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相宜奇道:“这是……”郁都说:“这是百里缺的一枚玉佩。那玉佩通体雪白,很是精致好看。舒相宜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私下里保存这枚玉佩,但转念一想,郁都馆长肯定有他的考量。“绥国的故事是我偶然间知晓的,我费了不少时间一点点拼凑。郁都说,“我原来是个考古学家,这些古物还有那些雕塑就是经我手挖掘出来的。舒相宜怔
舒相宜很想做点什么感谢下郁都。
他给她工作,留她在博物馆守夜,还耐心解答她的疑惑。若不是他点醒她,她不知道自己还要使多少昏着儿。
回到现代后,她特意去了趟水果市场,不知道郁都爱吃什么,索性每样都买了一些。
只可惜,郁都并没在办公室里。
她把水果搁下,打算出去等他。出门前,她目光一扫,无意中发觉郁都的办公室墙上挂着日历。日历很常见,没什么奇怪的,但郁都在日历上的8月14日和8月20日各画了一个圈,正好是7天。
7天……舒相宜忽然觉得这个数字很常见。
仔细想来,博物馆外的街道名正好嵌了一个“七”字,博物馆里有7个不同的展厅,菜苗、阿翠等雕塑苏醒的时间是7个小时,她每次在绥国待上7天就会回到现代世界,毫无例外。
一切的一切都与“7”有关。
这是否意味着,她穿越到绥国的机会总共只有7次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是17号,她已经用掉3次机会了,加上今晚,只剩4次……
她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自由来往于21世纪和2000年前,她以为自己可以长长久久地和宋时歇见面。
却忘了,凡事都有法则与界限。
郁都办完事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舒相宜神情恍惚的样子。
“舒姑娘怎么在这里?”
舒相宜站起身,忙不迭地问:“郁馆长,您的展览是只有7天吗?”
“是,你之前不知道吗?”
舒相宜神情复杂起来,她一直都知道这是个巡回展,但根本没留意时长。
郁都探究地看着她:“有事?”
舒相宜摇摇头:“没什么……方便问一下,您下一站打算去哪个城市吗?”
郁都沉思了一阵:“暂时还没有定下来,可能会休整一段时间吧。”
“您就不打算在一个城市长久地留下来吗?”
“在一个城市待久了,故事说多了就腻了。”
“我不会腻。”
郁都笑了:“可其他人会腻。”
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叨扰他,舒相宜不好意思地说:“还是谢谢您了。”
看着舒相宜的背影,郁都忽然开口:“你对绥国很感兴趣?”
舒相宜毫不掩饰地点头:“是。”
郁都招呼她:“进来坐会儿吧。”
郁都在柜子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锦盒,他当着舒相宜的面打开。
舒相宜奇道:“这是……”
郁都说:“这是百里缺的一枚玉佩。”
那玉佩通体雪白,很是精致好看。
舒相宜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私下里保存这枚玉佩,但转念一想,郁都馆长肯定有他的考量。
“绥国的故事是我偶然间知晓的,我费了不少时间一点点拼凑。”郁都说,“我原来是个考古学家,这些古物还有那些雕塑就是经我手挖掘出来的。”
舒相宜怔然。
“几年前,我不小心伤了腿,便不再下地。”他陷入回忆,“我心里那个声音不停告诉我,这就是绥国存在过的证据。可正如你说的,它没有任何文献资料可以佐证,所以,考古界没有人相信我。”
舒相宜忍不住追问:“那您是否知道,绥国真正的结局究竟是什么?难道……难道当年真的没有百姓生还吗?”
郁都的讲解到百里缺以身殉天便戛然而止,自此绥国便消失了,无人知其踪迹。
菜苗和阿翠告诉她,绥国倾其所有以卵击石,被皇朝吞并走向覆灭,世人并不知晓绥国的存在,也隐隐证明了这一点。但嬷嬷、阿翠、菜苗他们殉葬的时候,百里缺刚殉天不久,所以他们并不能准确地知晓后事。
绥国的消失,究竟是万千百姓皆化为两国纷争下的冤魂,还是怎样呢?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是舒相宜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郁都摇头,深深凝望着那玉佩出神:“没有人知道它的结局。”
没有人知道它的结局。
这是郁都告诉舒相宜的答案。
不论如何,绥国的结局,她都将亲眼见证。
像前三次那样,她回到了她在公子府里的房间。
换了衣服后,她拦住一个婢女问了时间,确认她距离往返两个时代只过了几个时辰,这才放下心来。
她想去找宋时歇,却突然听见湖边传来一阵喧哗。
“不是我!你们别想冤枉我!你们放开我!”
