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若我和爹爹还有兄长让您躲起来避难,您会走吗?”“这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是爹的宝贝女儿,您是爹的心肝发妻。兄长们只保护您,不保护我,顶多招我记恨。但若是只保护我,不保护您,那就是不孝,会被万世唾骂!”陶氏还要说话。姜桃桃双手叉腰,鼓起两腮打断她:“您就是瞧不上我!昔年您也上过战场,曾是女中豪杰,我身为您的女儿,慕生畏死,像话吗?”“我那时是没法子!”陶氏怔然片刻后回道。
姜骁骅诧异看向小女儿。
姜桃桃:“我会自己种一棵桃树,而不是用你给的种子。”
姜骁骅握紧拳头,眼神微暗:“活着,不好吗?”
“又不是留下来,就一定会死。说不定有既不用交出兵权的法子,亦或是……”姜桃桃的目光逐渐锐利,“爹您战胜,成为新的君主。”
陶氏松开姜桃桃,望向她的脸,被她的目光所震慑。
她这个女儿任性、自私、霸道、凶恶,因年纪尚幼,只当她是被全家人宠坏了。如今看来,姜家人刻在骨子里的傲气继承了十成十,难怪夫君和几个儿子都疼她入骨爱她如命。
莫名的,她望着女儿的脸,像是看见了另一个人。
那个高坐凤椅之上的女子。
年纪比她小许多,却有股不可一世的气势。
姜桃桃看向陶氏,白嫩的小手替她拂去眼泪:“母亲,别怕。”
上一世,她是欣赏陶氏的。
这一世,她是敬佩陶氏的。
女子身躯娇弱,在战场之上却能有不输男子的勇气和锐气,她十分欣赏陶氏能跳脱男女身份桎梏的脱俗之举。婚后安心持家,生儿育女,牺牲自我维系夫家荣辱,使得子女和睦,家族兴旺,同样是大本事。
陶氏有些尴尬,抹掉眼泪:“娘不怕死。娘只是见不得你受苦。”
几个儿子都是战前出生,唯有姜桃桃是战后出生,没有经历过枕戈寝甲,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从出生起,姜桃桃在家中备受宠爱,没有吃过一点苦,她舍不得全家视若珍宝的女儿受到一点点伤害。
“娘,若我和爹爹还有兄长让您躲起来避难,您会走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是爹的宝贝女儿,您是爹的心肝发妻。兄长们只保护您,不保护我,顶多招我记恨。但若是只保护我,不保护您,那就是不孝,会被万世唾骂!”
陶氏还要说话。
姜桃桃双手叉腰,鼓起两腮打断她:“您就是瞧不上我!昔年您也上过战场,曾是女中豪杰,我身为您的女儿,慕生畏死,像话吗?”
“我那时是没法子!”陶氏怔然片刻后回道。
父母病重,家中又贫困潦倒,她难以独自支撑起这个家,这才生出替兄从军的想法。后来嫁了人,连生了五个儿子,夫君能力又强,她就没再上过战场。推翻苛捐杂税酷吏暴行的大殷王朝后,全家安居最南边,她专心操持家务,兄弟姑嫂虽有各自的小心思,因姜家能有今日全靠她夫君出生入死功勋卓著,倒也没有多少纷争委屈。
若是从前听见这话,姜桃桃定会觉得自己看错了人,眼前人并非她昔日欣赏的豪情万丈的女子。
投胎带着记忆转世的她不再以固有的眼光看待事情。
人是会变的。
时移势迁,物是人非。
年轻时豪情万丈,年纪稍长趋向安稳,连带着多年前的志向都尽数忘却了。
就像她,她还是恨姜骁骅,恨他忘恩负义,恨他恩将仇报,逼死她的至亲,夺走她的富贵荣华,恨不得他碎尸万段死无全尸,但经过十年相处,她愿意和姜骁骅一起赴死,以女儿的身份与他并肩作战,结束这两世的冤债。
几个哥哥还想劝。
姜骁骅发话拍板:“要留,就留吧。”
姜韬鑫惊恐看过去:“父亲,六妹才十岁!”
姜骁骅问他:“你十岁时,斩杀高你一个头的奸细时,可有想过退缩?”
姜韬鑫坚定回道:“没有。”
那时他个子还没蹿高,姜骁骅受伤昏迷,奸细混进帐中,意图谋害姜骁骅,被他发现,他顺手捞起帐中长枪刺了过去,救了姜骁骅。
姜骁骅说道:“你既无畏,你妹妹为什么做不到?就因为她是女孩儿吗?”
