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珠公主!”孟荷过于震惊,乃至于声音都有些断断续续的:“她...她为何会在漠北的流民中?”当年她们仅有的一面之缘,只是孟荷脑海深处太微不足道的一点,况且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骄傲如孔雀般的明珠公主,同她记忆中的小乞儿联系起来。若不是如今故地重游,脑中童年回忆翻涌,她断断难以回忆起这段往事!雨霖铃说的是真的,明珠公主的亲娘真的来了漠北,在漠北生下了她,并不知为何,沦落成了流民。
荣安三十六年春,孟荷回到了她曾生活了十年的宣府镇。
宣府南屏京师,后控沙漠,扼居庸之险,拥云中之固,是防止北边蛮族南下的咽喉要地,曾经顾家与孟家,就驻守在此处。
宣府虽居燕山之中,却地势平坦,三河环抱,气候宜人,初春之时,已是冰雪消融,绿意勃发。
“宣府城,还是从前那样。”孟荷站在城墙上,瞧着这片儿时记忆中的城池,“只是城门外的那棵柳树,如今倒是郁郁葱葱起来。”
“从前你和我哥带我出城去胡闹,回来总要在这里被大人们逮个正着,为了收拾你们两个,柳条都被薅秃了许多。”
“我走那年,你说古人崇尚临别赠柳,折了一大捆柳枝放在我的马车上。”往事依依,孟荷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城楼之上远离众人,萧慎也短暂地沉浸在了这软和温煦的回忆之中,“当年莽撞,确实给很多人添了麻烦。”
“你跟我哥,可算城中的孩子王。”孟荷指了指城墙根下某个地方,“有一年,漠北闹荒,城内收留了许多逃荒来的流民,那一阵子,我总跟我娘和你娘在城内施粥。”
“有一天,两个小乞儿偷了我的钱袋子,被你们俩捉住,说要送官,我看那其中一个孩子...”
孟荷语气突然变得迟疑起来,“那个孩子,是跟我同岁的女孩儿,我便劝你们放了他们,还送了他们一些银子。”
“萧慎。”孟荷声音有些凝重起来,“我见过那个孩子,我后来见过她...”
“是明珠公主!”
孟荷过于震惊,乃至于声音都有些断断续续的:“她...她为何会在漠北的流民中?”
当年她们仅有的一面之缘,只是孟荷脑海深处太微不足道的一点,况且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骄傲如孔雀般的明珠公主,同她记忆中的小乞儿联系起来。
若不是如今故地重游,脑中童年回忆翻涌,她断断难以回忆起这段往事!
雨霖铃说的是真的,明珠公主的亲娘真的来了漠北,在漠北生下了她,并不知为何,沦落成了流民。
可仅这样的因缘,怎会让明珠公主如此恨她?
孟荷在脑中搜寻与那张脸有关的其他回忆,一无所获。
她转身,急急问萧慎道:“后来,你们有再遇见过他们吗?”
萧慎摇头:“你给他们送了银子后,我也没再见过他们。”
“只是,后来我曾听闻,当年这批流民离开宣府后,有一部分人投奔了北蛮。”萧慎神色严峻,凛若冰霜,“当年北境十万大军被围,我曾怀疑,有梁朝人替他们引路。”
若以最坏的想法揣测明珠,她与北蛮围困北境军一事有关,那荣安帝,是否知情?
当年阻止九边和朵颜卫救援北境军,尚可算作朝廷内斗,可若真的将北境军的行军路线泄露给了北蛮,那可是通敌叛国!
当年北境军困兽之境,依然重创八万北蛮铁骑,导致北蛮元气大伤。
若非如此,北蛮早就挥师南下,蹄踏中原了!
荣安帝真的敢拿梁朝国运,去赌这一遭吗?
两人心中又蒙上了一层阴翳。
“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些人,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便罢了,切不可拿民生当作筹码。”萧慎面色凝重,“如今看来,难保他们不会tຊ重蹈旧事。”
“当年我大哥那件事发生后,我父亲认为北蛮狼子野心,便禁了边境互市,这些年,民间却偷偷开了互市,黑市走私,难以断绝。”
“卖丝绸,卖瓷器,都还算好。”
萧慎望着城墙外平原茫茫,东曦既驾,十指狠狠扣住了城墙:“可我前段时间收到消息,有人在向北蛮,私贩铁器。”
铁器铸造乃是国之大事,如此大胆走私,非朝中要员,难以行事。
几则消息冲击下,孟荷嘴唇微白,一个不争的事实浮现眼前。
朝中如今确实有人,里通外国。
至于这是十年前贻害至今,还是朝中有人另辟了旁门左道,有待查证。
“这一次我们能查到一星半点铁器走私的消息吗?”孟荷问道。
“必须查。”萧慎冷冷道,“且要将王智也拉下水来,到时候,让他带着人证物证回京去,先将此事捅到皇帝面前,以绝后患。”
他还有一层话没说出来,孟荷却心知肚明。
若皇帝有心遮掩,那背后主使之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又说了几句,故地重游之情很快消散,孟荷有些惋惜:“我现今可算明白何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萧慎面色稍缓,轻声道:“有这半日,我便足矣。”
两人步下城楼,兵分两路而行。
萧慎查到的消息是,今日午时,宣府镇开年最大的走私互市将开,夜半才散。
北蛮人在草原苦熬一个冬日,才等到开春,可以来互市买些盐巴粮食。
萧慎要扮作盐商,在互市上打探私贩铁器的消息。
而孟荷,则需要将王智带来此处。
若真的查到私贩铁器的信息,王智是最适合将此事禀告皇帝的人选,因为他直属荣安帝一人的宦官,忠心耿耿,与官场、与北境没有直接牵涉,荣安帝不会疑他。
可若直接告诉王智他们要查互市,此人必然明哲保身,不肯同行。
只有将此人绑到事发现场,米已成炊,他不得不将此事上报荣安帝,否则萧慎回京,定然要在荣安帝面前参他瞒报渎职。
可查铁器与绑王智两件事需得同时进行,萧慎分身乏术,孟荷自然毛遂自荐,接了这个差事。
萧慎想了想,拨了一队锦衣卫精锐与她同去了。
毕竟是在宣府重地,王智房间的守卫实在稀松平常,锦衣卫们还未出手,只听“咻咻”几声,守卫们便晕了过去,锦衣卫们手脚也快,在人倒地前便已飞身上前扶住,落地时一点声音没出。
回头一看,孟荷举着个小弩,冲他们一笑。
她这也是在海匪船上得到的灵感,又将自己的弩改造了一番,可以射出细针一般的小箭,她又在箭尖上抹了迷药,专门用来干这种潜行之事。
王智房间没有异响,昨夜在宣府巡抚的宴席上,他又是醉得不知东西。
孟荷燃了支香,塞进门缝中,半刻钟之后,她侧耳听了听王智的呼吸,拍了拍手道:“好了,你们进去吧,记得闭气。”
锦衣卫手脚麻利,很快将王智连人带被褥捆成一团,用麻袋遮住了脸,抬了出来。
孟荷赞许地竖了个拇指:业务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