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事……”姜桃桃琢磨着这四个字。青芍说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王爷将我带到镇南王府,我就只是镇南王府的丫鬟。王爷将我给了郡主,我tຊ就是郡主一个人的丫鬟。”姜桃桃若有所思。青芍、红蕖、霜蕊、雪霙都是几岁就入了府,和她一起长大,她在她们身上重温带着记忆投胎难以再有的纯真。好些时候,稚童的天真本能,能让人学到许多被世俗遮掩的浅显道理,她还在她们那里了解到一些底层人挣扎求生的智慧。
萧重华给京城重新传了信。
几日后,京城便派人来下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南王幼女姜桃桃率真可爱,性资敏慧,赐封号敏琼郡主,邀其入京与朕爱女永宁为伴,望两女能建立如朕与镇南王般深厚坚固的情谊。钦此。”
演戏演全套,姜骁骅咬着牙双手接过圣旨:“臣,遵旨!”
皇帝的这道圣旨是阳谋。
确认姜骁骅对幼女的确疼爱有加,皇帝更加坚定非要姜桃桃入京为质不可。先赐个封号给点甜头,以彰朝廷对镇南王的爱重,若姜骁骅抗旨不尊,意味着他不仅不感念生恩,还生了反心,皇帝便能以平叛之名光明正大征伐。师出有名,届时军中之人并不一定齐心。两军交战,姜家胜算会再低几分。
姜桃桃扑到姜骁骅怀里哭闹:“爹,我不要进京,我不要和爹娘还有兄长分开。”
姜骁骅斥她:“胡闹!这是圣恩,还不快谢恩!”
姜桃桃松开姜骁骅,哭哭嗒嗒,不情不愿领了旨意。
接完圣旨,姜家众人都在哽咽,搂着姜桃桃回屋做入京的准备。
传旨的公公没有打扰姜家人作最后的告别。
他找到萧重华,偷偷递给他一瓶毒药。
萧重华脸色煞白:“这是……”
成公公道:“陛下希望谷阳侯能让镇南王再难掌管兵权。”
萧重华怒道:“如果姜骁骅出事,姜骁骅几个儿子会杀了我!”
成公公道:“您是谷阳侯,没有证据,谁能治您的罪?就算不小心留下证据,也只有陛下能治您的罪。送您到了京城,到时候赦免您的方法千种万种,您有什么可害怕的?”
萧重华看着成公公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里明白:姜骁骅没事,有事的人就是他。
他不像姜骁骅,手握重兵,景乾磐要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
尘埃落定,姜桃桃收拾行李。
金银钱票统统带上。
名贵药材统统带上。
锦绣华裳统统带上。
丫鬟……
姜桃桃问青芍红蕖:“你们愿意随我去京城吗?”
红蕖猛地点头:“愿意!”
姜桃桃吓她:“京都之中,豺狼虎豹环伺,稍不注意就会被猛兽咬下一口肉来,你不怕吗?”
红蕖说道:“如果我在郡主身侧,猛兽来时,我可以挡在郡主身前。猛兽吃饱了,就不会咬郡主了。”
姜桃桃乐得不行,点了下红蕖小嘴:“你这张嘴,真是怪会哄人开心的。如果你留在王府,我会让我娘给你谋一份好亲事。但如果你跟我进京,我自己尚且祸福难料,怕是没心思给你找婆家。”
红蕖羞得脸通红:“我不嫁人,我要永远留在郡主身边!”
姜桃桃不信这话:“你真愿意当个老嬷嬷,怎么会天天缠着青芍给你讲那些深闺话本听?”
