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郎君要算什么?姻缘、财运、前程皆可算。”宁不为一脸不信:“你什么都能算?莫不是诓骗我。”老道士板正了脸:“郎君慎言,恕贫道直言,除了眼前这碗蒸饼,你全身上下有什么可骗的?”邋里邋遢的宁不为:……飞白在背后的桌子缩了缩身子,捂着嘴偷笑。连裴怀瑾冷淡的眼眸中也显出一丝笑意。宁不为:“我不稀罕算财运前程,你就给我算个姻缘好了。”老道士应下,先把蒸饼三口两口咽下肚,喝了半碗热汤。
包船出海的一帮人其实是官府通缉的要犯。
他们化装为外地富商,打着求仙问药的名号出海。
宁不为主动跑去找船家,把身上剩下的钱都掏出来,坚持要一起出海。
那船家见宁不为说话的口音不是本地,打扮得也像个穷书生,便贪心想昧下宁不为的钱。
第二日,船家带着要犯要出海时,宁不为跑来登船。
船家翻脸不认账,把宁不为踹下船。
哪知宁不为是个难缠的,躲过路边匠人手上的一把斧头,直接在要犯的船上狠狠凿了个洞。
接下来,宁不为被疾风骤雨般的拳脚揍了一顿。
他这么一拖,刚好发现端倪的官兵得以赶在要犯出海前,将他们缉拿归案。
宁不为因身份不明,也一起被当做同伙给抓起来了。
宁不为此时只好亮明身份,高喊:
“吾父乃宋州刺史宁珏,吾为……痛痛痛!我不是什么共犯,我是长安宁家大郎,我阿耶是宋州刺史……”
绑他的官差一把扣住他的脖子,拿粗布堵住他的嘴:
“别犯疯病,瞎嚷嚷个屁!”
宁不为由此经历了牢狱之灾,还差点要和通缉犯们一起问斩。
奉化县县令与裴榛早年有同窗之谊,写信时将宁不为一事当做趣闻写了下来。
裴榛阅信后,给宁珏还有裴怀瑾各寄了一封信。
裴怀瑾在会稽,算是他们之中离奉化县最近的,因此最先赶到,确认了宁不为的身份,将宁不为从牢里救了出来。
“你死期未到,但归期已到。”裴怀瑾声音和缓,不疾不徐道,“宁家老夫人身体抱恙,望你早日归家。”
听到祖母生病,宁不为的表情一下子蔫了:
“祖母病情如何?”
裴怀瑾:“我阿娘探望时,见老夫人食不下咽,倚床垂泪。”
宁不为沉默了半晌:“我会回长安看看。”
他自小和祖母感情深厚,听闻祖母抱恙,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铺子门口乍然响起沙哑的吆喝声:
“天机深邃,吾能略窥其径,为君解惑。”
“知天命,方能行无碍,吾可助尔。”
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走进蒸饼铺子。
衣袍半旧,脚上的麻鞋后跟散了一半。
老道士摸着胡子问老板:
“这位郎君,贫道为免费算一卦,你给老身一碗蒸饼,如何?”
老板摇摇头,给老道士舀了一碗热汤:
“我们普通人家没富贵命,不用算了,老道喝了汤就走吧。”
老道士粗糙干瘦的手接过汤碗,眼神还黏在快要出锅的蒸饼上。
宁不为来了兴趣,在裴怀瑾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就招手:
“老道,你来给我算一卦,我请你吃蒸饼。”
宁不为指着桌上多出的一份蒸饼,他吃了两份,已经吃饱了。
老道士盯着那蒸饼眼睛发亮,走路都快了几步:
“这位郎君要算什么?姻缘、财运、前程皆可算。”
宁不为一脸不信:“你什么都能算?莫不是诓骗我。”
老道士板正了脸:“郎君慎言,恕贫道直言,除了眼前这碗蒸饼,你全身上下有什么可骗的?”