姜韬鑫沉默。
姜骁骅说道:“我姜骁骅的女儿,从小学不爱红妆爱武装,颇有她娘亲当年的风范。如若真无回转余地,和爹娘兄长在一起,也好过寄人篱下过那憋屈苦闷的日子。”
姜韬鑫沉默半晌,怅然:“也是。六妹这般自在的脾性,赖活不如好死。”
姜桃桃一巴掌拍在大哥手臂上:“我才不会死!不许说晦气话!”
她不怕死,但也不想死。
姜韬鑫连忙哄道:“是是是,六妹长生不死。”
姜桃桃噗嗤一声笑出来,拍着手道:“长生不死好,不过前面得加一个前提条件:永葆青春!如果皱纹爬上脸,走路都得杵着拐,病痛缠身,日子难以为继,长生不死就成了永无止境的折磨。”
沉重的气氛,被姜桃桃的严谨逗乐,轻松了许多。
“镇南王,你家气氛可真好,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姜桃桃转头看过去。
上一世的三哥萧重华,身着素衣而入,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沧桑了不少,昔年的风流俊逸全不见了踪影。
姜骁骅看过去:“你怎么到得这么快?”
萧重华说道:“是不是以为我三日后才到?旧友重逢,见面心切,我赶了几天夜路,这才提前到了。”
姜骁骅上下打量萧重华。
怕是不仅连夜赶路,还乔装打扮了一番。
姜骁骅看向外面:“谷阳侯大驾光临,为何没人通报?”
赶来的管家方勇和身后一众佣人跪在地上。
萧重华笑着说道:“不关他tຊ们的事,是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姜桃桃撇嘴吐槽:“怕是只有惊,没有喜。”
萧重华看过来:“这是……?”
姜骁骅看向姜韬垚:“把六妹带回屋里去。”
“等等!”萧重华快走两步,拍开姜韬垚要牵姜桃桃的手,蹲下身打量姜桃桃,“这是你的小女儿?藏得竟是这般好,我一点儿风声都没听着。”
姜桃桃觉察到萧重华眼里的恶意,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人,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潇洒做派的三哥,而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凶人。
姜骁骅不动声色挡在她面前,扶起萧重华:“六妹在南方降生,你身处北边,不知道很正常。”
萧重华说道:“你女儿生得真可爱,不由得让我想起我那傻妹妹。我第一次带你见她,她似乎也是这般大。”
姜骁骅脸色阴沉下去。
陶氏脸色极其差,抱起姜桃桃,不管不顾出门去。
姜桃桃挣扎着想下来。
陶氏却抱她很紧,抱到屋里后才放下她。姜桃桃站稳后,发现陶氏早已泪流满面。
姜桃桃:“娘,您怎么哭了?”
陶氏摇头:“没事。桃桃乖,你在屋里待着,大人的事大人扛,跟你没关系。”
姜桃桃还要问,陶氏抹着眼泪出去了。
姜桃桃想出去,却发现房门被锁住。
啪啪啪——
姜桃桃用力拍门。
青芍和红蕖赶来。
屋外,青芍焦急道:“小姐,夫人上了锁,咱们没钥匙。”
没一会儿,姜桃桃就从窗户钻了出来。
青芍和红蕖在门口急得跳脚。
姜桃桃喊她们:“这儿呢!”
陶氏留了人看守,但王府上下都知道宁得罪镇南王,万万不能得罪六小姐,姜桃桃眼刀刮过来,所有人都垂下头,没人敢拦。
姜桃桃带着青芍红蕖离开。
她不方便露面,让青芍红蕖先去打探情况。
得知母亲陶氏和几个兄长都已经各回各院,姜骁骅带着萧重华去了东北角的小院,小院外有人守着。三人去到小院角落,青芍红蕖在下面当垫子,托着姜桃桃越过院墙。
镇南王府很大,小院隐藏在丛林后面,她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小院。
里面的门开着,姜桃桃猫着手脚溜到窗边,身体紧贴墙壁,竖起耳朵偷听。
“姜骁骅,这些年享受着建立在宜欢鲜血之上的荣华富贵,是不是感觉很好?”
姜桃桃听见在说自己,偷偷透过窗户缝隙往里面看。
姜骁骅举着三炷香,正对着她前世的灵位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