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相宜佩服他有先见之明:“你让小豆子怎么和官府的人说的?偷窃?官府会管偷窃吗?”她燃起桌上的蜡烛,余光一扫,却见宋时歇的床上赫然躺着一个面挂泪珠、衣着单薄的姑娘。她吓了一大跳。宋时歇唇边溢出一抹很冷的笑:“人口拐卖。“他们这里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你刚才也听到了,他们直接下药灌倒客人,再摸黑将姑娘送进来,客人一般半推半就便接受了。舒相宜把衣服盖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宋时歇笑容一敛,眼神陡然一变:“唔,来了。”
他抬腕将桌上没有动过的酒壶推倒,熄了蜡烛,站起来一个旋身,拉着舒相宜躲在了角落。
见门没有落锁,外面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推开门。见床上空荡荡的,那人“咦”了一声:“人怎么不在?”
他又走到桌边闻了闻酒盏,确认这酒被动过,他自语道:“明明喝了啊,难道去隔壁找那个姑娘了?”
舒相宜微微一怔,抬头看宋时歇的表情,宋时歇也垂着眼笑看着她。
她脸微红,一下子反应过来,那酒里下了什么。
那人冷哼一声:“也罢。”
他窸窸窣窣动作了一番,掩上门出去了。
待那人离开后,宋时歇走出暗处,飞快地把一个杯子从窗外丢了出去。
舒相宜惊魂未定:“他们为什么要下这个药……你丢杯子干什么?”
他答:“给小豆子的信号。”
“小豆子在下面?”
“不出意外,他和官府的人都在。”
他话音刚落,楼下果然传来喧哗之声。
舒相宜佩服他有先见之明:“你让小豆子怎么和官府的人说的?偷窃?官府会管偷窃吗?”
她燃起桌上的蜡烛,余光一扫,却见宋时歇的床上赫然躺着一个面挂泪珠、衣着单薄的姑娘。
她吓了一大跳。
宋时歇唇边溢出一抹很冷的笑:“人口拐卖。”
“他们这里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你刚才也听到了,他们直接下药灌倒客人,再摸黑将姑娘送进来,客人一般半推半就便接受了。”
舒相宜把衣服盖在那个姑娘身上,忍不住皱眉:“若是客人不愿意呢?”
“即便不愿意,白天他们过来找麻烦,倘若有一千张嘴都解释不清,只能老老实实付钱,任由他们敲诈。”
“要是碰上达官贵人,他们也敢这样勒索?”
“越是达官显贵越不愿意败坏自己的名声,只能私了。再说了,达官显贵正是这些地方的常客,这里坑的都是来来往往的旅人,还有不少是打算去往公子缺府上应聘幕僚之人。这类人即便拒绝寻欢作乐,也不会愿意闹大了,闹出丑闻来,丢了面子。”
而且,在下了药的情况下,客人不愿意的可能性极少。
舒相宜又心疼又气愤:“这就是个秘而不宣的死循环,他们未免太猖狂了。”
宋时歇思忖:“公子缺管得了明处,管不了暗处。灯下黑的道理,人人都明白,想必这样的地方不止这一家。”
“那你就不怕,这里与官府有勾结?”
宋时歇挑眉:“即便暗地里勾结,至少明面上有人举报,他们不敢不管,公子缺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舒相宜了然:“可谓,成也王都脚下,败也王都脚下。”
宋时歇付之一笑:“只需要有人捅出去罢了。”
舒相宜还是很奇怪:“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这里拐卖姑娘的?”
宋时歇领着舒相宜走下楼。
一楼果然聚集着十多个被官兵解救出来的姑娘和孩童,其中一个看清宋时歇,倏地上前几步,跪倒在他面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竟然是白天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子。
舒相宜顿时了然:“难怪那个管事的会相信你是有钱人,想来他们只知道你出手阔绰,不知道其实你一出手就把家底掏空了。”
宋时歇把那个女子扶起来,温声道:“不用客气,我没做什么。”
“我知道一定是公子从中协助,”她白着脸楚楚可怜,“若不是公子,我还不知道要在这水深火热之中待多久。”
宋时歇微微一笑。
那女子抬起眼眸期待地望着宋时歇:“既然公子已经付了二十两银子,那妾身便是公子的人了,理应在公子身边……”
舒相宜隐隐猜测到她要说什么,心中有些吃味,不欲再听,转身走了出去。
小豆子牵着马给它喂草,一边喂一边自顾自冲它说话。刚才指挥着一众官兵捉拿坏人,他很是得意扬扬。
看到舒相宜走出来,他阔气地把怀里趁乱摸来的一壶好酒递给舒相宜:“相宜姐,喝酒!这是没下过药的!”
