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了给雍王清除障碍。”她看了看古月,“希望先生莫挡了雍王的路,挡了他的路,便也是挡了我的路了。”“岂能岂能。冥冥之中我们早就是同一条路的人了。”古月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缝隙内光芒四射,冥冥之中,又多了一条复仇的路。雍王要夺那皇冠皇权,这便意味着有政变。有变就有机会。古月心中想着,只要给他手刃仇人的机会,那便是他的盟友。一切出乎意料的往有利自己的方向发展。他回到自己的私宅。他从齐国带来的随从正在密室里制作着他的“圣火”。他们接班轮流着在一个大缸子里搅拌调和,缸子里盛满了从齐国金矿中采
夜昏月淡。窄巷的墙上有两人的影子,模糊不清却又纠缠在一起。古月摸着被那十二刀众扭伤的臂膀,眼睛却瞬息不离杜烟。他看着杜烟从腰间取出一个玉瓶来,嗡鸣声起,从那玉瓶里面飞出雾一样的虫子来。只听那杜烟喉咙间发出奇异响声,若如蚊虫嗡鸣,tຊ那虫群顷刻间覆盖了那地上的十二刀众的尸体。眨眼间便啃噬个干净,只留那凌乱的衣服鞋帽。古月心神跳了一跳,心想这虫子与自己的腐骨粉倒是异曲同工。不同的是腐骨粉可以躲避开来,这虫子可是难以避开的。他皱眉问道:“姑娘缘何又回到这周都了?周都的通缉令不是满城皆是吗?”
那杜烟却不言语,她左拐右拐,引着古月走进了一处僻静客栈里。
屋内蜡烛正燃。杜烟将手轻轻搭在那木椅上,抚挲少许,像是踌躇不决。古月一言不发,只是望着眼前这窈窕背影,一时恍惚失神。这背影好像丽妃的背影啊。他心底想着。
杜烟像下了决心。她转身凝眸望对古月,道:“先生所问,干系万千。我本不想实答。但你我互有恩情,也是善缘。这周都里处处险恶,小女子一人恐应付不过来的,多一个盟友也好。”她顿了顿,道:“先生可愿意为我盟友。”
古月微笑道:“至少我可不敢与小姐为敌。”他见杜烟表情肃然,便收了浪荡商人模样,谨言问道:“既然周都对于姑娘而言危机四伏,姑娘又缘何回道这里?”
“为了复国。”杜烟语气凝重。
“复国?复哪个国?”古月疑惑道。
“我来自云狄部落,先生知我蛊女身份,可知蛊女在我族中又是什么身份?”她一双眸子晶晶发亮,“蛊女便是圣女。这圣女可不仅是云狄的圣女,而是整个百越国的圣女。”
“云狄部落的族人,本就是百越国人。而百越国的真正女王,便应该是圣女。”
杜烟徐徐道来。“可几十年前,百越国内邪教盛起,竟夺了权,将我正教一支排挤杀戮,驱逐出了百越。我正教便在西南一隅落定下来,苟且存活,名曰云狄。”
她叹了叹气,道:“一言以蔽之,现如今东南的百越国,本就是我们的。我说的复国,就是复权百越,驱除邪教,重整人心。”
古月皱眉道:“姑娘站在烟花柳巷处,便是为了复国?这有些。。。”他的话立即遭到了杜烟的反讽:“先生留恋于烟花柳巷处,难道真的为了那凡尘肉欲?”
古月不语。只听杜烟又道:“种子已经播下去了,等它发芽时或许这周都就变天了。周都变了天,我的复国之望便近了。”
这话让古月古怪的想起当时柳巷中那跟杜烟舌吻的男子,种子播下去,莫非是那虫子钻了进去?他看了看那张清丽而有些苍白的面容,忽的心中惜然:“满城的通缉令,姑娘的安危如何是好?”
杜烟闻言笑道:“先生多虑了。那墙上的百花令层层叠叠,早将那原本的通缉令遮的严严实实了。世人总是望前看,旧事有谁还记得?”
“世人都是被逼着往前看,往前走的。就像羊群一样。”古月叹口气,又道:“可还有雍王的人呢,他们不是要置姑娘于死地么?”
“我回来的原因,便是重新与雍王做了个交易。”杜烟看着古月,“这周皇昏庸,天下人皆知。先生亦自然心知肚明。这天下,迟早归了雍王。”
“姑娘说话可要小心啊。”古月道。这话却让杜烟笑起来,“先生谨慎了,你我可是刚刚杀了一名天子近卫,十二刀众啊,既然一起犯了罪,便唯有同舟共济了,不是么?”
古月尴尬的笑了笑:“箴理明言。”他忽的心里通透起来,道:“这么说姑娘便是要依仗雍王去复你的百越国?”