是小豆子的声音。
舒相宜赶紧跑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侍卫看见舒相宜过来了,松开对小豆子的束缚,行了礼:“姑娘,公子缺的贴身玉佩在回房歇息的途中丢了。弄丢的时候,他正好在东院附近鬼鬼祟祟出没……”
小豆子气急了,打断那个侍卫:“什么鬼鬼祟祟?谁鬼鬼祟祟了?我说我没偷!我就是在附近摘花而已!”
舒相宜想起不久前郁都给她看过的玉佩,皱眉:“是什么玉佩?”
那侍卫再度拱手:“还请姑娘见谅,那是幼时君后赠给公子缺的,公子缺向来很爱惜,日日戴在身旁。”
小豆子反驳:“那肯定是他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凭什么说是我偷的!”
侍卫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公子缺早已命人查过你们的底细,这小子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小豆子瞪大眼睛:“你血口喷人!”
舒相宜示意小豆子别再火上浇油了,然后道:“你们先别急着抓人,可能真的是误会。如果真是小豆子干的,我自会跟公子缺请罪。”
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一动不动。
舒相宜劝道:“反正我们人在府里,想跑也跑不了,是不是?”
那两个侍卫拱手行了个礼,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舒相宜蹲下来,温声问小豆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刚才说过了,我只是摘花而已,我没偷公子缺的东西!”
“我知道你听话。”
舒相宜耐心安抚他:“那你有没有看到公子缺的玉佩,说不定是你不小心捡到了呢?若是捡到了,咱们还回去就是。”
小豆子脸红一阵白一阵,他甩开舒相宜的手:“我说我没拿!没拿就是没拿!你为什么不信我?”
说完,小豆子便一溜烟跑远,舒相宜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晚膳上桌,舒相宜正要动筷,宋时歇踏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浅青色长袍,风姿卓绝。
宋时歇笑吟吟地抬眸质询:“有我的份吗?”
舒相宜还没回答,他便撩起袍子,自然地坐在她身旁,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边吃边夸:“公子缺给你安排的厨娘,手艺倒是不错。”
看他吃得很快,显然是饿了。舒相宜疑惑道:“你怎么每天都和公子缺说到那么晚,我去找你都不见你人。”
“最近绥国在与皇朝的使臣谈判,所以公子缺那里事务繁忙了些,为此公子缺特意搬来了府里住。”
舒相宜心中一动:“与皇朝谈判?谈什么?”
宋时歇淡笑:“不用担心,若是不出差池,应该能谈下来。”
舒相宜还欲再问,宋时歇却岔开了话题:“你和小豆子吵架了?”
舒相宜一顿,想到小豆子的顽劣,她头痛不已:“他都和你说了?也不算是吵架吧,可能只是我多心了……”
宋时歇填饱肚子,站起身:“那你有没有话想对他说?”
小豆子和宋时歇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小豆子坐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他背对着正门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舒相宜主动开口喊他:“小豆子……”
小豆子倏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他把手里的东西往舒相宜手里一塞,恶声恶气道:“这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
他递过来的是一个用各色鲜花编织而成的花环,部分花朵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
只是……舒相宜愣了愣:“怎么这么湿?”
小豆子清了清嗓子,故意不看她:“那几个侍卫来抓我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了,我看有些脏,就拿水洗了洗。”
舒相宜捏紧那花环,心软成了一片,她下意识瞥向宋时歇,宋时歇则朝她眨了眨眼睛。
他明显和小豆子串通一气。
舒相宜不顾那花环湿漉漉的,径直戴在了头上。
“谢谢你,我很喜欢。”
小豆子还是板着脸:“我是看东院附近的花开得好看,所以才过去摘的。”
她夸:“你眼光很好。”
小豆子抑制不住地得意:“那是当然。”
舒相宜拉过小豆子的手,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心被刺扎破了,她认真道歉:“小豆子,是我误会你了,我不该不问清楚就觉得是你做的。”
小豆子板着脸,眼珠子到处乱转,就是不看她。
“你肯原谅我吗?”舒相宜问。
小豆子还是不说话。
宋时歇走过来弹了下小豆子的脑门,漫不经心地笑:“好了,别装了。”
小豆子扑哧笑出声来,他仰头冲舒相宜道:“我小豆子才不是小气的人呢。”
舒相宜也跟着笑起来。
夜色已深。
舒相宜领着小豆子又去了一趟东院。
百里缺此时正在宫内,所以东院附近守卫很少。
舒相宜安排小豆子在围墙底下找,她则在树下草丛里找,看能不能找到百里缺遗失的玉佩。
小豆子不解:“为什么我们非得找,又不是我偷的。”
他踢了一脚石子,闷闷道:“我承认,我小豆子虽然是有些小偷小摸,但也是会审时度势的,怎么可能会给你和时歇哥找麻烦?”