舒相宜顺势没收了那壶酒:“小孩子别喝酒。”
小豆子不服气:“我才不是小孩子!”
舒相宜看他不知道又在哪里搞得浑身脏兮兮的,心软了软,蹲下来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脸,又将他的手指擦干净:“你在跟马说什么呢?”
小豆子咧嘴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相宜姐,我想好了,我以后想当大将军!”
“大将军?”
“对!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在前线冲锋陷阵,保护你保护时歇哥,守卫我们绥国!”
舒相宜怔了怔,还是忍不住说:“可是在前线很危险的,稍不小心就可能丢了性命。”
小豆子想了想:“我想保护你和时歇哥呀,你们就是我最亲的人。”
舒相宜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保护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要用性命。”
小豆子还是坚持着不肯放弃:“我还想要绥国人人都记得我的名字!”他不知想到什么,兀自大笑,“我要人人都叫我一声‘小豆子将军’,多威风啊!”
舒相宜打趣道:“你要学学你时歇哥哥,做好事不留名,报官都报得很低调。”
小豆子撇嘴:“他哪有不留名了,我出发前他还特意叮嘱我,让我和官府的人说清楚,报案人是宋时歇。”
他扬了扬挂在腰上的钱袋:“喏,官府还赏赐了好多银两。”
舒相宜忍俊不禁。
身后传来一声笑:“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小豆子忙不迭搭话:“相宜姐夸你做好事不留名呢。”
宋时歇淡笑:“唔,是该不留名,咱们等会儿就离开这里。”
舒相宜站起身看着他。是,事情办完了,是该走了。
她问:“待会儿就走?你打算带着她吗?她似乎很想跟着你。”
宋时歇自然明白舒相宜口中的“她”是谁。
他反问:“你愿意我带着她吗?”
舒相宜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把问题抛回给自己,心里没由来地有些气闷,扭头便走:“随便你咯。”
小豆子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识趣地笑:“我把马牵回去,在马车那儿等你们。”
等小豆子跑远后,舒相宜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这家客栈有问题的?”
宋时歇耐心解释给她听:“在来到摘星城之前,我便听闻附近村落偶尔会有妇女儿童失踪的案例,但因为失踪的多是些无父无母的穷苦人家的孩子,所以官府并未过多在意。这回在摘星城街头看到那个女子手臂布满伤痕,并且她时不时注意周围之人的眼色……”
他觉得不对劲,有意无意间顺藤摸瓜跟住了其中一个盯梢之人,亲眼看着那人进入了落梅客栈。
舒相宜说:“所以你便怀疑这里是家拐卖妇女儿童的黑店?”
宋时歇颔首,神情越发凝重。
本以为只是一家拐卖妇女儿童的黑店,没想到夜深人静之际又听到了女子的抽泣声,事情远远比想象的要更加严重。
宋时歇慢慢跟在舒相宜身后走:“我刚才和她们聊了一会儿。这些姑娘,很早就远离家乡,她们性子软弱只能任其打骂,被迫出卖身体,被迫在街头行骗。”
舒相宜默了默。
“刚才那位姑娘‘卖身葬父’过好几次,有一次被之前的买主认出来,将她打得奄奄一息。她想一死了之,可客栈的人还是将她救活,让她继续行骗。”
舒相宜放软声音道:“我知道你是在做好事。”
宋时歇对每一个素昧平生之人都毫无保留地施以援手,所以他们才会信任他依赖他,他是如此坦荡的一个人。
宋时歇笑了:“她们的确可怜,”他话锋一转,“可跟着我委实算不上什么好出路。”
舒相宜顿住脚步。
“首先呢,我不会自作主张多带一个人,若是真要带,必然要先过问你的意思;其次——”宋时歇笑意渐浓,眼眸深深望着她,“相宜,你要知道,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跟在我身边的。”
舒相宜微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跟在他身边的人,可不就是她?
