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所有太医看向许南星的眼神变的古怪起来。许南星不慌不忙,语调平稳:“下官不才,的确是仰赖禁军一路指引,因此才耽搁了这么些时间。”说完,她将竹篮放下,撩起裙摆,一脸真诚的朝着孙行的方位跪了下去。“下官知道自己坏了太医院的规矩,下官知错,还请孙院正责罚。”孙行拧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方叹了口气道:“念你是初犯,又是为了采药。这次就算了,回去须牢记太医院规矩,再有下次,绝不轻纵!”众太医听到许南星如此轻松就过了关,纷纷露出不甘之色,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杂草夹道的青砖甬道,潮湿的砖缝滋生出隐约的青苔。盘桓的藤蔓四处横生,几株古树遮天蔽日,树下荒草萋萋。
阳光漏下,昏暗的天光清晰的映照出凌空飘舞的细密“金纸灰”。
许南星看着快要燃烧殆尽的纸钱,哑着嗓子道:“我的父亲,是木鹿城内最好的郎中。去岁他收到了一封信,便动身前往京城,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面前的许南星一身素缟,满脸泪痕,娓娓说着原委。
父亲杳无音信后,家中就只剩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谁知京城中人竟要斩草除根,幸而她当天采药才逃过一劫。
她安葬了母亲后,得崔琰庇护,才一路隐姓埋名到了京中,躲在崔府苟且偷生。
许南星的眼里涌出了一些眼泪,不动声色的擦去,嗓子发黏:“父亲一生清苦,受权贵欺凌,我不想他死后也是如此,便想着烧点纸钱给他。”
她抬头忘了一眼站在身侧的李承渊,目光闪烁着忐忑与惊慌:“我知宫内不许祭拜,只有寿阳宫无人看管,便偷偷溜了进来。”
李承渊深沉的眸子里藏着探究:“既如此,又何必进宫?”
许南星纤细的指节上有浅浅的红痕,应是离火太近的缘故。她细细将残灰掩埋好,不留一丝痕迹,才缓缓起身。
“因为我怀疑,是宫里的人杀了我父亲。我进宫,是为了找到证据,好替父亲沉冤昭雪!”她眼眶泛红,眼里的光比李承渊的剑光还冷。
“我父亲师从当世第一名医——董昌景。”
李承渊乌黑的眸子顿时一亮,嘴角不自觉绷紧。
“这么多年以来,父亲一直在追查当年的真相。那封信我曾看过一眼,依稀记得里面有皇宫,皇后这样的字样。”
许南星眸光动了动,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承渊。
“你可知在我面前撒谎是什么后果。”李承渊嗓音低沉,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心底的秘密拆穿。
许南星一动不动,单薄的身躯就这么笔挺的站着,看着他的眼里满是平静。
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四周分外安静。
两人无声对峙着,许南星心里一直突突跳个不停。她不确定李承渊会有几分相信自己编造的这个故事,又或者他会用别的方法继续盘查自己。
果然不出她所料,半晌后,李承渊拿出她掉落的那块腰牌,凌厉的看向她:“这块腰牌又是如何所得?”
“父亲曾救过一位兵士,为表感谢,他临别时将这块腰牌赠予我父亲。父亲临去京城时,怕自己有意外,就将腰牌给了我,说是,说是……”
许南星捏紧衣摆,眼眸渐渐映出李承渊的影子,氤氲出一层雾气,脸颊有些炽热:“说是如果遇到危险,凭这块腰牌,能得三皇子殿下庇佑。”
日头已经高悬,阳光从林叶间穿梭落下,拂过她白皙的脸庞,瘦弱的身躯,像是风雨中的梨花,脆弱的随时要折断一般。
李承渊敛下眼眸,轻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把眼泪擦干净,别让他们看出来。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许南星看着那方帕子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接过,紧紧攥在手心里。
“多谢三皇子殿下。”她福身行了一礼。
李承渊冷若刀锋的脸凉薄而淡漠,不再看她一眼,抬脚就要走。
“三皇子殿下,请您等一等。”
许南星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忙出声唤住他。在李承渊疑惑的目光中,她小步跑到他身前,从袖间拿出一青瓷色的小瓶。
“这是我亲手做的紫草膏。”她转开瓷瓶,紫草的香气扑面而来:“现下正临近端午,最是蛇虫鼠蚁猖獗之时,有了紫草膏,即使不甚被咬,也就不怕了。”
她眼里蕴着温柔的笑意,眼睛也弯起来,抬起脸看着他,像一只邀宠的猫儿,天真无邪却又偏偏妩媚动人。
“我不需要。”李承渊避开眼,就要将紫草膏扔回给她。
像是猜到他会拒绝似的,许南星已经先一步跑出宫门。
她刚跨出门槛,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李承渊一眼,倏忽笑了起来,如温山软水,漾人心魂。
李承渊定定凝视了她背影好一会儿,默默垂眸,将目光定格在掌心的紫草膏,缓缓收拢起五指。
许南星捏着那方手帕,提着竹篮,嘴角笑意盈盈,缓缓走进了太医院。
她推开太医院正殿大门,见所有人一起扭头看向她。登时笑容顿收,有些惴惴不安的望向正中前方的孙行。
“许御医。”孙行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审视:“此时不该你当值,你去哪了?”
