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吟侧目。“便是当今礼部尚书,樊捷。”乔知吟瞳孔一缩。胡荣叹息一声,说:“樊捷这个人最聪明的一点,便是他能左右逢源又会审时度势,樊士舟流的无能之徒不入官场能说得过去,可像樊士元这样的青年才俊,他亦忍住了,这就避免樊家会走上谢家如今的路。”乔知吟望着渐渐明朗的秋色,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疲惫,不知是为谢家,还是为这肮脏不堪的官场,樊捷想借此事将谢家拉下水,而空出来的位子总会有人坐。
二人站在廊下,池中美景不覆昨日。
乔知吟说:“胡伯伯,谢家的事您有办法吗?”
胡荣敛了笑,摇头:“这件事不好掺和,溯远陈家,陈家现在一口咬定是谢允谦指使,而且……有人指认上月南岭水灾之时,陈家人曾到过谢府。”
“上月……”乔知吟狐疑:“莫不是谢益丧事之时?”
胡荣点头:“我今日来主要是为了这事,谢岑这混小子平日里是荒唐了些,不过为人方面没什么大错处,谢家正是紧要关头,他性子还不够沉稳,这几日应当是查到些什么,他祖父刚离世不久,大哥又被陷害,我担心谢岑会剑走偏锋做出些无可挽回的事来。”
乔知吟心下一沉,看着胡荣。
胡荣道:“你怕是还不知,溯远陈家家中原本是商贾,几年前却忽然成了溯远知县,地方官大家都心知肚明,有钱的出钱有权的自个安排,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年开春,陈寿忽然升为岭西知州,管辖了溯远在内的三郡,不过动静不大,且他上来后也算勤勉,官场历来如此,他这知州便一直做到今日。”
乔知吟道:“陈寿一个地方知州不可能无故就敢攀咬谢家,这背后有人指使。”
胡荣点头:“你说对了。这便是整件事最关键之处,这个授意陈家的人,才是这起事件的关键,陈家在岭西可是闻名商贾,这世上有钱虽能使鬼推磨,却握不住权力。官宦之家代代相传,陈寿有一子,学识能力着实很一般,三年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陈寿想改变陈家世代商贾的命运,可他今年已五十多,除非天上掉陷阱砸中他,否则再无升迁可能,陈家的希望便全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
乔知吟轻轻皱眉:“所以,他将谢家拉下水,自己也不顾及,就是为了他儿子以后的仕途?”
胡荣眸色略沉:“正是。”
乔知吟沉吟片刻,道:“……那这个授意陈家的人?”
胡荣目光落在远处,半晌才道:“你也应当认得。”
乔知吟侧目。
“便是当今礼部尚书,樊捷。”
乔知吟瞳孔一缩。
胡荣叹息一声,说:“樊捷这个人最聪明的一点,便是他能左右逢源又会审时度势,樊士舟流的无能之徒不入官场能说得过去,可像樊士元这样的青年才俊,他亦忍住了,这就避免樊家会走上谢家如今的路。”
乔知吟望着渐渐明朗的秋色,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疲惫,不知是为谢家,还是为这肮脏不堪的官场,樊捷想借此事将谢家拉下水,而空出来的位子总会有人坐。
她沉默片刻,缓缓道:“所以谢家想要从此事脱身,除非陈寿改口。”
胡荣说:“他若是肯改口早在押送入京前就改了,谢岑只怕也该查到樊家头上了,眼下正乱,他若是行错一步,谢家可真就挺不过去了,我见他颇听你话,你劝导劝导他,让他莫要冲动。”
然而到了晚上,苏祁尧并未回府。
整个沁园空荡荡的。
一更天时,乔知吟想着白日胡荣的话,可这些话由她来说不妥当,这么一想,思索片刻,她起身朝外走去。刚到谢允谦的园子,侍女进去通传周丽华,她等在庭中,片刻之后,十三从拱门而来。
他神色十分焦急,见到乔知吟根本顾不上说话就朝里走,乔知吟心下一沉,跟上去:“发生了何事?”
十三面色难看至极:“我要找少夫人,没法子了,少爷疯了!”
乔知吟拦住人:“苏祁尧怎么了?”
十三一副天要塌了的神情:“少爷劫了樊士元的妻女,就在京郊,他让人给樊捷送信,说三更前陈寿若是不改口,他就将那二人剁碎了喂郊外的狼兽!”
十三艰难道:“我跟十九都拦不住他,他是主子我们是护卫,哪里敢拦他,少爷自小就这样,认定了一件事必要个结果,阁老不在了,公子进了大理寺,老爷远在深山古庙,这天下怕只有少夫人的话他还能听个一二,我得试一试!”
这个小疯子!
乔知吟霎时沉了脸,说:“他人在哪?”
