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雀鸟去拉他,被他一双血红的眼睛吓住了。他入魔了!小雀鸟刚刚化形,灵力低微,全身上下只有一身灵血宝贵,是楚慕十余年来用灵草喂养出来的。她划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液滴入钟离的口中,他魔化的神魂立马安定了许多,见灵血有用,小雀鸟足足又放了数十滴,直到自己有些发晕,而钟离的状态已经渐渐恢复,才愈合了伤口。如此数月下来,钟离魔化的频率明显降低,而他的伤势亦有所恢复。最重要的是,他答应小雀鸟,回衡阳宗,以求救治之法。
一场秋雨落,离园显得有些萧瑟。
宋清宁被家里人接了回去,也许是心中还对钟离漠然旁观的态度心生不满,没过多久,楚慕也离开了。
整座离园人走了一半,热闹了十数年的院子,转瞬间,便只剩下钟离和那只已经长得圆滚滚的雀鸟。
“你怎么不走,跟着楚慕回去,有你吃不完的灵草灵虫。”,钟离低头看书,偶然抬头瞥见窗台边的小雀鸟,冲它说道。
小雀鸟“叽喳”两声,在窗棱上跳了个来回,最终低空飞行,冲向了钟离的笔架,停落在上面。
钟离抬头,未见笑容,却也未曾驱赶,看着它淡淡道:“既还不想走,便留下吧。”
只是这院子没清净几日,离园收到了一封信。
世上的灾祸总有预兆,这封信来得并不友善,伴随着雷火砸向衡阳宗,一支邪煞之气甚重的箭矢对准离园所在的方向飞速而来,直接冲破院外钟离设下的屏障,一下子扎进老槐树的树干上,将雀鸟的羽毛都燎成了一团杂毛。
钟离从书房里出来,灭了火,将小雀鸟拢进了双臂之中,转头一挥袖,一股气息便顺着那邪箭射来的方向追寻过去。
箭矢之上的邪火将老槐树烧得不成样子,钟离来得及时,也只救下半棵,另一半已经成了枯枝残叶。
钟离拿下箭矢,上面果然留有言语,上面的内容很简单,清宁在婚前离家出走,被一群魔修所捕,他们要钟离拿衡阳宗的宝贝,万年雪芝来换人。
不是钟离不想拿万年雪芝来换人,只是这万年雪芝在当年衡阳宗与魔修大战时,便被拿来救人,如今早就连渣儿都不剩了。
对方给了十天的期限,他怎么可能找得出第二株。
钟离独自一人离开了衡阳宗,小雀鸟被他用鸟笼子关在了屋里。
只是钟离没想到,一只鸟笼子已经关不住她了,小雀鸟一直吃着灵草灵虫长大,早就有了化形为人的本事。
她偷来一身衡阳弟子的服饰,在宗门内找了整整两天,才在宗门的议事厅外,听到了宋清宁被救,钟离重伤不知所踪的消息。
小雀鸟当即按照那些人所说的落绮山找去,只是她一只刚刚化形的小雀鸟,连人话都说的不利索,一文不名不说还不认识路,只能在城镇,乡野,山林,走走停停地寻找。
一路摸爬滚打过来,她熟知了一套找人问路的法子,除了找人问,她也找些修成人形的精怪,只是那些精怪们个个都想吃了她增进修为,几次险死还生后,小雀鸟终于找到了落绮山。
再见到钟离,是在半年后。
落绮山很大,找到钟离的时候,小雀鸟差点没认出来。
眼前人穿着一身布衣,一只眼睛瞎了,走动的时候还有些跛脚,更不提原本那一身的仙风道骨,似乎都随风散去了,连往昔柔顺披散在肩后的长发如今都不过一把烦恼丝,被随意地捆在脑后,整个人清瘦的像一根竹竿,眼看就要随风倒。
小雀鸟忙不迭上前拉住他衣袖,像从前用鸟喙去啄他的袖口一样,“师父。”
钟离许久未见人了,偶有一清丽年少的小姑娘拉住自己,身子僵住一瞬,头也没回,扒下她的手便离开。
小雀鸟追了上去,“师父,师父你怎么伤这么重,我们一起会衡阳山,他们肯定能治好你。”
钟离目光锐利地回头看她一眼,“你是谁?”,一个从未谋面的小姑娘,竟然知道他的身份,还叫他师父,真是可笑。
“我是,我是小雀鸟,就是常在你窗台上的那只。”
钟离喃喃道:“雀鸟。”,他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想去点一点小雀鸟的脑袋,像从前一样,手抬到半空,又漠然地收了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离开吧tຊ。”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伤成这样,你跟我一起回衡阳宗吧。”,小雀鸟拉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
谁能想到,衡阳宗修为最为出众的长老如今,竟连一只小小雀鸟精的手也挣脱不开。
“别叫我师父。”
“你就是我师父,清宁,阿慕他们都这样叫你,我也要这样叫你。”
钟离唯有那一脸的漠然与往昔相同,他不再理会小雀鸟,甩了甩衣袖离开,小雀鸟自然紧跟其后。
如此跟了钟离三天,一个明朗的月夜,钟离突然如发狂般摔倒在地,整个人如同跳入沸水的中虾米,在地上翻滚。
小雀鸟去拉他,被他一双血红的眼睛吓住了。
他入魔了!
