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二哥最早战死沙场,后来怕受屈辱的温嫔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带走了她的五姐,再后来是胆小懦弱的十一弟、十三妹……她恨姜骁骅,是她的一己私愤,她不想牵连姜家其他人。回镇南王府,当着监察使团的面闹那一场,她就是要让监察使团每个人都知道她是姜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肝肉,萧重华写信送往京都,京都决定以她为质,都在她的算计中。她恨姜骁骅,却投胎成姜骁骅的女儿。姜骁骅对她千娇万宠,她的恨显得荒唐又可笑。姜骁骅越宠她,她就越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恨下去。
姜桃桃本意是借机来看看这个久未谋面的前世三哥,听见这话,心头一寒。
即便这本就是她的谋算,她也不禁心寒。
她现在姓姜,是镇南王姜骁骅的爱女,因着姜骁骅对她的宠爱,深陷萧重华的算计之中。
而她算计了萧重华的算计。
姜桃桃拈着裙摆走进来:“为什么要我入京为质?”
萧重华回道:“因你是王爷最疼爱的孩子。”
姜桃桃蹦蹦跳跳到姜骁骅身边,挽着姜骁骅的手,撅着小嘴巴瞪向萧重华:“你这话真奇怪。我大哥不是我爹最疼爱的孩子,他都舍不得送入京。我是我爹最疼爱的女儿,他怎么会送我入京?”
萧重华看向姜骁骅:“送你女儿入京,还可以让她顺便学学大家闺秀的规矩,省得在南边一直这么没规没矩,日后不好嫁人。”
姜桃桃冷笑质问:“我为什么要嫁人?镇南王府难道养不起我?”
萧重华下意识想要训斥姜桃桃没规矩,却猛地一怔。
这话,宜欢也说过。
父皇母后忧心宜欢的婚事,宜欢却浑然不放在心上:“我是大殷的公主,父皇是天下之主,母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难道偌大的皇宫还能没我的住处,缺我的吃食?”
晃神的一瞬,姜骁骅问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萧重华收敛心神:“这是陛下的决定。”
姜骁骅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女儿?”
萧重华说道:“你姜家儿郎这般骁勇,即便世子入京,你也还有四个儿子,个个都能堪当大用。那日我观你姜家上下,皆对这位六小姐娇宠有加。她在京都,比世子在京都为质,更能让陛下放心。”
姜骁骅沉下脸:“是你的提议?”
这个女儿出生得晚,他也不曾向宫里讨个封号。除了王府中人和军中亲兵,鲜少有人知道王府六小姐有多受宠。显然上次萧重华给京都写的信里,着重提了这点,才让皇帝想出这个法子挟制他。
萧重华没有否认:“这是我好tຊ不容易找到的两全法。陛下放心,你也不必带着你的儿子涉险。沙场刀剑无眼,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绝了后。”
姜骁骅:“你可以走了。”
萧重华愣怔住。
旋即,萧重华怒道:“你疼你女儿,不畏生死,不怕姜家绝后,就能拿我的命开玩笑吗?我萧家因你绝后,你还要害死我,宜欢泉下有知,必将恨你入骨!你以后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再见宜欢?”
姜桃桃听得有些烦了。
前世的她和姜骁骅的情谊在她死的那刻就该全消,但姜骁骅还是念及旧情,替他和六哥还有八妹说话。如此,还不满足,时隔多年,借着那么一点情谊胁迫姜骁骅,哪有昔日潇洒不羁的风度做派?
更何况,她本人就在这儿呢!
姜桃桃怒怼回去:“谷阳侯,要点脸!你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我在镇南王府吃香喝辣好不快活,你却要我远赴京都受罪,我不乐意!”
姜桃桃叉腰强调:“我——不——乐——意!”
被一个小女娃训斥,萧重华怒极,正要回嘴,却被姜骁骅打断:“你可以回京了。告诉陛下,我姜骁骅对他忠心耿耿,会世世代代替他守好国门。盼他能体谅南疆混乱,如若交出兵权,群龙无首,兵力不足,南边必将乱成一锅粥。”
萧重华冷眼刮过去:“姜骁骅,你会后悔的!”
