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什么都没说。”他确实有点冤枉,“家里那么多人,怎么也用不上我替她处理。我跟她唯一的关系就是商业合作,什么联姻就是乔家炒股价而已。”“那你刚不说?”“你是在问问题吗?你不是单纯想发脾气?”被戳穿了。没那么好消气,她就那么觑着他的脸,下嘴唇嘟着,怄着气不肯给个好脸色。他攥住肩上那只手,像一只匍匐等待许久的豹子扑向自己的猎物,撕咬脖颈是第一步。她倒在沙发上仰着头吃痛地吸气,可他偏偏有本事让她推拒不了。
回去的路上圆月高悬,吃过月饼的人们拖家带口地出来散步赏月,小朋友被家长牵着、抱着或者坐在爸爸脖子上,每一张脸上都有鲜活的笑容,享受着这个团圆的佳节。
路灯照亮了车里的沉默,她拆了车上放着的品牌礼盒,随便挑了一个月饼撕开咬一口。
甜腻的糖油混合物,她没那么喜欢,勉强吞了下去。
老胡都开到路口了,她说:“不回迎曦湾,回云顶府。”
房子里黑黑的,只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的光。她摸黑走到厨房拆了一个圆圆的罐头给拉面倒在盘子里,拿了一瓶酒坐在窗边和它一起看着万家灯火。
说不失落是假的。
她还没到对无家可归习以为常的地步,以前觉得至少还有一个藏着她回忆的地方,现在,她说不清到底哪里算家。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样的话,她都不知道应该对谁说,只能摸着拉面的头祝它“长命百岁,活久一点陪着我”。
先前黄阿姨劝她回港城一起过节,沈南桑直接拒绝了,现在朋友圈里倒是有她们“三代同堂”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连沈归都因为有了“谅解书”二审无罪开释。
无罪开释。
沈南桑试过提交新的起诉状,却因为没有新的证据,暂时被搁置,只是可以暂时限制沈归离港。
这人还是可以在港城高枕无忧。
到底凭什么,这种人也能活到现在,可以理所应当地活到现在。
她已经一忍再忍了,还是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锋利的碎片擦过她掌心的生命线,划出了一道最长的伤口,她连忙松开了手,有点懊悔地看着血滴在了睡衣上,好在伤得不深,她抽了张纸巾按在伤口的地方握住。
拉面用力地扒拉着她的手臂,爪子勾着她黑色真丝睡衣一下勾出好几条线,像是提醒她受伤了,见她没反应,脚蹬得更厉害了,着急地跳起来去拍打她的肩膀,
“知道了知道了。”
她站起来去找家里的医药箱,刚拿出棉签门铃就响起来了。
这个时间,会是谁?
她不否认自己是有期待的,在可视门铃里看到他的脸,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生出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叮咚。”又响了一声。
但当她抬起受伤的右手准备开门的时候,一滴血落在了黑色门把上,吓了自己一跳。
外面的人没耐心了,直接打了她的电话。
一声一声地马林巴琴敲击,音符跳动,她看到陆启昭在门外低头皱着眉头的样子,饶是这种角度都能称得上赏心悦目,只是他放在耳边的手机没有传来回应,整个人脑后凝着一团气。
她换了只手将门拉开。
陆启昭的灰色T恤外面罩了一件深色的外套,头发像是在飞机上睡塌的,有点潦草地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除了甜食的奶香,也有一丝黄酒的暖香,但神情冷峻得像是来讨债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问了宋家的阿姨。”他低头看到了熟悉的小猫。
很久不见,拉面已经有点不认识他了,躲在柜子后面盯着他,不敢上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拉面的脖子上蹭到了一点暗红色血迹。
她背着手:“哦,过节住别人家有点奇怪,我就回来了——你不是要明天才回来吗?”
他没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是问她:“血哪儿来的?”
“不小心弄破了杯子。”她转移话题,左手指一下他手里的食盒,“你不会给我送夜宵吧?带的什么?”
“家里送过来的月饼和螃蟹。”
他递出来,沈南桑左手去接,结果他直接托住了她的右手肘,将那只手强行抽了出来,看到了一团沾着血迹的纸团。
他生气地瞪着她:“你到底在干什么?”