红蕖脸更红了。
姜桃桃看向青芍:“你如果不愿意去京城,就去伺候我娘。我娘脾气好,你跟着她,以你那算数的本事,还能帮着我娘管管账目。”
青芍身为罪臣之女,原是京都人士。她怕青芍像她一样,重返故乡,会不自在。
青芍摇头:“郡主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姜桃桃说道:“我在京城,可不像在镇南王府这般,人人疼我爱我惧我怕我,怎么样,我都能护着你。到了京城,你作为我的丫鬟,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你还不能给我惹事。”
青芍回道:“郡主,您放心。我只是您的丫鬟青芍,来镇南王府前的种种,不过前尘旧事,我都尽数忘却了。”
“前尘旧事……”姜桃桃琢磨着这四个字。
青芍说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王爷将我带到镇南王府,我就只是镇南王府的丫鬟。王爷将我给了郡主,我tຊ就是郡主一个人的丫鬟。”
姜桃桃若有所思。
青芍、红蕖、霜蕊、雪霙都是几岁就入了府,和她一起长大,她在她们身上重温带着记忆投胎难以再有的纯真。好些时候,稚童的天真本能,能让人学到许多被世俗遮掩的浅显道理,她还在她们那里了解到一些底层人挣扎求生的智慧。
姜桃桃躺在床上,琢磨着青芍的话:“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念了百遍,仍旧放不下。
如果可以选,她不想做姜骁骅的女儿。
入京为质,算是以此身报了生恩。
远离姜家,她也省了左右为难。
霜蕊、雪霙收到消息回了王府,两人都愿意随姜桃桃前往京城。
青芍懂些女子规矩,还会算数,能帮着姜桃桃打理家财。红蕖嘴甜心细,能哄姜桃桃开心。霜蕊擅长药理,师从南方药王钱菖茽,雪霙剑术了得,拳脚功夫枪法刀法无一不通,这两人贴身跟着姜桃桃,姜家上下都能稍稍放心些。
姜骁骅是地方诸侯王,非召不得入京。自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陶氏哭成了泪人,几个兄长也对姜桃桃依依不舍。姜桃桃出生前,姜家的家教气氛是压抑的,姜桃桃出生后,给姜家平添了许多欢笑声。姜桃桃一走,姜家势必会空了一大半的热闹。
饯别宴盛大,姜桃桃百感交集,喝了不少果酒,在青芍红蕖的搀扶下,晕晕乎乎回房睡了。
半夜,姜桃桃被吵醒。
屋外雨潺潺,红烛昏罗帐。
纤纤素手拂开纱帐,赤脚踩在地上,揉着睁不开的眼睛,摇摇晃晃往门口去,推开门,见青芍正在屋外和人说话。
姜桃桃半倚在门框上:“大半夜不睡觉,聊什么呢?”
青芍闻声回头,眼神闪烁,揪着手绢犹豫片刻才回道:“郡主,老爷出事了!”
姜桃桃瞬间醒神:“什么?”
青芍眼眶瞬间浮起泪花:“郡主,您快去书房看看吧!”
姜桃桃急急忙忙前往书房。
鞋都忘了穿,赤足跑到书房,她喜欢看杂书,姜骁骅怕她来往麻烦,让她搬到距离书房近的小院住。
赶到的时候,陶氏和姜家几兄弟都已经到了。
书房里,钱菖茽正在给姜骁骅施针。
“爹,您怎么了?”姜桃桃站在门口,颤抖着声音发问,竟是不敢进去。
姜骁骅见到她来,训斥众人:“是谁让她来的?还不快送郡主回去!”
姜桃桃推开青芍往里走。
姜桃桃跪在榻边,不懂:“为什么要瞒着我?”
姜骁骅艰难抬手,抚摸姜桃桃的发顶:“你就要去京城了,我希望你心无挂碍离开。”
往日滚烫有力的掌心,今日变得虚弱冰凉,手刚落在她头上就滑了下去,姜桃桃握住他滑落的手,转头看向钱菖茽:“钱大夫,我爹怎么回事?”
钱菖茽叹息道:“王爷中了毒,引得旧疾齐齐发作。”
姜桃桃瞪大眼睛:“中毒?王府之中,谁敢那么大胆?”
钱菖茽把目光投向姜骁骅。
姜桃桃也看向姜骁骅:“爹,是谁给你下的毒?”
姜骁骅不答。
姜桃桃又看向母亲陶氏。
陶氏正欲开口,姜骁骅制止她:“别说!”
制止得太着急,气血翻涌,姜骁骅趴到榻边,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晕过去前,他无意识喃喃了一句:“我欠的债,还给她了。”
姜家几个兄弟不解其意。
姜韬鑫看向陶氏:“他是谁?爹曾欠这凶手什么?”
陶氏用手帕捂着嘴,泪流满面,却一个字都没有多言。
萧重华和成公公迈着浮夸的步伐进来。
一瞬之间,姜桃桃全都明白了。
不是他,是她。
姜骁骅还记着多年前欠她的事,竟是连命都肯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