她一直以为,宋时歇没有选择,他善良热心,一味地付出和接受。
却没想过,他其实是有选择的。
他选择了她。
经历了不少波折,一路风尘仆仆,他们终于抵达王都。
王都热闹非凡,根本不是摘星城、破月镇可以比拟的。它的繁荣令舒相宜赞叹,越是在这里生活,她越是不愿看到这里的美好被毁于一旦。
顺着路人的指引,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百里缺在宫外建的府邸,隔着老远就看到门外人头攒动,排着很长的队伍。
公子缺公务繁忙,每天只能抽半个时辰过来小坐,这意味着每天只能面见少数几个人。所以每天天还没亮就有人来抢占前面的位置,若是老老实实排队等候,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百里缺。
宋时歇并不着急,进了最近的茶楼坐下。
“你就打算在这儿等?”
宋时歇不急不缓地品茶:“急也没有用。”
舒相宜暗示:“你就没有别的速成的办法吗?”
宋时歇抬眼扫她,压低声音道:“我是来正经应聘的,若是像夜闯镇长府一样闯进去,只怕会被抓起来。”
舒相宜只好放弃劝他。
看他不急,她却心里越发着急。
到了府门口,却见不着人,算怎么回事?她早已知晓的一切随时会来,她不能一直耽搁下去。
求人不如求己,舒相宜默默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心生一计。
《还珠格格》里紫薇使过这样一招。
她看到小燕子坐在轿子里,被封为还珠格格后,大声呼喊,因此引起了御前侍卫福尔康的注意,顺利入了宫。
除了《还珠格格》外,还有不少影视剧都是通过拦轿叫冤的方式引起大人物注意的,像百里缺这种忧国忧民的大人物,面对百姓叫冤,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想到这里,舒相宜冲小豆子耳语了一番,小豆子心领神会,一下子跑没影了。
宋时歇不由得挑眉:“你对他说了什么?”
舒相宜神神秘秘:“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门外众人纷纷散开,百里缺的马车缓缓驶了出来,层层护卫守在四周。
马车正要离开这条街道之时,好几个百姓冲了出来,他们大声呼喊着:“小民有冤,还请公子缺做主!”
“还请公子缺做主!”
果不其然,马车附近微微骚动。
领头的将领呵斥道:“莫要大声喧哗!”
其中一个百姓道:“我们有冤屈在身,公子缺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对!公子缺不会对我们坐视不理的!”
领头的将领犹豫了一下,果然放缓了语气:“公子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只是,公子缺并不在马车里。你们有冤屈,去找官府便是,官府的人一定会替公子缺给你们做主的。”
那几个百姓面面相觑,只好作罢。
舒相宜往远处张望,这才注意到,府内又驶出了两辆和刚才这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朝不同的方向而去,想必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她顿时丧气,上位者出行果然谨慎。
坐在二楼的宋时歇将一切尽收眼底,他似笑非笑地瞥对面的舒相宜:“这就是你的法子?”
舒相宜无奈地点头。
宋时歇饶有兴致地撑着头问她:“那你说说看,若是他们真见着公子缺了,该如何诉说这‘冤屈’?”
舒相宜说:“我让小豆子去找的人,自然是本身就有冤屈在身的。”
小豆子给那几个百姓发了工钱后上楼,理直气壮道:“我特意在街上问了的,找的都是实打实有冤在身的人!比如那个年纪最大的大叔,他家养的两只鸡被偷了,第二天邻居家就多了两只鸡。他气不过,就去报官,说邻居偷了他两只鸡,没想到邻居直接把那两只鸡给炖了,没有证据,官府只好将他劝了回去,他觉得一定是他的邻居买通了官府。还有那个大婶,她……”
舒相宜扶额,还好公子缺不在,若是让他听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恐怕更没机会见她了。
宋时歇毫不客气地嘲笑:“还好他们没有当众将自己的冤屈说出来,不然恐怕你只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他越这样说,舒相宜越不想放弃。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一计不成,还有第二计。
次日清晨,舒相宜领着精心打扮过的小豆子再度来到公子府,他们在后门溜达来溜达去,不停地往里面张望,理所当然地被拦住问话。
后门的守卫铁青着脸问:“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公子府?”
