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岳西被骂懵,手垂落下来。钟虹后退一步,为自己的过激而心虚,只见乔岳西忽然笑了。他转身走开,大步流星,风把他的黑色大衣下摆吹起。钟虹盯着那一处,竟觉得美,她伸手想拉他,扑了空。她不记得他走出去多久又回来,不记得他怎么带她回去,又怎么把她送到门口就离开。凌晨两点,乔岳西的门被敲开。他只打开一点门缝,露出钟虹的脸,无奈地问,“你是在梦游么?”“对不起。”她似乎说完就要走。他下意识把门打开,见她钻进他怀里,扑得他踉跄一步,抱着她倒在地板上,任她吻过来。这是个毫不讲理的吻,沾满他的唇角下颌,耳边颈侧。
乔岳西把周清送走的转天,被导师薅去一起出差,跟踪之前设计的程序应用情况。
钟虹约钟岚吃饭时,见周放也在便问,“为什么一直使唤他,你却可以很闲?”
“冤枉啊,我这是忙里偷闲。”
钟虹蹙眉,“我们有这么重要,值得你百忙之中抽空来蹭饭?”
钟岚接道,“我那个校级科研换成他带了,小乔说最近太忙没空,我感觉不是光因为科研忙。”
钟虹对上钟岚的视线,俩人都沉默。周放来回看,觉得这姐俩似乎在斗法。
嘀,手机提示令钟虹别开眼。
温苏阳发来信息,「刘知行出新书要来咱学校办活动,你知道有这事么?」
下面是活动海报,钟虹一见刘知行的脸便难耐地按灭,心突突跳。
被通知需要支援盯场时,钟虹想起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
作为著名作家,也是翻译家,刘知行曾被邀请来,给钟虹那届开过一学期文学翻译课。他有股儒雅诗人范儿,当时引得很多学生来追星。
钟虹没想到,婷婷也是他粉丝,在郊游聊天群里发「我之前有把写的东西给他看,他说很不错,给了我很多鼓励。」
钟虹把“他对每个女生都这样说”咽下去。下一秒,钟岚发来一条「学姐,这话你咋能信?这不就随便说说安慰人的么。」
「刘老师不是那种人,我跟他说我想考中文系研究生,想当作家,他也给我很多建议。」
「哇哦作家~真厉害」
跟在下面的表情包是竖大拇指的猫头,看着像阴阳怪气。钟虹要打圆场,却看到婷婷发了个嘿嘿笑的表情包,继续问到时穿什么去见偶像好。
婷婷最终选的是一身乳白色套装,很精致。钟虹在会场后排,一打眼便瞧见这漂亮姑娘。台上的刘知行依然肾虚,依然做作,口齿都不清还把自己那点经历翻来覆去讲。
钟虹实在听不下去,到大厅等活动结束,人群散得差不多,她才回去完成清场工作。
巡至休息室,刘知行粘稠的声音从门缝挤出来,“老师来和你抱一下吧。”
“您别——”
这道推拒的女声还没落,钟虹便敲门推开,为眼前情景起半身鸡皮疙瘩。
惊慌失措的是婷婷,人显然已吓傻,慢半拍才挣脱男人油腻的手。钟虹一个箭步过去,把婷婷拉到身后,怒视刘知行。
刘知行若无其事,笑着凑近钟虹问,“这位同学好眼熟,我是不是教过你?”
钟虹太厌恶这个男人的口气,明明下作却自以为风流,以至于她失控道,“我打过你。”
“哦,是么”,刘知行斜着眼撩钟虹,“看你这表情,现在是又想打我?”
钟虹愤怒地冷哼,拉起婷婷的手便往外走。不料,刘知行挡住钟虹,“你拉她做什么,人家来跟我交流文学,还没有聊完。”
他居然好意思说文学?文学只会觉得你很晦气。一股带着邪火的恨烧上来,回神时钟虹的脚已经冲他狠踹过去,正中他下身。她不顾他鬼叫,拉着吓傻的婷婷就跑。
钟虹一路奋力跑,她在躲的不光刘知行,还有那些不堪回忆,直到婷婷用力拉住她。
婷婷眼泪止不住地流,“对不起啊学姐,我不应该去找他,害你被连累了。”
“你有什么对不起?”