姜骁骅没给好脸色:“送客!”
萧重华刚走没多久,姜桃桃就冲着姜骁骅眨巴大眼睛。
姜骁骅以为她害怕进京,轻抚她发顶安慰:“六妹,你放心,爹爹绝对不会让他们带你进京。”
姜桃桃说道:“干嘛不把我送到京城去?如果我一个人,就能避免一场战争,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姜骁骅浓眉漆目里满是坚定:“桃桃,我是你爹,我愿意为你而战。”
几个兄长得知此事进来,都表示愿意挡在她前面,宁死也不交她出去。
姜桃桃这才明白几人误会了,摆手解释:“我想去京城。”
姜骁骅惊讶。
姜桃桃说道:“京城那么繁华。吃的喝的玩的,都是最好的。我早就想去见见世面,不想一辈子窝在南边。”
京城是她的葬身地,那里回荡着兄长的怪责叱骂,如果能不回去,她自然不想回去。但她不想姜家和皇帝打仗。大嫂的孩子刚刚会说话,叫她小姑时调子又乖又甜。二嫂刚怀上身孕。剩下三个哥哥都还没娶媳妇。爱哭的母亲,年迈的老祖宗,才过了十年安稳日子。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青芍、红蕖,给她治风寒病痛的霜蕊,默默保护她的雪霙,她们都还没有及笄。
前世,二哥最早战死沙场,后来怕受屈辱的温嫔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带走了她的五姐,再后来是胆小懦弱的十一弟、十三妹……
她恨姜骁骅,是她的一己私愤,她不想牵连姜家其他人。
回镇南王府,当着监察使团的面闹那一场,她就是要让监察使团每个人都知道她是姜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肝肉,萧重华写信送往京都,京都决定以她为质,都在她的算计中。
她恨姜骁骅,却投胎成姜骁骅的女儿。姜骁骅对她千娇万宠,她的恨显得荒唐又可笑。姜骁骅越宠她,她就越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恨下去。
倒不如离得远远的,不承姜骁骅的这份好。
姜韬鑫瞪她:“那群人要你去京城,不是让你去享福,而是把你当做人质,威胁爹和我们!”
姜桃桃说道:“只要你们好好的,他们就不敢欺负我。我是人质,也是整个皇室的座上宾。如果我受了伤,你们就攻上京都去救我。”
姜韬鑫见吓不着姜桃桃,颇为无奈地看向父亲姜骁骅。
姜骁骅看向姜桃桃,眉心紧皱:“你刚刚不还说你不想去京都吗?”
姜桃桃撇了下嘴回道:“我肯定要表现出不愿意,爹才不会一口答应萧重华交我出去。如果答应得太容易,皇帝会觉得我是姜家的弃子,到时候又改主意,不同意以我入京为质做条件,换爹和兄长掌兵镇守边关。”
姜家几个男人都听得一愣一愣。
姜韬垚确定道:“六妹,你真的想进京?”
姜桃桃看向五哥,摊手:“这些年,我离家出走那么多次,你觉得我是在和你们捉迷藏吗?”
姜韬垚:“……”
还真是。
最初一两次,全家因为姜桃桃失踪急得团团转。后来次数多了,姜桃桃刚离开家,就有人跟着她,估摸着她玩得尽兴了,几个兄长才轮流去逮人。
众人默认,姜桃桃气恼:“我要离开家!离你们远远的!我要让你们知道,我离开你们,照样能过得好,照样能自在逍遥!”
见她动怒,姜韬垚连忙安抚:“六妹,你冷静点。”
姜骁骅深深望着姜桃桃:“外面的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姜桃桃回望过去:“从南到北,如同从一个笼子到另一个笼子。镇南王府是缀满珠宝的金笼子,京城是缠着荆棘的木笼子。既然注定在笼子里度过,为什么不多试试不同的笼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