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中侯与周秀才相识?”周云深端起手边的茶碗掩饰尴尬:“有过一面之缘。”商都尉笑:“之后去长安路上,日日都有缘。”季庭礼眼神落在周云深拿着茶碗的瘦弱手腕:“某定会好好护周秀才周全。”周云深一个手抖,碗里深色的茶汤差点泼出来。季庭礼眼中浮起一丝不屑,而后快速掩盖了下去。他本无意来这种推杯换盏的场合,但韩都尉盛情邀请,他难以拒绝。韩都尉与他祖籍同为山西,见面后很是投缘,亲近有加。
“季中侯。”
周云深的嗓子有点干,这时终于回忆起来那人说过“长安右武卫中侯季庭礼”。
“周秀才先坐,韩都尉还未到。”
季庭礼在周云深脸上悠悠转过一圈,重新落回了席面。
面色谈不上和善。
两人都认出了彼此,但都没有说什么。
季庭礼身边坐着的是折冲府两位果毅都尉。
一位姓郑,体形偏瘦,一位姓商,膀大腰圆。
郑、商两位都尉自然是认识周秀才的:
“季中侯与周秀才相识?”
周云深端起手边的茶碗掩饰尴尬:
“有过一面之缘。”
商都尉笑:“之后去长安路上,日日都有缘。”
季庭礼眼神落在周云深拿着茶碗的瘦弱手腕:
“某定会好好护周秀才周全。”
周云深一个手抖,碗里深色的茶汤差点泼出来。
季庭礼眼中浮起一丝不屑,而后快速掩盖了下去。
他本无意来这种推杯换盏的场合,但韩都尉盛情邀请,他难以拒绝。
韩都尉与他祖籍同为山西,见面后很是投缘,亲近有加。
且韩都尉在长安有几分人脉,日后有望升任去京城。
“哈哈哈哈我来迟了,待会自罚三杯先!”洪亮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身体壮实,一把浓密的胡子是脸上最抢眼的部分。
看着仿佛年画上的美髯公。
几人都站起来,称一句:“韩都尉。”
“都坐下吧,今日我等是朋友小聚,没那么多礼节。”韩都尉豪爽地挥手,“最近辛苦了,今日酒菜全算我头上!”
郑都尉故作叹气状:“韩都尉可喝慢些,若是醉得厉害了,嫂夫人要拿我问罪的。”
韩都尉对着酒博士催:“快些快些上酒菜,把这人的嘴堵住。”
酒博士吆喝一声: “酒菜这就来!”
不多时,菜肴珍酿就摆上了桌。
韩都尉看着是军中大老粗一般,但在酒桌上心思细腻。
与季庭礼说几句,又转头捧几句周云深,郑、商二人在旁边插科打诨。
席上谁也没受冷落。
酒酣时,韩都尉让伺候的酒博士下去:
“这几个钱赏你的,今日伺候得不错,先下去,我们有事要谈。”
酒博士双手托着赏钱,笑嘻嘻退下去。
韩都尉让门外的家仆搬进来一个有棱有角的大包裹。
包裹宽约一尺半,高过两尺。
韩都尉拿着酒杯朝季庭礼举了一下,清清嗓子道:
“季二,你此时回京,我除了托你带周秀才上路,另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季庭礼回举酒杯,心中猜到八分:
“韩都尉对某照顾有加,有何事需某出力,但说无妨。”
韩都尉笑得眼角褶皱更深了,示意家仆将包裹打开。
一座两尺多高的珊瑚树,如山峰叠嶂,颜色从浅红、深红过渡至深紫,色彩斑斓,鬼斧神工。
韩都尉:“我听闻侯尚书前段时日欲寻红珊瑚为夫人庆生,恰巧我这有一尊上品珊瑚树,还望你代我转交。”
当朝吏部尚书侯君集,历任右卫大将军、兵部尚书、行军大总管等职。
出为武将征伐,入为大夫参与朝政,是圣人面前一等一的红人。
想送礼的人从长安城内排到城外,但侯尚书的府邸不是谁都能踏进去的。
有人削尖脑袋,也不一定能把礼送进去。
季庭礼当下便回:
“韩都尉高看某了,某不过区区七品中侯,官职卑微,如何能进得了侯府?此事恐怕有负韩都尉寄托。”
“哈哈哈季二太过自谦了。”韩都尉笑容不改,“我听闻你来时路上救了侯尚书之女。”
季庭礼:“只是碰巧遇上,举手之劳。”
他从未告诉过韩都尉此事,但有的人从来不缺消息来源。
“侯尚书对这个女儿可是疼得如珠如宝,那侯小娘子若是对你另眼相待,季二啊,你回去便要乘风直上步青云了。”
韩都尉拍拍季庭礼的肩膀:“好好把握机会。”
郑都尉和商都尉跟着附和:“季中侯年轻有为,前途远大。”
周云深在一旁听着,更加沉默了。
季庭礼目光深深,并不见一分喜色。
几人酒足饭饱散场时,已是深夜。
坊门已闭。
韩都尉和郑都尉家就在本坊内,相携着回去。
余下的季庭礼三人就歇在珠玉楼后边的客院里。
窗外,昏黄的光晕投在直棂窗。
屋内地面映出一道道竖影,如一个牢笼。
季庭礼吃了不少酒,脑子却越来越清醒,难以入睡。
上元节那晚,虞念秋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在眼前回放。
她头上没有戴花,但额间贴了一朵花钿,金粉红蕊,娇芳吐艳。
以前虞念秋小的时候,季庭礼带着她路过花树,她总要嚷嚷着让季庭礼摘一朵花给她簪在发间。
她那时个子矮,根本碰不到树上的花。季庭礼的个子倒是正好能摘到。
虞念秋得了花,便笑着问季庭礼:“光祖阿兄,好不好看?”
季庭礼总是抿唇,慢慢道一句:“尚可。”
虞念秋不满意季庭礼敷衍的态度,气鼓鼓地跑到前面一个人走。
头上的花瓣随着步履轻颤。
季庭礼在心里默念:好看,真的很好看。
他每次做出不情愿的样子,但每次都会为她摘花簪花。
一面鄙夷这种与女儿家玩闹的做法非好男儿所为;
另一面又喜欢看虞念秋头戴花环,对他甜甜地笑。
看她粉颊桃腮,眼睛黑若珍珠,眸底漾着一片春意。
好似世上最漂亮的花都应该簪在她发间,与她相配。
可直到有一日,虞念秋头上插着一朵柔嫩的桃花来找他,脸颊像熟透的水蜜桃,粉粉嫩嫩。
她得意道:
“这是子瑕阿兄给我挑的,子瑕阿兄说我戴这朵最最好看,是王母娘娘身边的杏花娘子。”
季庭礼心中涌起无名怒气,从她头上夺下桃花:
“不好看,你一点都不好看。”
“哇——”虞念秋低着头哭了,饱满晶透的泪珠砸下脚边,碎得四分五裂……
寂寂无声的夜里,季庭礼翻了个身。
若说先前只是猜疑,上元节那日裴怀瑾的举动和眼神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们都是男人。
知道对一个女人怀有爱慕与占有时的眼神。
“裴怀瑾。”季庭礼目光凉薄。
距离开越州还有几日。
他打听到裴怀瑾近日不在会稽,心中释然几分。
明日起,他便去寻虞念秋。
如今想来,他知道自己年少莽撞,做了些口不对心之事。
但眼下,一切还来得及。
季庭礼从领口内摸出一块羊脂玉。
虞家订亲的信物还在他这,她仍旧是他的未婚妻。
谁也不能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