邋里邋遢的宁不为:……
飞白在背后的桌子缩了缩身子,捂着嘴偷笑。
连裴怀瑾冷淡的眼眸中也显出一丝笑意。
宁不为:“我不稀罕算财运前程,你就给我算个姻缘好了。”
老道士应下,先把蒸饼三口两口咽下肚,喝了半碗热汤。
他用袖子擦去食案上的汤渍,问了宁不为的八字,而后起卦。
须臾,老道士叹了一声。
宁不为往老道士那边靠近些:“如何?莫不是我命犯桃花,以后被莺莺燕燕纠缠得头疼?”
老道士看着宁不为衣袖上的脏污靠近,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屁股:
“郎君八字无正财偏财,卦象之中,红线稀疏,难觅交织之迹,此乃无姻缘之象也。”
“你!”宁不为气得仰倒,“这是诅咒我孤独终老?”
老道士又往后躲了躲:“贫道实话实说,就卦论事,郎君还是莫耽于红尘了。”
炉边搓面团的老板竖着耳朵悄悄听,暗自庆幸:
这没给钱的算命,果然算不出好命。
便宜没好货,就这个道理!
“老板,再来一碗蒸饼!”宁不为对老板说完,转头对老道士说,“我再请你一碗,你给我这朋友也算一卦姻缘。”
老道士早就注意到宁不为身边的裴怀瑾。
若芝若兰,容色温润,见之如朗月入怀。
“郎君好气度。”老道士由衷赞了一句。
裴怀瑾本不信这些江湖道士,但听老道士给宁不为算出的卦象,觉得有几分趣味。
但他不会如宁不为这般心大,随意说出八字:
“某不便告知八字,不知道长可否以字起卦?”
“郎君面有贵相,此为情理之中,贫道可以字起卦。”老道士麻烦店家端了一碗清水来,请裴怀瑾以清水在案上写字。
宁不为拉一把老道士:“老道方才为何不让我写字?”
老道士一脸诧异:“你也会tຊ写字?”
宁不为:“哼,什么道士,这都看不出。”
老道士理直气壮:“郎君你蓬头垢面,贫道怎么看你面相?”
宁不为一时竟无言以对:……
裴怀瑾指尖点了清水,袖长匀称的手指在案面写下一个“邻”字。
毗邻而居的邻。
裴怀瑾:“道长请看。”
老道长看了看字,目光又在裴怀瑾的脸上逡巡一阵:
“贫道观此字结构稳健,如山川之固,根基深厚,可见写字之人性格坚韧,行事稳重。
笔画间似有情意缠绵,又似有风云变幻,郎君的姻缘或有波折。
郎君若欲得佳人,须知桃花易引蝶,郎君想独占枝头要多费些心思。”
老道长掐指一算,又补充道:
“尤其是这两日,狂蜂浪蝶绕枝头啊。”
裴怀瑾面色不变,但听见“波折”和“易引蝶”时,下颌线收缩紧绷。
而后听到补充的那句,凤眸中墨色渐深。
这下轮到宁不为笑了:
“老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朋友喜欢的娘子,一不留神会被别人求走了?哈哈哈哈……”
宁不为不是嘲笑,是真心觉得好笑。
貌比潘安,惊才风逸的裴怀瑾,平日根本就不近女色,不懂男女之情。
怎么可能担心喜欢的娘子被人抢走?
宁不为光顾着笑时,飞白跪坐到老道士身侧,诚心发问:
“敢问道长可有破解之法?是不是要再来两碗蒸饼?”
老道士忙摇头:
“蒸饼吃两碗就够了,贫道这有姻缘符,三钱一张,帮郎君烧符转运。”
指缝藏着黑垢的手从包袱里掏出一沓黄纸朱砂的道符。
“买三赠一,郎君要几张?”
宁不为听不下去了,起身要走:
“什么买一赠三,走了走了,这等江湖骗术谁信啊?”
宁不为走了两步,却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裴三?飞白?”他疑惑地回头。
小小一方食案边,温文尔雅的君子与年迈佝偻的江湖道士对坐,仆从伺旁。
飞白从怀里掏出一吊铜线,哗啦放在案上。
钱币撞击的声音格外悦耳。
裴怀瑾一身青衣被窗外的日光镀上一层金边。
声若冷玉击石,睫羽染霜:
“道长,有多少张,烧多少张。”
宁不为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整笼蒸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