杜烟点了点头。“雍王答应我得了天下,当了周皇,便出兵助我讨伐邪教,光复百越。”
古月道:“不待他出兵,百越的兵如今可直逼周都来了。”
“如此甚好。百越的邪众死多些许,以后光复百越便省力几多。”
古月沉言道:“可那依然是你们百越的民众,不是么?”
“信仰不同,既信了邪教,这身这心便不再是我族了,便是异人。是殊途之众。是生是死便与我无关。”杜烟面容冰冷下来,带着月光的寒气。
“这么说姑娘夜半驻留烟花柳巷,也还是跟雍王的交易有关了。”古月还是对杜烟在柳巷中所做事情无法索怀。
“是的。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了给雍王清除障碍。”她看了看古月,“希望先生莫挡了雍王的路,挡了他的路,便也是挡了我的路了。”
“岂能岂能。冥冥之中我们早就是同一条路的人了。”古月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缝隙内光芒四射,冥冥之中,又多了一条复仇的路。
雍王要夺那皇冠皇权,这便意味着有政变。有变就有机会。古月心中想着,只要给他手刃仇人的机会,那便是他的盟友。一切出乎意料的往有利自己的方向发展。
他回到自己的私宅。他从齐国带来的随从正在密室里制作着他的“圣火”。他们接班轮流着在一个大缸子里搅拌调和,缸子里盛满了从齐国金矿中采来的硝石和火硫,以及他用秘术制作的流液。“千万要小心,”他说道:“只要一失手,我们所有人就成了灰烬。不是烂肉,不是枯骨,而是一堆灰烬。”
“主子你放心。我们都识得厉害。”其中那个侏儒样的随从说道,“问题是这些圣火要放到哪儿呢?”
“让我来操心这事吧。”古月拿起一个小型的瓶子,审慎的看着里面的圣火。又转首望着墙角那些坛坛罐罐,那里面都是已经做好的圣火。
这些圣火要放到哪儿呢?古月暗忖,这本来是要在城内放火时所用,高效而不易扑灭,即便是毫无稻草的石头墙体,也能烧成焦土脆皮。如果够多的圣火,丢掷到城墙上,配合外面的攻城车,这城墙便真的是纸糊的了。
古月的另一计划是火烧皇宫。人人惊慌逃窜时他有足够多的机会去面对那仇人。
但怎样把圣火运到皇宫里,这是一个难题。古月想到了艺人头领。
当他第二日进宫见到艺人首领时,他正在呵斥几名歌姬乐师,待眼睛瞟见了古月,便拉到一边说话。
“宫里人心惶惶的,据说又有御前侍卫失踪了。大家伙儿只要被瞅着不顺眼的,都被提审了去,你说这怎生是好?”
“御前侍卫失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古月佯作不知。
“我哪里知晓。哎,我能管管歌舞琴瑟,乐师杂耍也就罢了,那还能管天管地啊?”
“帝上宠溺那异族日益,我这艺人首领的位置便日益不稳,搞不好,还把性命搭进去。”
“首领多虑了。”古月宽慰道。
“刚才这几个舞子乐师,便被帝上轰了出来。那异族容艳舞魅,天下无双,我们这些舞伎再也入不了帝上的眼了,要不是那异族拦着,这几个乐师怕是被帝上砍了头也未可知。”他顿了顿,回眸疑道:“你说这异族,也长了颗仁慈的人心不成?”