舒相宜认真道:“我知道,但也不能让他们一直误会你。既然那两个侍卫说玉佩是在这一块丢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咱们找到公子缺遗失的玉佩,偷偷送回去。”
小豆子不以为然:“误会便误会呗,他们还能杀了我不成?”
舒相宜对这种话很敏感,皱眉:“别乱说。”
她缓了缓语气,这才继续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们,但你的安危对我们来说同样重要,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我们想一想,保护好自己亦是保护好我们。”
小豆子瘪瘪嘴,真的老老实实过去找。
宋时歇看了半天热闹,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到舒相宜身前。
“你倒真把他管教得服服帖帖的。”
舒相宜头也不抬,弯着腰仔细观察地面:“他其实挺懂事的,也很聪明,稍微引导一下,就能走到正途。我没有弟弟,在这里,他便是我的亲弟弟。”
“小豆子有你这个姐姐教育他,真的很幸运。”
舒相宜回夸:“他有你这个哥哥一直庇护他,才很幸运。”
宋时歇帮着她一块找,闻言他扯唇低笑:“那你可愿意,一直当他的姐姐?”
舒相宜想也不想就回:“我现在不就是他的姐姐吗?”
“我说一直。”
舒相宜微愣。
宋时歇镇定自若,脸上噙着一贯淡定的笑:“若是顺利,将来我打算定居在王都,就在城南那一块买一个小院子,再开辟一块地,种些蔬菜水果。小豆子肯定会跟我同住,他跟着我,吃穿用度肯定不用愁,我打算给他请个先生,教他念书写字。”
他嗓音低缓温柔,在这种奇怪的环境里,就这样很自然地对她说出他对未来的规划。
他站定,抬眼望着她:“若是你愿意的话——”
舒相宜在这个瞬间,忽然心跳如雷。
他是百里缺的幕僚,是替百里缺出谋划策之人,以他的资质,完全可以平步青云。她心情跌宕起伏,一时无法分辨他究竟是不是在说玩笑话,也不敢揣测,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一顿,笑容漫开:“可以来教他画画。”
舒相宜说不出话来。
宋时歇并不着急等她回答,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木牌递到舒相宜手里,是一个小小的装饰品,上面刻着几个字,舒相宜并不认识。
“给我的?”
“你不是送了我一幅画吗?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回赠你一样东西。”
见她一直仔细看那几个字,他把她的手按了下去:“别看了,无非是平安健康之类的祝福语。”
舒相宜奇道:“你买的?”
他漫不经心地笑:“不是我买的,还是我亲手做的不成?”
舒相宜接了过来,嘴硬道:“算你识相。”
心中却想……这样一来一往,更像是定情信物了。
远处有灯光渐渐靠近,是一队巡查的侍卫。
其中一个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大声呵斥:“什么人在那边?”
舒相宜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宋时歇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快跑。”
小豆子机灵,宋时歇一个眼神示意他就明白过来,拉着舒相宜飞快跑远了。
为了掩护他们,宋时歇没有离开,反而主动迎了上去。
那队侍卫看清了宋时歇的脸,惊讶:“宋先生?”
宋时歇点点头:“我有急事要同公子缺商讨,到了此处才意识到公子缺还未回府。”
领头侍卫不疑有他:“若是公子缺回府了,我等定向宋公子禀报。”
……
无功而返,舒相宜一路飞奔到了宋时歇居住的小院。
她呼吸急促,紧张又兴奋,觉得自己从未这么狼狈过。
等了片刻,宋时歇缓步走了回来。
舒相宜问他:“我是府里的画师,你是府里的幕僚,我们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跑?”