舒相宜把小豆子护在身后,在他们动手驱逐之前,赶紧道:“我们没想擅闯,就打算在外面看一看……是这样的,两位大哥,他是我的弟弟,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在年前的时候,我可怜的弟弟被发现身患恶疾,大夫说不日就……”
舒相宜幽幽叹了口气,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豁出去,还把自己毕生的演技都拿了出来。
在21世纪,国外的大牌明星经常去看望病危儿童。她还从新闻上看到过,某某身患绝症的小孩崇拜某某明星,离世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见一见该明星,这样的情况下,明星一般都会满足小孩的心愿。
21世纪的明星是这样,2000年前的百里缺肯定不会铁石心肠。
守卫皱起眉,不好对无辜之人动手,将手中武器一收:“你家弟弟多大年纪了?”
“八岁。”
小豆子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生生忍住,作势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才八岁……天可怜见的。”
舒相宜继续道:“公子缺是这孩子心目中的大英雄,我们知道公子缺忧心国事、公务繁忙,不敢叨扰,只是,这孩子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亲眼见一见公子缺。”
她神情黯然:“也不知道他此生能不能圆梦……”
小豆子坑蒙拐骗会得不少,第一次知道,原来还能卖惨。
他很快入道,将早早准备好的沾了鸡血的手帕拿出来,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委屈巴巴地问:“人人都说公子缺心地善良爱民如子。姐姐,我到底能不能见到他呀?”
舒相宜蹲下来劝道:“小豆子,即便见不到公子缺,你也要理解,他做的都是有利于我们绥国发展的大好事。你答应姐姐,不管能不能见到,你都要好好活着。”
守卫想必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况,为难了一会儿后开口:“公子缺自然是爱民如子的。”
果然有戏。
小豆子乘胜追击:“那我能见到公子缺吗?”
“这样,我进去请示一下总管大人,你们在此处等候。”
舒相宜一喜:“多谢守卫大哥。”
其中一个守卫进去请示,舒相宜便领着小豆子在一旁等候。
小豆子憋不住开口:“姐姐,我都快十三岁了。”
他营养不良、个头矮小、身材瘦弱,若是不说,她真以为他只有八九岁。
舒相宜拍拍他的头,脸不红心不跳:“哎呀,八岁和十三岁也差不多嘛。”
肯定是和宋时歇在一块待久了,她被宋时歇带坏,也会厚脸皮那一套了。
小豆子不满:“哪里差不多了,我分明已经是个大人了。”
等了片刻,那守卫快步走了出来。
舒相宜迎上去:“如何?”
守卫的脸上带着笑,终于近距离见到百里缺,他兴奋不已:“总管大人亲自领着我去请示了公子缺。公子缺向来爱民护民,他说绥国的将来是由无数个平民百姓的微小愿望组成的,他自然不会忽视。”
舒相宜耐下心来听他啰唆:“所以结果是?”
“公子缺说,可以一见。”
看着舒相宜和小豆子拖着步子慢慢走回来。
不远处立在树下抱胸等候的宋时歇迎了上去,他忍俊不禁:“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招?”
舒相宜有些沮丧:“别提了。”
“公子缺不肯见?”
舒相宜摇头:“公子缺答应了。”
宋时歇好笑:“那你们还愁眉苦脸的?”
小豆子学着那个守卫的口吻:“下下个月十五日,公子缺可以腾出时间来与你们见面,你们那个时候再过来吧!”
宋时歇愣怔,然后扑哧笑出声来。
舒相宜老老实实地任由他笑话自己:“下下个月才能见面,这也太久了……”
她无奈承认:“你说得对,没有速成的办法,是我操之过急了。”
宋时歇笑眯眯地推着她走:“欲速则不达,既然办法没有用,不如好好休整,等机会主动找上门来。”
舒相宜郁闷:“怎么可能会有机会主动上门来啊?”
……
谁也没发觉,刚才给舒相宜送话的守卫正好瞧见刚才这一幕,他又惊又疑,在原地困惑了好一会儿,又急急走了进去。
7日转眼便过去了,舒相宜和上次一样,在博物馆雕塑展厅醒来。
她去洗手间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把这几日沿途画的风景还有几张偷偷画的宋时歇整理在一块,放入背包里,打算将其妥当地收在家里。
她心事重重,还在思索着如何才能尽快见到百里缺,走到一楼大厅,她转念一想,转身朝郁都的办公室走去。
郁都正好抱着一大摞红布走出来,他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
“郁馆长。”舒相宜走上前去。
“舒姑娘?”
