花,有了陆芙在前面的铺垫,汪甜恬看向朋友的视线里都多了几分怜爱,让蔺二少有些摸不着头脑。陆芙背倚着看台,灯光让她的礼服看起来像是镀了一层金色,那张青春活力的面容因背光而多了一丝狡黠,至少在薛惠清眼中如此。
“汪夫人,帮我跟汪董带个话,”陆芙回望着这位汪家的贤内助,声音温和但不容置疑,“不管接下来我要扶谁,都请他稍安勿躁。”
有那么一瞬间薛惠清觉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但一回神,陆芙只是在朝她微笑而已。
“我明白了,陆大师。”
陆芙得到她保证,满意地点点头:“不用紧张,汪董哪怕当局者迷,都能凭着自己多年行业经验就把‘它’逼得频频用无法解释的意外来掩盖漏洞,这样的盟友,我舍不得放的……只是有些事,提前说开了,不让误会产生对大家都好。”
薛惠清看了看舞台上的年轻男女,有所明悟:“陆大师,您是要跟那位蔺公子接触?”
陆芙没表态,只是请她送陆阿婆回家。
“阿婆,你跟汪夫人先回吧,我还有事。”陆芙安顿了老人,向薛惠清和汪铭明道别后走出包厢下了楼。此时音乐会已散场,观众正陆陆续续离开。有工作人员已经在楼梯口候着,看到陆芙,比对了一下汪甜恬交代的特征,笑着迎了上去:“陆小姐,这边请,蔺先生和汪小姐在外面的咖啡厅等您。”
陆芙谢过他,正要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面有个面色不善的家伙正对自己虎视眈眈。贺宇昂为了来听蔺函璋的演奏会可谓准备齐全,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他瞪着面前那张和他母亲年轻时如出一辙却又更胜一筹的脸,心里很是恼火。他今晚也给蔺函璋准备了花束,但在汪甜恬花大价钱砸出来的花束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本来这就是心意,无所谓价钱高低,可汪甜恬是他柠柠姐的情敌啊!他被比下去不就等于柠柠姐输了?贺宇昂不愿意在汪甜恬面前落了下风,那束花自然也就进了垃圾桶,他正郁闷着,正好看到了落单的陆芙,一腔火气顿时有了倾泄口。
“陆芙!”
陆芙早在看到他的时候就拨了拨珠串,此时直接无视了对方的点名,对领路的工作人员说道:“对了,那边穿灰色西装的先生鞋底开裂了,你去帮他处理下吧,我自己找过去就行。”
工作人员:?
贺宇昂离她不远,自然也听见了,tຊ不禁一惊,之前衣服开线的时候他就遭重过一次,要不是他准备了第二套衣服可就狼狈了,可鞋子他只带了一双啊!贺宇昂摸不准,一时僵在原地不敢动了,眼睁睁看着陆芙从他身边走过,朝大厅走去。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工作人员走到他面前问道。
贺宇昂冷着脸,试探着走了一步。
无事发生。
被戏耍的恼怒混杂着之前得火气瞬间被点燃了,贺宇昂转身拔腿就追,演出厅门口那抹橘黄色的身影让他觉得无比碍眼。
“陆芙你这骗子!”贺宇昂见陆芙就要消失在拐角,气得大喊起来,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下方传来的一声异响,紧接着他觉得脚底一凉。
“呃,先生……你的鞋。”工作人员在他身后,清清楚楚地看着那块黑色的鞋底留在了原地。
贺宇昂“嗷”地叫了一声,捂着脸蹲在原地,耳朵红了。第二次,这是第二次了!那个陆芙真就像吴有权说的,是妖怪!他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往家里打电话。
陆芙按着大厅里的指示牌找到了咖啡厅,此时将近晚上10点,店里没什么人,她一进去就看到了正在聊天的蔺函璋汪甜恬两人。
“你来啦,”汪甜恬招呼道,把一杯咖啡挪到空着的位置,“喏,这个你的,给你加了三份的糖。”
“谢谢哦,汪姐姐都记住我的口味了,”陆芙坐下美美地啜了一口,香味浓郁的液体让她的困意消退了不少,又朝蔺函璋笑道,“恭喜你呀蔺二少,演出好成功呢。”
“感谢你和陆婆婆赏脸。”蔺函璋同样微笑,顿了顿又道,“陆芙妹妹,其实你可以跟甜恬一样叫我阿璋,我们比你大几岁,叫声哥哥也行的。”
陆芙捧着杯子,歪了歪头看他:“看来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啊……是哪一部分?‘蔺’还是‘二’?”
蔺函璋笑容微微一凝,坐直了身体。
“看来是都不喜欢,那就有点麻烦了,”陆芙像是没注意到蔺函璋的神情,自顾自地说着,“毕竟现在就喊你谭先生,不太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