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月在关西时,常见到此等买卖之事,平民百姓本是卖艺求生,却被有钱有势之人逼迫,一入府门,便成了半个奴隶。她余光往台上一瞥,见董伯摇扇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中满是紧张和恐惧,“祝公子,小人技艺拙劣,能取悦这位夫人便是幸事,万不敢高攀府门!”柳思月向姓祝的淡然笑道:“诗意文曲,如同好山好水,在眼前,也在胸中。董伯技艺精绝,云胡不喜,妾还是不夺人所好为好。”董伯闻声,神色骤然放松下来,转而向柳思月投来感激的目光。
柳思月随二人方一踏上黄鹤楼的门槛,掌事便立即相迎,眸种闪着耀眼的财光:“裴公子和冯公子来了,快快请进!”
掌事的目光凝滞在了柳思月身上,“这位姑娘是?”
柳思月见掌事打量自己的神色一脸精明,怕是憋着什么坏,必然不好跟他说实话,随即便挽起裴卿的胳膊道:“哥哥,你与冯大哥谈论辞赋,左右月娘都听不明白,你们无需管我,我在此看个热闹就好。”
掌事本想趁着夫妇情浓狠狠敲他们一笔,一听二人只是兄妹,心中的算盘打了一半便止住了,又恢复笑意喊上旁边的小厮:“阿权,快为二位公子准备间上等厢房,再沏一壶酩酊香,笔墨都要备最好的!”
裴卿即刻便会了柳思月的意,同冯阅仁都顺势默认下来。他原先有些担心柳思月跟在身边需要让他分神照料,所以才提出让她回逍遥山庄,而今见她察言知情,观色识趣,这般聪颖机灵tຊ,倒是可以宽心行事。
“还请掌事先生多多关照舍妹。”
“好说!楼内也有不少姑娘相聚,裴公子不必担心。”
小厮利索地从楼上下来,恭敬道:“雅间已备好,二位公子这边请——”
柳思月闻言松开裴卿,他和冯阅仁便随小厮一同上楼。
掌事回首对柳思月道:“此地有清倌伶人,说书唱词一应俱全,裴娘子请便。”
柳思月谢过掌事,耳畔一声打板响起,绘有牡丹竹叶的屏风后便传来口技人吱吱呀呀、多番变化的声音。
雅间的门被小厮打开,眼前熏香萦绕,梁上悬有山水墨迹图数幅,酩酊香壶冒着热气,从案上缓缓腾起薄云一样的水雾。
裴卿方一入座,故作惋惜道:“若是欧阳先生得知他的名声和画作被用奸商作牟利的工具,不知会作何感想?”
小厮被他话里有话的叹息惊愣了神,“裴公子何出此言,小的是个粗人,听不明白。”
小厮揣着明白装糊涂,匆匆转身离去,却被冯阅仁拦在身前,一道刻着“大理寺执勤”字样的腰牌倏地横在他眼前,吓得他登时腿脚发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该死,不知二位是大理寺执勤,二位官爷恕罪!”
冯阅仁收起腰牌,半蹲下身厉声问:“城内流有私铸铜币,是不是你们放出去的?”
小厮声音颤抖:“什么私铸铜币,小的不知!小的只是个杂役为生的小老百姓,两位官爷没有证据可别平白污蔑我们!”
冯阅仁眉头皱作一团,这小厮还未受审已吓得半死不活,他本以为套出证词是志在必得,想不到他竟如此嘴硬,火烧火燎地怒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不说就跟本官回大理寺!”
“小郎君既说不知道,那我就换个方式问你。”
头顶传来裴卿深沉的磁音,含着轻笑又深不可测,小厮一听这声音蓦然有些心虚地抬起眼看他。只见裴卿同冯阅仁附耳低语两句,冯阅仁随后将信将疑从躞蹀带间掏出一袋沉甸甸的物什抛到小厮跟前。
小厮打开袋子,几根金条发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他连忙搓了搓眼睛,定神一看竟是真的满袋黄金。
“黄鹤楼私铸铜币之事,你现在知道了么?”
小厮把金条揣在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裴卿二人上楼后,柳思月便在堂前观赏口技,一刻钟后,便听一声响木拍案,口技结束,满堂喝彩。几个小厮上来撤去屏风,藏在其后年迈的口技人显露真容,一手摇扇一手品茶。
旁边一个瘦削的黄衫男见柳思月粉黛轻施,玉面娇柔,笑盈盈地迎上来道:“这位娘子看起来面生,料想是第一次看口技吧?”
柳思月见男子色眯眯地盯着自己,便后移几步道:“妾常在闺中,夫君平日繁忙,不便与妾观赏这些,让公子见笑了。”
“董伯乃是义城口技一绝,他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若是娘子喜欢,我这便跟掌事说,让董伯去娘子府上,日日给娘子表演。”
这男子常年在黄鹤楼内见惯风月人情,知晓这般宅在深闺中的妇人最喜欢这种民间表演,稍加亲近便可献出芳心,便佯装一脸诚意,只等着柳思月应下。
柳思月在关西时,常见到此等买卖之事,平民百姓本是卖艺求生,却被有钱有势之人逼迫,一入府门,便成了半个奴隶。她余光往台上一瞥,见董伯摇扇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中满是紧张和恐惧,“祝公子,小人技艺拙劣,能取悦这位夫人便是幸事,万不敢高攀府门!”
柳思月向姓祝的淡然笑道:“诗意文曲,如同好山好水,在眼前,也在胸中。董伯技艺精绝,云胡不喜,妾还是不夺人所好为好。”
董伯闻声,神色骤然放松下来,转而向柳思月投来感激的目光。
“娘子生的如此花容月色,又菩萨心肠,若是我,便不会让你独守空闺……”姓祝的色心不止,步步逼近柳思月,“娘子喜欢什么只管同我说,胭脂花红我都买下来给你。”
姓祝的正欲对柳思月动手动脚,胳膊却被一道强劲的力度猛然一扣,继而被人反手推倒在地。姓祝的倏地倒地,嘴角摔出血来,口中血腥味令他迅速反应过来,抬首一看,眼前的绿衫男子一手护着柳思月,神色淡然地拂去下袍的灰尘。
“阁下胸中所填并非诗意文曲,而是无耻糟粕,留在此处岂不辱没了满堂文人?”裴卿修长的眉眼微挑,目光似在望一只丑恶的老鼠。
“臭小子,关你什么事,竟然敢打我!”
冯阅仁啧啧两声,上前插嘴道:“这位是左台御史中丞裴卿大人,也是你方才调戏之人的夫君,或许我这么说,你会死得更明白些?”
此言一出,楼外久候的御城卫便冲进来,将黄鹤楼内外团团围住。冯阅仁似乎早就在等这威风凛凛的时刻,趾高气昂地整理衣襟,欲开口指挥调度,为首的御城卫绕过他径直到裴卿面前问道:“裴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理?”
“黄鹤楼相关人员交给冯大人,劳烦大理寺审问。”裴卿言毕,一脚踩上了姓祝的胸膛,眉心微微皱起,俯视他的神色更轻蔑了几分,薄唇吐出暗含锋芒的字眼道,“这个东西,直接押进推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