许南星行礼回道:“去了御花园。”
“去御花园做什么?”徐玠眯着眼问道:“难不成是少女天性,跑去赏花了?”
许南星微微一笑,打开竹篮,现出里面满满一篮的草药。
“昨晚熟悉御药库时,发现里面有些草药放的时间有些久了,恐药性不纯,因此今日一早便特意去采了些填补上。”
大殿中立时响起一声轻蔑的笑声:“许御医不愧是靠辨认五种毒药进来的甲等御医,还真是一刻都不忘本。”
“前辈教训的是,药乃医之宗,下官自然是不敢数典忘祖。”
“你!”那名太医哼了一声,拂袖走到一边生着闷气。
“许御医挂念皇上之心,真是日月可鉴,尔等该向你多多学习才是。”
还真是前仆后继的喜欢受虐啊,许南星扬唇耻笑一声。
“皇上龙体乃国之根本,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难不成,前辈是觉得这话是错的吗?”
那太医脸色顿时吓的灰白,瞳孔骤缩,板着脸大踏步走到许南星身前,满脸凶狠的盯着她。
“够了!”
孙行喝了一声,徐玠只得拉开挑事的太医,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许南星道:“就算你都说的通,不过皇宫这么大,你初来乍到的,是怎么找到御花园,还是说,之前就已经知道路线了?”
大殿里所有太医看向许南星的眼神变的古怪起来。
许南星不慌不忙,语调平稳:“下官不才,的确是仰赖禁军一路指引,因此才耽搁了这么些时间。”
说完,她将竹篮放下,撩起裙摆,一脸真诚的朝着孙行的方位跪了下去。
“下官知道自己坏了太医院的规矩,下官知错,还请孙院正责罚。”
孙行拧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方叹了口气道:“念你是初犯,又是为了采药。这次就算了,回去须牢记太医院规矩,再有下次,绝不轻纵!”
众太医听到许南星如此轻松就过了关,纷纷露出不甘之色,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孙院正,此举可有失偏颇,法不严则威不立。本来是可饶过许御医的,但今日宽了,日后恐就难管人了,不如小惩大诫的好。”
许南星忽的心生一计,看向老谋深算的徐玠,眉眼微翘:“徐副院正说的狠是,下官认罚,不如您亲自打我十下戒尺,可好?”
“她可是负责针灸和接骨两大科啊,最重要的就是手,若是伤了手无法施针,龙体欠安那可怎么得了?”
大殿内顿时一片喧哗,多有怕殃及池鱼不得不替她求情的。徐玠死死盯着她,眼珠几乎不曾瞪出。
许南星故意对他流露出明晃晃的嘲讽神情,用唇语说着“你不敢”。
徐玠气的整个脸庞都涨成了紫红色,对着众太医怒吼道:“拿戒尺来!”
“你疯了!”孙行立刻从主位走了下来,想要拉住已经接近失控的徐玠。
徐玠一个摆手,将孙行及其余人等一起挣了出去,拿起戒尺,啪啪啪的在许南星伸开的手掌心里,使出全力一口气打了数下。
“啪嗒”一声,空气里忽然跳脱出一层细密的竹屑来,众人脸色俱是一惊,才发现戒尺竟然断成了两截。tຊ
许南星跪在地上的身体,支撑不住的摇晃起来,白净的双手上布满淋漓血色。
柔弱的,让人心痛。
她极力压抑着钻心之痛,算着李承渊出宫的时间,踉跄着站了起来,同孙行告了病假,急急忙忙就往凤阳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