小雀鸟刚刚化形,灵力低微,全身上下只有一身灵血宝贵,是楚慕十余年来用灵草喂养出来的。
她划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液滴入钟离的口中,他魔化的神魂立马安定了许多,见灵血有用,小雀鸟足足又放了数十滴,直到自己有些发晕,而钟离的状态已经渐渐恢复,才愈合了伤口。
如此数月下来,钟离魔化的频率明显降低,而他的伤势亦有所恢复。
最重要的是,他答应小雀鸟,回衡阳宗,以求救治之法。
然,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衡阳宗上下并不将钟离的回归视为一件喜事,反而为了他体内的心魔忧心不已。竟有大半人认为钟离最终会走火入魔,堕为魔修,而以他超群的修为,必是祸端。
仅仅只有少数几个人为救钟离奔走,可没过多久,正道群起而攻之,将支持钟离之人一一剿灭,势要灭掉钟离这个隐患。
首当其冲的是楚慕。
他作为他曾经的徒弟,如今被夹在中间,若他有丝毫向着钟离之心,便会被打上魔修的标签,为家族所弃。
临到阵前,十余年的师徒,只剩一句,“对不起。”
小雀鸟站在钟离身前,已经浑身浴血,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这样下去,小雀鸟必死无疑,钟离无奈,拉着小雀鸟的衣袖,施展魔力,将她带走。
自此之后,钟离与小雀鸟被彻底打上了魔修的标签,而真正的魔修却从不视他们为同道,一时之间,举世竟无一立足之地。
“小雀鸟,你本是灵雀,又已化为人形,自去寻你此生出路吧,不必跟着一个死人,平白折腾的自己遍体鳞伤。”
钟离几乎已经被心魔控制,浑身仙力早已消散,只剩魔气冲天。
小雀鸟知道,在心魔彻底吞噬他之前,他恐怕会自绝于此地,一片无人知是何处的荒原,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墓地。
她不愿走,可他也并非在与她商量。
次日一早,小雀鸟清醒过来时,钟离早已不知所踪了。
回归神位的钟离觉得脑海中一下子涌入了太多记忆,将他冲击得愣了几秒,抬头向前打量,自己又回到了忘川边,浑身上下神力稳固,他知道,爱别离这一关他过了,代价是终其一世,到头来一无所有,这便是凡人的一生。
他没再耽搁,转瞬间将历劫的记忆抛之脑后,重新回到了那璀璨星河之中,做起了他的布星使。
如此百年,千年,偶然一日,天道降下刑罚,他按律下界查看。
受到天罚的是一只千年大妖,钟离到的时候,她已经被天火焚得看不清面目,修为废了大半。
“你私造神器,以之欲唤天神之魂,故受此刑罚,还望你今后好自为之,勿要......”
钟离话还未说完,便见那只千年雀妖化作人形,顶着满身累累伤痕,“要如何?”,转而,她兀自发笑,似是自嘲,“你是天神,哈哈,你竟是天神。难怪,难怪我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
那雀鸟像是一下子被人抽空了力气,身形摇晃,眼看就要自半空摔落,钟离瞧着她那熟悉的面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觉地挥出一阵风,接住了小雀鸟。
千年,她找了他千年吗?
他本为历劫而来,死后不论是神魂还是躯体都会消散,这雀鸟,当真是冥顽不灵,自讨苦吃。
他不知自何处而起一番怒气,兀自将人安置在了落绮山下的一处农舍,施下障眼法,将此处隔绝于世外。
走之前留下了些伤药,“等你把伤养好,自行离开。”
小雀鸟拉住他的衣角,“那你呢?”
钟离自然是要回去做他该做的事,他没说话,只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小雀鸟的手,他不是那个重伤的凡人,寻常的雀鸟,连他的衣袖都触碰不到。
钟离整个人甚至连屋门都未曾出去,身影便逐渐淡去,最终连一丝气息都未留下。
小雀鸟在此处住下,天火焚烧的伤几乎不可能全好,她也并无离开之意。
只有钟离,因为结界处有他的神力,是以他的心神总是难以避免地分出一分落在这凡间的落绮山下,有时候他也会窥看小雀鸟,不经意地撒下几株灵草落在结界边,都是世间难寻的疗伤圣药。
有这一分心神牵绊着,那些历劫时的记忆便时不时地在他脑子里冒头,他清醒地看着自己一边回想着劫难时的记忆,另一边又不忘扮演完美无缺的天神。
日子本该就这样过下去,小雀鸟的寿数很难媲美天神,等她寿数尽时,一切也都圆满地落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