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们可知道立这个规矩的意图?”鸣清师太停下了手中的佛珠,小心翼翼地装入檀木盒子中,供在佛龛前。“从罗贵人处也知道一些。”贺贵人道。“二位娘娘应当见了静照庵里不少的人吧。”二人点头。“整座静照庵,上下七十多人,有二十人因为丈夫宠妾灭妻心灰意冷,有八人因为生不出儿子被七出所休,有十二人因逃难来到此处,或与家人走散,更多是丈夫在此地有了新生活被抛弃……”鸣清师太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烟雨,叹道,“方才给你们做饭的那位,原本是宫里尚膳局的大女官出身。贫尼是在山脚捡到的她,彼时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官,一身血污地躺在山门
许听澜陪着贺贵人来到鸣清师太的门前,这是一间质朴的小院子,三面灰墙上遍布着长青的爬山虎,墙角的竹竿搭立着篷,为她亲手所栽陪的草药而造。
鸣清师太留了一扇门,像是知道二人的到来。
轻叩门扉,待有人回应后,这才进了门,为了不惹人嫌话,那扇门还是开着。
鸣清师太自己一个人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前一座香木小佛龛中正坐着一尊佛像,香烛摇曳,三角炉里燃着半根香,白烟缭绕在她鼠色的海青上,溢出淡淡的檀香。
贺贵人禀明了来意。
“娘娘应当知道静照庵一直以来的规矩。”鸣清师太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可心中对二人并不满意,不仅是因为怀仪的话,更是因为二人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坦明身份。
“请师太宽恕我二人。我们并非有意隐瞒。”既然她明白了二人的身份,二人也没有装模作样的狡辩,而是双双跪下致歉。
“娘娘们可知道立这个规矩的意图?”鸣清师太停下了手中的佛珠,小心翼翼地装入檀木盒子中,供在佛龛前。
“从罗贵人处也知道一些。”贺贵人道。
“二位娘娘应当见了静照庵里不少的人吧。”
二人点头。
“整座静照庵,上下七十多人,有二十人因为丈夫宠妾灭妻心灰意冷,有八人因为生不出儿子被七出所休,有十二人因逃难来到此处,或与家人走散,更多是丈夫在此地有了新生活被抛弃……”鸣清师太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烟雨,叹道,“方才给你们做饭的那位,原本是宫里尚膳局的大女官出身。贫尼是在山脚捡到的她,彼时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官,一身血污地躺在山门口,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一条腿也是半残了。您二位可知道这是为何?”
二人摇头。
“家中夫君从畅春楼娶了个妾室,妾室娇纵,女官为人硬气,与她起了几次冲突后,被夫君拿长棍活活打个半死,身无分文赶出家门,被好心人丢来找贫尼救治。”
畅春楼,也正是玫姨娘所在的地方,京城最大的几个销金窟之一。
“所以这事,就算是贫尼首肯了,这静照庵上下,也是不答应的。”
鸣清师太走到了门前,微微颔首,送客的意思已然十分明了。一直沉默的许听澜突然出了声:“从前的静照庵,只是万千庙宇之一,高居深山,不问世事。如今上到达官显贵,下到乞丐流民,都愿意将此地作为庇护之所,不仅因为您慈悲为怀,更因为您不抱残守缺,懂得变通求存,带领全庵的比丘尼们救助济善堂,接纳流民,让这座古庵入了世。”
“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而庵里有些几岁的孩童,都是怀了身子的流民在庵里所生下,本是血腥污秽冒犯佛祖的事情,鸣清师太您为了这些人的命,甘愿自己跪在佛前,请求降罪于自己一身。”
“由此可见,您慈悲为怀,将天下百姓一视同仁……姨娘的出身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决定的,但是她之后的作为,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您能否给锦屏,给玫姨娘一个机会,看看她能不能改变您的看法,看看是否值得您答应完成她的一个遗愿。”
许听澜对贺贵人投以微笑,随后向鸣清师太作礼告辞,之后就不方便她一个外人在场了。
贺贵人胆小,许听澜一走心中也是不安,可看到鸣清师太重新跪在佛像面前,没有赶走她的意思,想来是愿意听她叙述,于是跪在另外一块蒲团上,将自己的思绪重新拉回了那段重遇阳光的岁月。
一个时辰以后,贺贵人离开了小院子,她虽然不知道鸣清师太的态度,但自己已经尽力了,若是姨娘在天之灵,应该会原谅她吧。
在小屋的内室里,走出一抹碧影,是罗贵人,方才她在内室将几人的话也听的一清二楚,脸色是有几分难看的。
鸣清师太莞尔,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怀仪觉得师父该做何选择,师父听你的。”
《妙色王求法偈》中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当初没有让怀仪遁入空门,正是因为她心中对人世太过留恋,对于任何人任何事她都有情。正是有了这样一个小徒弟,她这无忧无怖自小生活在庵里的比丘尼,才能多了几丝人情味。
她不属于静照庵,而她这个师父最后能为她做的,是让她看清自己的本心。
罗贵人跪在蒲团上,沉默良久,道:“她说的没错,在佛祖面前众生平等,这才是那么多百姓信仰的原因。这辈子凄苦,才会渴望下辈子的安宁……如果有的选择,谁又愿意成为个妾室。”
泪光中,罗贵人好像看到了过去,表哥发了热昏睡着,即使病痛缠身,可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的病,嘴里不停地喃喃着她的名字,说着岚儿乖,把药喝了,我就给你买糖吃。
如果罗家不曾式微,如果父兄在朝中能有重要的一官半职,她说不定真的能嫁给表哥,做他唯一的妻子,正如同他和荣大将军说的那样,他要娶岚儿为妻。
---
许听澜趁着李显允不在屋内,打了水来擦了擦身子,随后乖乖躺在外室的床榻上,毕竟这屋子是静照庵上下为他准备的,她再怎么厚脸皮,也不能鸠占鹊巢吧。
许听澜躺了许久,心中莫名不安,后山的钟声六响,明明已经是过了子夜,不远处那两间传来的鼾鸣声已经震耳欲聋,可李显允还没有回来,于是坐起身来,朝窗外望去,结果对上了回廊尽头的一双眼眸。
他撑伞回来,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侍卫,看着有个小脑袋东张西望,看见他猛地缩了回去,不禁失笑。
李显允几日前便收到密信,他的二皇兄,信王殿下李显仪在封地渭州有过不少小动作,虽然他没有命人斩草除根,也是让人时不时盯着向京城汇报。可自从今日清晨,他微服私访离开皇宫,便觉得有不少双眼睛盯着自己。
暗卫来报,其中就有李显仪的人。
李显仪勾唇,他这二皇兄真是耐不住性子。
为了引出他们的人出手,李显允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带着明面上的护卫们在静照庵里外走了一遭,露露面,私下也做好了部署。
这一日未得好歇,可刚才看到许听澜因为担心自己探出脑袋,浑身的疲惫顷刻间烟消云散,怎么就正好被自己看见了。
若说有缘,还不如说是心有灵犀。
他回来,让她正好瞧着;她探头,让他正好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