“就在京郊不远的山庄内,十九在那看着。”
乔知吟咬牙:“带我去!”
十三犹豫,飞快望了一眼屋内,乔知吟冷道:“少夫人怀有身孕,已经动了胎气,她若是再听到这消息,往难听了说,这可能是谢家唯一的后代,你要冒这个险吗?”
主要是哪怕周丽华去也拦不住苏祁尧。
十三惊疑不已,却也犹豫起来,乔知吟顾不上他,扭头就朝外走。
看来胡伯伯是真察觉到了苏祁尧这两日的动作,他将苏祁尧的性子摸了个彻底,出于一片好意才特地登门。
十三带着乔知吟一路疾驰,出了城门后直奔山庄而去。
苏祁尧这鱼死网破的做法根本不是吓唬人,他为了谢允谦,为了周丽华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真做得出令人发指的事来!
怪不得谢益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他!
半个时辰后,乔知吟大步踏入庄门。
无边黑夜,夜风骤起,四周山林呼啸作响,唐十九和几个谢府护卫守在门口,唐十九见十三带来乔知吟,面色惊疑:“你……”
乔知吟打断道:“苏祁尧在里面?”
“……在。”
乔知吟踏入屋内。
苏祁尧坐在厅内,地上便是樊士元的妻女,她们被黑布蒙住了头,嘴也被堵住,小女孩被女子抱在怀里,听到动静忍不住瑟缩一下。
听到动静,他侧目看来。
乔知吟扫了一眼地上惊惧的二人,看向苏祁尧。
他神情十分冷峻,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往日那张俊俏的脸上全是阴沉,像是裹挟了重重乌云,大有压倒一切之势,在黑夜中显得冷如寒霜,可一见是乔知吟,微带错愕:“……你怎么来了?”
乔知吟不自觉蹙眉,语气有些严厉:“你要做什么?”
苏祁尧手握成拳,身子未动:“……你回去!”
乔知吟扬声道:“十三!”
她只唤十三,唐十九却跟着入内,两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她身后。
乔知吟寒声道:“把人带下去!”
十三飞快扫了一眼苏祁尧,硬着头皮推了唐十九一把,两人刚上前,苏祁尧目光冷冷扫来,乔知吟拦在跟前,道:“去备马车,一会将人送回府。”
她说这话有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不是上位者的威严,却莫名令人服从。
苏祁尧道:“不行!”
十三晓得其中厉害,冒着事后被苏祁尧削脑袋的险将二人推出,刚走两步苏祁尧面色冰冷上前:“你们两个……”
乔知吟一把将人按回座位上,十三便将人带了出去,乔知吟眼底隐隐冒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生气:“你发什么疯!”
苏祁尧道:“我没发疯,我要让陈家翻供。”
“你就用这法子让陈家翻供?你不要自己命了?你拿樊士元的妻女威胁樊捷,有没有考虑过后果?恩?退一万步来说,樊捷受你胁迫,到时候你大哥从大理寺出来后呢?樊捷这类人一定会死死攀咬你,更甚至于他有可能比你更疯,不顾儿媳与孙女的命,那时候不止你大哥,还有你!你们兄弟两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苏祁尧冷冷一笑,说:“那又如何?”
乔知吟暗骂一声,一股烦躁涌上心头,苏祁尧这厮较真起来油盐不进,比小时候讨厌多了,她稳了稳心神,看着苏祁尧说:“你不是说,我说话你都会听?”
苏祁尧沉默。
乔知吟盯着人:“以前那些话都是骗我的是吧?”
“……没……不是。”
乔知吟循循善诱:“那这一次也听我的话好不好?”
苏祁尧避开她的目光,艰难拒绝:“不好。”
乔知吟:“……”
乔知吟说:“谢岑,我知道这一段时间谢家发生了很多事,阁老离世你很伤心,你大哥被诬陷你焦急,我都理解,可是你今夜不能这么做,樊捷这种老奸巨猾的人,你不是对手,就算今夜你真达到了目的,可天会亮,天亮之后呢?陈家翻供后你大哥出狱,可你今夜做出这样的事,挟持二品大员家眷……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入仕暂时不说,发配苦寒之地、终身囚牢……你大哥若是知道他是这般出的大理寺,我想他宁愿死在里面!”
沉默半晌,苏祁尧道:“我不听这些,我不在乎。”
乔知吟很想扒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他才十八吧?是怎么用这种无畏的语气说出不在乎不怕死这类话的?
乔知吟说:“你看着我。”
苏祁尧一动不动。
乔知吟叹气,自个站到他视线之内,她无可奈何的发现,自己做不到对苏祁尧的事袖手旁观。
当初未能给锦年的关爱,早已在不知不觉移到了苏祁尧身上。
乔知吟说:“……我帮你,我有办法让陈寿翻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