“真是不小心的,你要是不来,我都处理好了。”
他用大拇指剥开她的四根手指,将纸巾抽走。她皮肤白,现在手掌上是半干的血色,还有一道最长的伤口横在生命线上,好在看着不深,只是割破。
“不小心?”
“走神了。”
“先消毒。”
他拽着她坐到沙发上,浅色的顶灯照在头顶,他出起了酒精和双氧水,仔仔细细地给镊子消毒,然后用棉球沾了双氧水擦在她掌心。
换了好几次棉球才把掌心擦干净,他用镊子将嵌进去的碎片一块一块挑出来,沈南桑疼得发抖,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嘶——”
“忍着。”声音低沉冷酷。
上药环节,她小声问他:“能不能轻点儿?”
“现在知道疼,捏杯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轻点儿?”
这都被猜到了,她没话说了。
她看到蹲在自己面前的陆启昭,额发应该还是找之前他最常去的造型师修剪过了,看似随意的层次在左额分开一条缝隙,完整地露出认真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
他左耳后面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在他侧过去拿药的时候能看得很清楚。
脑子比手快,她不知道怎么伸出手拇指抚在了痣上。
他抬起头看着她,那一双黑色的眸子像是随时能把人溺毙的幽深古井,紧蹙的眉头加深了威慑,和她印象里喜欢跟她插科打诨,每天斗嘴的陆启昭截然不同。
她甚至有点怵。
还没等她说点什么,手心就传来一阵剧痛。
“喂!”
他拿了药洒在创口,淡定地拿着纱布开始缠上一圈又一圈。
“真的很疼。”她被逼出生理性眼泪,居然真的催动了一丝哀伤的情绪,心里像是又一个角落酸涩地塌了下去。
“长点教训。”
“乔明姝受伤的时候,是你帮她擦的药吗?”
他抬起头,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又继续将纱布多缠了两圈,打结。
“你那时候为什么会跟乔明姝一起回家?如果我不去找你,你会不会娶她?”
他手一下没停地继续缠着纱布。
她突然抽回手让他措手不及:“我突然有点讨厌你了陆启昭。”
他手里空掉了,表情是先愣了一下才恢复原本波澜不惊的样子,抬起脸看着她。
“有多讨厌?”
“全世界最讨厌。”她气得红了眼睛,好的那只手推着他的肩膀,“滚出去,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你。”
“我可什么都没说。”他确实有点冤枉,“家里那么多人,怎么也用不上我替她处理。我跟她唯一的关系就是商业合作,什么联姻就是乔家炒股价而已。”
“那你刚不说?”
“你是在问问题吗?你不是单纯想发脾气?”
被戳穿了。
没那么好消气,她就那么觑着他的脸,下嘴唇嘟着,怄着气不肯给个好脸色。
他攥住肩上那只手,像一只匍匐等待许久的豹子扑向自己的猎物,撕咬脖颈是第一步。
她倒在沙发上仰着头吃痛地吸气,可他偏偏有本事让她推拒不了。
“你是狗吗?”
他咬上了她的嘴唇,迫切地想要占据她的呼吸,霸道的薄荷味道和黄酒的热气洒在她脸颊,泛起温热的潮意。
有的人循循善诱,她后知后觉他要做的事情,但不论身心都无法推拒。
意识沦陷之前,她tຊ还记得:“别……这没有……”
“没有什么?”