古月含笑不语。又听首领说道:“你说这可怎么办?我们艺人就是哄皇帝开心的,有没有新鲜玩意?要不然我们这家什可真保不住了。”
“我只会些烟花之术,不知行得?”古月心中突了一下,御前侍卫失踪,宫中戒严,这意味着运圣火到宫内的机会愈加渺茫起来。但突然间,就像阳光直射心间,恍然间一条捷径铺了开来。直通那周皇的捷径。他心跳加速,甚至手心汗水微沁。
“行得行得,死马当活马医了。不过可当心了,千万别把脑袋搭进去。”
。。。。。。。。。
几乎是看着那日头偏移西落,古月轻轻的眨了眨眼,似将那变幻的余晖收了进去,藏在心里。他平静的准备着他的家什物件,瓶瓶罐罐。里面有一只不起眼的玉瓶,里面便是圣火。也许今天便是夙愿达成的日子。他心中想着。也许今天是一条不归路,他将有去无回。他想象着他狠抓住周皇的喉咙,将圣火狠狠灌入其内的场景。那畜生将化为灰烬,风吹即散,再无痕迹的灰烬。他感到自己的指节都在震颤轻响。
今天是一条不归路,但同时今天也是一条归路。归向平静之乡,归向情人的甜美梦境之路。他将终于会与丽妃在一起,再一次紧握她的纤纤素手,感受她的呼吸,摩挲她的脸庞,凝望她的双眸,就这样的,一直到永远。
他的心愈发平静,通过那唯一的甬道时,他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十二刀众鹰隼般的眼神在他身上搜索猎食。可他们能找到什么呢?他只是一泓深潭,石头丢掷进去,也只会沉沦沉寂,到那幽暗而平静,不可探测的地方去。
但他看到妖姬时,还是心中微有波澜起漾。她脂粉不施,黛眉未画,只斜斜梳了个慵懒髻,着一身水色轻裳,即便在这幽暗沉闷的寝宫中,她依然像极了绽放的芙蓉,将那光华渲染的到处都是。以致于tຊ有一刹那,古月几乎忽略了躺卧高塌的周皇,以及周皇身侧的两名侍卫。
侍卫像出鞘的刀剑一样闪亮,或许是着了银盔银甲的缘故。周皇是穿了一身紫色烫金的睡袍。整个画面落在古月眼里,他忽然有了一种荆棘中摘草莓的感觉。侍卫是那荆棘的刺,而周皇,便是他要的果实。
当他施礼尊上时,他听到周皇说道:“我的美人要看新奇的,尽管拿你最拿手的施展瞧瞧。”
古月称是,他从容不迫的展开他的布台道具。当时他在雍王府展示过的七彩烟火术,都是他从那本在矿下得来的书里学的。那是一本方技秘闻,记载了远至三皇五帝,远至异族战争前的药方以及药石奇材的内容。被时间埋没的真相和秘密,犹若夜空中的星星,惊艳而不可企及。他随便拿出一点,就足以惊世骇俗了。
他表演了当日的七彩烟火术。那周皇看的大声称赞,妖姬也是眼中异彩闪耀。
“你会变金子吗?”周皇忽的突兀叫道,这让古月的心沉了一下,但他唯一思忖,有了主意。
他取了两样野铜,弯曲折成一棵小树的模样,继而在其上刷上一层溶液。最后,他小心的扭开那圣火瓶,取了几滴滴在铜树上。
刹那间,那树便燃烧起来,树身顷刻间便的通红如血,继而如鼓般轻响,爆出若干蘑菇样的突起来。焰火顷刻便熄,那些突起已然凝固,呈现出一朵朵类花状来。众人看时,那花那树金光闪闪,光耀夺目,煞是美丽。
“此为何术?”周皇问道。
“火树金花之术。”古月低眉答道。
“可是真金?”
“火树可生真金。但这与施术者血脉有关,家师曾言,若是真皇真后,随手触摸,这树上开的花,便真真正正成了金子。而要是像我这等凡夫俗子,这金子也只是徒有其表,非赤金。”
古月徐徐说道,他仿佛看到贪婪的野兽即将走入自己的陷阱,一步步靠近,他的心也提了起来。
只要周皇走上前来亲试,在那一霎那间,他便可以捏住他的喉咙,将那圣火灌下去,让其化为齑粉。
古月恭顺的垂首而立。两眼早已眯成了一道细缝,那缝直落在那不起眼的圣火瓶里。他几乎可以看到那怒焰翻腾的幻觉。
周皇站了起来。正当古月心神激荡时,忽然,那妖姬也站了起来,反而先往古月身边走来。这时古月才看出,那妖姬已是孕相,他望着那妖姬一步一步赤着脚走来,那白生生的脚踩在那黑色的殿石上,却像踩到了古月的心里,咚咚有声。
“让我来试试。”她忽然出声道。
古月惊诧起来,从未听说过异族可以说人类的语言。他望了望周皇,只听他哈哈一笑,“美人要是喜欢,便由的你。”
妖姬近前,一双妙目兀自盯住古月的双眸,她的一只手却轻轻在那瓶瓶罐罐上划过。像是听到了古月的心跳,她最终将手放到那圣火瓶上,捧了起来。
“救我。”
古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看着那妖姬的点点朱唇轻启,“救我,”那唇语轻的如蝴蝶的翅膀扇动,只有近在咫尺的他能听清。但真的是这两个字么?古月僵在当场。
为何妖姬会说这样的话呢?
妖姬将那圣火瓶缓缓放了下来。她作样在那火树上摸了摸,忽的叹口气道:“原本以为我这异族,也有几分异样血脉,却是不灵验的。”
那周皇又起身,要来亲试。古月忽的心中清明,急道:“陛下,小人此次准备物料不足,恐难遂陛下心愿。待他日妥善备置,再请陛下施恩。”
临拜退时,他望了妖姬一眼。满腹狐疑,不知如何揣测。
为何那异族的妖姬,要向自己求救呢?是因为嗅出了自己的日益不安生的身子,以为自己也是异族了吗?她又有何等苦衷,要让自己来打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