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用木棒横在中间,不耐的大吼两句:“吵什么吵!后退!”众人这才忍着往后退了两步。衙役们解开了绳子,对众人道:“赶紧的吧,等会上路全部都得戴枷锁。不许乱跑,否则当逃奴乱棍打死。”“老二!”祖母远远的呼唤了一句,急忙将迎了上去,忍不住老泪纵横,“你咋成这样了,是不是挨打了?我的儿哟——”这可是她最喜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从幼童启蒙开始,便再也没叫他沾过家里一星半点的活儿。说不偏爱,那是假的。
贱籍,没有自己的田地,不能科举,赋税徭役都是最重,就算他们活着到了黔州,也只能从事一些奇淫技巧之类的行当,比如木匠、石匠等。
这黔州千里迢迢,近两年周朝又不甚太平,盗匪遍地,一大家人能不能全须全尾的抵达还暂且不说,更何况徐家十几年早就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让他们重头来过,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最让人绝望的是,贱籍三代以内不能科举,也就意味着徐家至少几十年内没有重返朝堂的机会。
等三代以后,徐家人的骨子里早已习惯了耕作,就算后辈想读书出人头地,只怕在黔州那样的穷山恶水,徐家也无力供养。
青云之路,几乎完全被斩断。可以预见的是,整个徐家从此没落,再无复起之力。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钝刀子割肉。
祖母环顾一圈,见众人的表情皆如丧考妣,大声道:“怕啥,你们爷当年从北面逃难的时候,那是什么家当都没有,一路讨饭走了几千里,遇山吃山,遇水吃水,还不是给你爹挣下了那么多家当?只要咱徐家人还活着,不比什么都强?再说老婆子我享受了几十年,这辈子也够本了,就算死了到了地下还能跟你们爹炫耀一番。你们也是一样,本来该是一辈子种地的命,偏祖坟冒了青烟,让你们过了这么些年太太小姐的日子,如今好日子到头了,咱从此以后踏踏实实的过,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留得什么什么,不怕什么什么——”
徐乐至接了一句:“祖母,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差不多就那意思吧。”祖母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咱至少比你们爷爷当年强,这么大一家子人,还有郑家送来的东西,不信咱活不到黔州!”
苗氏也连忙接口:“娘说得对,咱爹能做到的事情,咱们这些后辈也能做到。”
二伯母也堪堪露出些许笑意,“母亲说得是。”
大伯母却不做声,心想当太太小姐和下地干活那是两码事,这二房媳妇从小娇生惯养,三房媳妇也是个秀气的,四房更是个闷葫芦,这一大家人正儿八经下过地的怕是只有他们大房一家。
到时候就算活着到了黔州,只怕出大力气开荒种田的还得是他们大房,谁让他们大房儿子多呢。
黄翠娥暗自想着,到了黔州,第一件事就是分家!
可不能让他们大房养着这一大家子。
一大家人慢腾腾的往城郊走去,在城门口衙役便要和解差交接手续,同时他们也在等徐家的男丁们汇合后一起出发。
一路上众人眼看着汴京城的繁华,徐家的一大家人心情五味杂陈。所谓故土难离,更何况徐家这是一去不复返,城西的饵饼,大雁桥下的杂耍班子,城南的栗子糕,那带着汴京城口音的吆喝声,似乎渐渐都在远去了。
此生再也不见这样的好风景。
长长的队伍经过汴京城,队伍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脸上全是对故土的难舍和前路的不安。
最后队伍停在南城城郊外。
队伍里来了几个解差,他们统一着深色官服,腰间佩刀,拉着一辆骡车,上面堆满了行李,一上来便很熟练的和高衙役他们交接文书手续。
一行人便在这里等着另外一间牢房的人汇合。
徐振英大致数了一下,他们这边牢房便有三四十个人,加上大伯他们,这次流放路上至少也有七八十人了。
可解差似乎只有十人出头。
祖母始终望着城门的方向,惴惴不安道:“老二他们怎么还不来,难不成不和我们一起出发?”
大伯母则分外担心郑家的物资能否按时到达,一个劲的往徐振英面前挤,问了一遍又一遍,“六丫头,郑家来人了没?”
问到后面苗氏也有些烦乱,对黄翠娥道:“大嫂,你问也没有用,郑家若是想要退婚,就一定会来的。你且多等等,不要着急。”
黄翠娥哼哼了两句,还是忍不住担忧,“要是郑家不来,咱们可就真完了。看你们一个个都不慌的,肯定手里都藏着私房钱,三弟妹,咱两向来要好,你要有钱可别藏着掖着……”
苗氏拗不过黄翠娥,只好道:“大嫂放心,我要有钱一定拿出来。”
黄翠娥满意了,暗中使眼色,恶狠狠道:“我相信你,你是个老实巴交的。我看二房他们一个个的那样儿,十有八九还有钱呢。要是郑家没来人,我一定想法子让他们把钱全部吐出来!咱们几房受了老二的连累,绝不能让他们好过——”
苗氏便不敢接话了,只憨厚的干笑了两声。
“来了,来了——”队伍里不知是徐家的还是方家的人喊了一句。
徐振英抬头一看,只见衙役们带着人缓缓走了过来。
只不过他们可没有女眷这边待遇好,一个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满是油污,脸上也脏得不成样子,神情大多麻木无比。显然在牢里遭了不少罪。
一群人被捆着手,绑成一字型前进,时不时被吆喝几句,乍一看竟连讨饭的都不如。
人群中已经有人哄着往前。
衙役用木棒横在中间,不耐的大吼两句:“吵什么吵!后退!”
众人这才忍着往后退了两步。
衙役们解开了绳子,对众人道:“赶紧的吧,等会上路全部都得戴枷锁。不许乱跑,否则当逃奴乱棍打死。”
“老二!”祖母远远的呼唤了一句,急忙将迎了上去,忍不住老泪纵横,“你咋成这样了,是不是挨打了?我的儿哟——”
这可是她最喜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从幼童启蒙开始,便再也没叫他沾过家里一星半点的活儿。
说不偏爱,那是假的。
父母怎会不喜欢最有出息的那个?
“母亲。”徐德远也有些红了眼圈,“儿子不孝,让您受苦了。”
二房的人瞬间全部都围了上去。
几个小妾也扑了上去,庶子庶女们将他们围了起来,一大家人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徐德远有些不耐烦的安慰了一阵,随后才抬头,见连秋枝带着三个姑娘站在人群后面,也不上前,脸上也无甚亲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