她被他弄得呼吸急促,脸色涨红,一点也不想回答他的明知故问。
他闷笑,抽出手来直接将她扛在了肩上。
需要的东西就在对面房子的床头柜上,他就像是没离开过一样熟悉,正如同对她每一处命门了如指掌。
这一场纠缠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也在她今天能承受的精力之外,陆启昭每一个动作里都带了一丝让她记忆深刻的惩戒,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抛向了天空,又像是深陷泥沼。
最后怎么睡着的她完全忘记了。
这一觉她睡到了下午,睁开眼睛看到久违的装潢,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瞪着眼睛看了天花板很久才意识到真是现实。
身边空空如也,她脑子白了一瞬,起身去衣柜里找了一件他之前没带走的衬衫披上。
墙角她昨天那件睡衣和他的衣服萎靡地错落在一起,全都不能看了。
而镜子里,陆启昭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形成一种颓靡而艳丽的油画感,就像是灰色的素纸包裹着一支红玫瑰。
她经过书房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说的是英文,索性打开门看了一眼。
他戴着耳机面对电脑,侧对着门,漫不经心地往这边瞟了一眼,停顿了两秒。
她默不作声地退出去,回了对面自己的地盘。
其实她很想问问陆启昭到底什么意思?现在他们到底算不算和好了。
可他在开会,她不打扰,耗久了甚至有点害怕。
这种没有明确说明的关系让人不安又不甘,当初她就是这么跟陆启昭在一起,没打算有什么未来,就等着气完孟钰就跑。
天道轮回,在她这真是一个没落下。
桌上还有他昨天带过来的月饼,木质食盒里一共有六个月饼,包装是秋香色,中心写着一个草书的“陆”字,月饼上面是吉祥的团形纹样,有什么寓意她不明白,市面上也没见过类似的,大概率是家里自己做的。
她拆了一个尝,不太甜,刚刚好的奶香,流心顺滑细腻,大概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拉面在角落里吃她新开的罐头,毛上还有昨天不小心沾到的血迹。
她找来家里的宠物包,带着拉面去了小区门口的宠物店洗澡,自己打车去了公司。
今天没通告,但照例要做第四季度的计划会。
她起初还听得认真,就算和自己无关的部分也听着,后来手机上收到了信息,她就走神了。
【云顶府保洁阿姨:小沈啊,我刚来打扫,家里没见到拉面,是你回来过吗?】
【Lu:去哪了?】
她告诉阿姨去宠物店接拉面之后,点开陆启昭的对话框,发送了自己现在的定位。
今天的计划就是睡在云顶府,但陆启昭又问她什么时候回迎曦湾,啧。
【VKS:你管我?】
【Lu:?】
【VKS:你哪位?】
要名分这种不入流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Lu:你说呢?】
【VKS:少反问我。】
少嚣张了陆启昭。
他直接杀过来的电话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她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了一点,才弯着腰走出会议室。
接起来,她声音听着很冷淡:“干嘛?”
“见面说行不行?”
“我不跟别人的未婚夫见面。”
“哪儿来的未婚夫,你封的?”
“你别转移话题,陆启昭,睡完就跑,你什么德行?”
“跑的人是你吧?”他这语气就是打算跟她讲道理了,还是觉得她很荒谬所以要跟她说清楚的那种,“我在开会你又不是没看见,出门的也是你……”
她冷漠地回答:“少转移话题。”
这还不乘胜追击?她势必不能让陆启昭养成睡完就跑不负责地吊着自己的习惯。
“你火气挺大。”
“你管我?”
“那你先回答我,还有瞒着我的事情吗?”
她突然卡壳,刚刚卯起来的那点气势全都被风吹走了似的,面对这句话有点哑然。
陆启昭显然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像是抓到了把柄,气势比她刚刚还强:“说说看,又是什么精彩的秘密。”
“没有。”
“最快反应的机会错过了你着急,就想加强语调来增加可信度,实际上特别不自然。”
“你爱信不信。”她反应过来倒打一耙,“反正你就是非得找茬呗,既然这样没什么好说的,就当我昨天被狗咬了。”
“我妈想见你。”
她一口气没喘上来,呛到了自己:“咳咳……”
“她年底回国办展,你要是有空,我带你先去见她。”他话锋一转,“你不是要问我用什么身份去见我妈这种蠢问题吧?”
“你才蠢。”
“你今天到底回哪边?”
“没想好。”
“你好好想想。”
“等我开完会告诉你。”
她理直气壮地挂了陆启昭电话。
进门的时候,司瑜抬起眼睛看她一眼,明显是看出来最近两个人的变化了。
开完会,司瑜就叫住了她一个人留下,等别人都走了才从笔记本里抬头:“看样子,是和好了呗?”
“嗯。”
“行,那以后别再吵架了,浪费时间。”
“你说得很有道理。”
“预案我早就准备好了,但最好等你们‘名声’再好一点儿再官宣……或者你有雪藏陆启昭的计划吗?”
她摇头:“看你们的节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