郁都自然地和她打招呼:“过来搭把手。”
舒相宜接过他怀里一卷红布:“您这是在干什么?”
“今日会有市里的领导过来视察,馆里总得挂几个条幅表示表示。”
舒相宜了然。
他们一同上了三楼,舒相宜帮着郁都挂条幅,多一个人帮忙,果然事半功倍。
想了想,她开门见山地问:“您了解绥国的公子缺吗?就是雕塑展厅里最高大的那座雕塑?”
郁都静了静,然后笑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舒相宜笑了笑:“昨夜无聊,特意把整个馆参观了一遍。”
郁都细细打量她:“可我记得,雕塑旁并没有标记名字。”
舒相宜很镇定:“您之前讲解的时候不是提到过绥国公子缺以身殉天的故事吗?那些雕塑都是那个时期出土的,我是根据您的讲解,合理推测的。”
郁都并未追问,淡笑:“你倒是心思细腻。”
终于混了过去,舒相宜松口气。
“你想知道什么?”
舒相宜将条幅牢牢固定在栏杆上:“我想知道,百里缺是怎样一个人,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打个比方,如果身处那个朝代,有什么途经可以见到百里缺吗?”
作为感谢,郁都邀请舒相宜去喝咖啡吃早点。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了她满身,眼前的郁都姿态从容优雅,他不急不缓抿了一口咖啡,这才抬眼:“你为什么想知道百里缺的事?”
“我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还画了不少关于他的画像,所以想了解一点背后的故事。”
郁都轻笑,微微弯起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了不起的人物吗……”
郁都沉思了一阵:“在古代,想见到位高权重之人并不是容易的事。”
实践出真知,舒相宜深表认同:“我也觉得。”
郁都气质随和,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但就那个时代而言,绥国只是一个小国,人才匮乏。作为长子,百里缺理应肩负起拉拢人才的重任。但并不是每一个有才华的人都会主动找上门去,愿意找上门去的,可能大部分都是些追名逐利之辈。真正有才华的人可能淡泊名利不愿为官场所困,这个时候,便需要他主动去寻。”
听他这么一分析,舒相宜脑海里隐隐约约冒出了几个场所,那些场所卧虎藏龙,说不定百里缺会在那些地方出没。
郁都继续道:“有才华之人,他定不会错过,比如幕僚谋士,比如风水方士,又比如……”他瞥她一眼。
“画师。”
舒相宜顿时茅塞顿开,她与其通过旁门左道去见他,不如大大方方用自己的优势吸引百里缺的注意。
郁都虽然没有具体告诉她关于百里缺的喜好——不过想想也是,作为现代人,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但经由他短短的分析,便给了她很大启发,她忍不住赞叹:“您真是学识渊博。”
郁都短暂的愣怔后,心底溢出一丝微妙的情绪,他嘴角弯起弧度:“能帮到你就好。”
奔波了一整日,终于入夜。
舒相宜牢记自己的守夜工作,仔细巡查了一遍整个博物馆,确认无误后,她来到了雕塑展厅。
再度回到绥国之前,她找个地方坐下,与刚刚苏醒过来的菜苗聊了会儿天。
“菜苗,倘若公子缺当年没有殉天,你们也没有陪葬,你打算做什么?”
菜苗活动了一下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舒相宜换了一个问法:“你小的时候,对未来有什么期许吗?”
菜苗眨眨眼睛:“我小的时候?我现在不就是小时候吗?”
舒相宜被他逗笑了,刮了一下他的鼻头:“我是指更小的时候。”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眸光微微发亮:“有嬷嬷照顾我,我一直过得很开心。嬷嬷说过,不求荣华富贵,能一生平安顺遂就已经很好了。”
舒相宜搂住他的肩膀,听他童言无忌,再联想到他的悲惨命运,心头酸涩。
阿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她揪住菜苗的耳朵,玩笑道:“意思就是,菜苗只想每天吃喝玩乐!”
菜苗脸一红,嚷道:“不……不行吗?吃喝玩乐有什么不好的?”
阿翠跑开:“好,当然好咯,然后再娶个漂亮媳妇是不是?”
“啊呀!阿翠姐姐,你给我住口!住口!”
……
舒相宜笑着看他们打闹,思绪飘远。
菜苗的愿望是一生平安顺遂。
小豆子的愿望是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他们都对未来抱着期许,他们的前途本该是一片光明的,不应该轻易被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