宋时歇戏谑:“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他们会信?”
舒相宜愣神,顿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侍女送了点心过来,小豆子吃得不亦乐乎。他注意到舒相宜腰间多了一块眼熟的小木牌,赠送木牌是他们破月镇的习俗。
他忍不住插话:“时歇哥,相宜姐。”
舒相宜扭头看他:“嗯?”
他脱口而出:“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
成亲?
舒相宜的眼睛倏地睁大,宋时歇笑容一敛。
“相宜姐,你们成亲的时候,我来给你编花环吧!我手艺可好了,在破月镇的时候,伙伴们玩过家家,左右没什么装饰品,就是由我来给新娘子编花环。”
不等舒相宜回话,小豆子继续嘟囔:“你们成亲的时候,我能来观礼吗?”
舒相宜一时语塞,答“不能”好像很奇怪,答“能”好像更奇怪。
一旁的宋时歇扑哧笑出声,舒相宜瞪了他一眼。
宋时歇笑眯眯地说:“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什么嘛。”
小豆子不服气,他思索了一下,狐疑道:“难不成……时歇哥你还没把相宜姐追到手吗,可你明明……”
宋时歇抬手敲了小豆子一记:“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小豆子抹了抹嘴,一本正经道:“若是喜欢一个姑娘,就应该早早把她追到手,尤其是我相宜姐这样好的姑娘,免得她被别人抢走了。”
宋时歇好笑:“谁告诉你的?”
“这还用人告诉吗?”他拍拍胸脯,“别看我年纪小,想当初在破月镇的时候,可是有不少姑娘偷看我呢。”
宋时歇一挑眉:“你确定她们偷看你不是因为你十多天不洗澡,浑身上下臭烘烘的?”
小豆子捂着肚子大笑:“最多就八九天而已,哪有十多天没洗过澡?”
宋时歇也笑弯了眼。
2000年前绥国的夜晚,悬挂于空的弯月明亮皎洁。
因为没有电灯,想要在夜晚视物只能靠油灯;因为没有信号,手机除了拍照,别的功能都不能用。
但,这里渐渐变成了她熟悉的地方。
她手指情不自禁地摩挲着那块小木牌。
他们都不是接下来的事件的主角,只是沧海一粟罢了,说不定不会受到影响。
若是没有穿越法则的限制,他们三个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好像……也不错。
吃过侍女送来的早点后。
舒相宜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画画,怎么画怎么不顺手,铅笔画着画着就断掉了。她拿小刀削好,没一会儿又断了,她更加心神不宁。
昨天夜里,百里缺深夜回府后,又急召了宋时歇过去谈事,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所以她留在了宋时歇的院子里帮着照看小豆子。
联想到宋时歇提过现在绥国正与皇朝谈判,她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宋时歇回来了。
他神情凝重,目光幽深。
舒相宜把速写本合上,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宋时歇脸色微微苍白:“谈崩了,皇朝的军队在昨天夜里驻扎在了绥国边境外。”
昨天夜里……她悚然一惊。
“他们怎么动作这么快?”
“是君上隐瞒了下来,直到皇朝军队抵达边境才了松口。”
舒相宜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她定了定神:“谈判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皇朝想要的是统一,将原本属于前朝土地的绥国重新纳入版图之中。皇朝不想大动干戈,特来谈判,只要君上放弃统治权,便允许君上留在这里当一个闲散的诸侯王。君上严词拒绝,不肯放弃一国之君的位置,惹恼了皇朝。”
宋时歇紧紧皱着眉头:“在半刻钟前,公子缺又入宫了,试图劝阻君上。”
她紧紧注视着宋时歇的表情:“那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
宋时歇抿了下唇,并不隐瞒她:“皇朝没有立即进攻,显然是在等。若是公子缺与君上不同心,导致绥国内乱,皇朝正好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
他一顿:“可若是开战,绥国万千百姓会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舒相宜明白,这是两难的局面。
他目光落在远方:“我们主张投降。”
舒相宜脑子里一蒙,张了张口,却唇齿干涩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宋时歇定然和百里缺一样站在百姓那边,与百里临渊的想法背道而驰,所以冒着内乱的风险也要主张投降。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百里临渊改变主意。
这意味着,她早已知晓的那一切,终于接踵而来。
这份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