钟虹的语气很冲,出口后便感到抱歉。她是心疼,女生怎么都如此,受欺负还要自责。她搂过婷婷肩膀轻轻拍,一路安抚到门口,帮她叫车回家。
临别,婷婷还在抽嗒,却不放心地问,“学姐你打了他,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随便他,不用担心。”
钟虹语气很冷,她是真的不怕,因为再怎样也不会比上次遭。
上一次揍刘知行,并非因受到侵犯。那时的钟虹也是刘知行的迷妹,喜欢他的文字似她的嘴替。她把自己私密的痛楚落在文章中,请他指点。
刘知行调笑说,“你tຊ爸爸不错咯,你应该再去问问,说不定妹妹不只一个。”
钟虹动手后丝毫不怕,她只是困惑,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也许钟林真的有小四小五,但她感到的是自己受侮辱。和痛恨的父亲构成命运共同体之感,她想起来便恶心又害怕。
后来,辅导员老师出面,尽最大努力保护了钟虹。流言却传开,称她勾引不成,恼羞成怒。钟虹本就离群索居,从此更边缘化。
刘知行最终给她的分数是60,在钟虹一贯90分以上的成绩里,这如红色十字架烙印,说起来却是他宽宏大量,毕竟没有让她挂科。分数是她唯一资本,男人报复起来最阴毒,几乎等于要她命。
她做的更错的事,是和兰姐倾诉。
兰姐异常激烈地骂,“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万一人家真的要办你,你连自己死的都不知道!你难道指望像上次那样——”
钟虹听到这句便挂掉电话。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期待,世上有人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今晚,她下意识看乔岳西的阳台。
回到她自己的阳台,她点燃一根烟又忙灭掉,担心烟灰落下。向下探头,窗台上隐约一盆九层塔。之前睡在他床上时,她看到他用心浇水,那抹绿茂盛到长进她眼睛里。
绿色的,像狼一样的她的眼睛。
狼一片一片吃掉九层塔,一口一口咬在他身上。然后,他把她也染成绿色。钟虹趴到栏杆上,让冷风吹透身体。
几天后,刘知行的报复虽迟但到。
起初收到出版社编辑的信息时,钟虹以为是普通的变动。编辑说,他们将原文删掉一万词,只对剩下的篇幅付费。
钟虹虽觉得不规矩,但毕竟初出茅庐,便答应了,积极地配合修改。隔了一个周末,编辑又来说,他们认为钟虹水平有限,决定解除合作。
「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改改看么?」
「不必了,新找的翻译老师是大拿,我们还是对他的水平更放心些」
钟虹憋闷,只跟温苏阳讲了这件事。不料,陈更来问,是不是得罪了刘知行。
刘知行是出版者的长期顾问,忽然提出亲自翻译那本书。陈更从婷婷那里听说后一联想,觉得是那么回事。钟虹当即请他帮忙,她要见刘知行对质。
“你怎么了”,温苏阳拦她,“哑巴亏你也不是没吃过,该明白,这事得忍。”
钟虹没回答,她一意孤行。
没等钟虹问来门路,她接到警察局的电话。刘知行去验了伤,告钟虹故意伤害,赔偿金他不要,诉求是她当面道歉。
男人这种生物多奇怪,获得快感的方式,就是通过女人的臣服。钟虹想他一定很空虚,空虚到怨恨,凭什么她这样的女生都敢对他造次。
钟虹在警局见到他就道了歉。
出来在门口,刘知行笑吟吟,口吻宛如皇帝开恩,“我作为过来人劝你几句,小姑娘,不要那么想不开,当初你写的东西我记得,你家的事很精彩,我可以拿去写个小说。”
钟虹一言不发地走开。她觉得自己无比寒碜,终究屈服于强权,无计可施。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天色已暗,手机已没电关机。钟虹冷不丁打喷嚏,后脑作痛,她的视线定了定,才意识到自己竟在马可波罗广场。第一次亲眼见到广场上的立柱,孤单有了实体。
一阵热风,有人从背后拢过来。
钟虹没来及看清,身体便被铺天盖地的温暖拢住,是他的味道他的胸膛。
乔岳西一身黑,背后是血色夕阳,眼睛里飘着红血丝,似撒旦。一周没见,他好像已不是记忆里的样子,触目见骨。
钟虹挣开乔岳西的手臂,几乎像在打他。他沉默地揽回她,将她脸贴近自己胸口。
钟虹终于平静下来,乔岳西低声说,“温苏阳跟我说了大概。”
他在回来的高铁上得知消息,赶回住处去找她,联络不到,发疯一样找到现在。他真的太怕,怕她又像之前一样消失不见。
乔岳西掌心很热,盖在钟虹脑后。那里凉意散去,她的却眼泪一点点沁凉他胸口。
“钟虹,到底发生什么事?肯定有别的事,不然你不会激动到这个程度。”
“我没事。”
“又是没事,你不能每次都这样装没事”,乔岳西急得双手捧起她的脸,“是不是你家的事?我看刘知行发的微博里说,你跟他讲过?”
钟虹犹如被闪电劈中,拼命挣开。
“我都说没事你为什么还要问?乔岳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叫逼人太甚!还是你们男人都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为什么一定要管别人家的事?”
乔岳西被骂懵,手垂落下来。
钟虹后退一步,为自己的过激而心虚,只见乔岳西忽然笑了。他转身走开,大步流星,风把他的黑色大衣下摆吹起。钟虹盯着那一处,竟觉得美,她伸手想拉他,扑了空。
她不记得他走出去多久又回来,不记得他怎么带她回去,又怎么把她送到门口就离开。
凌晨两点,乔岳西的门被敲开。
他只打开一点门缝,露出钟虹的脸,无奈地问,“你是在梦游么?”
“对不起。”
她似乎说完就要走。他下意识把门打开,见她钻进他怀里,扑得他踉跄一步,抱着她倒在地板上,任她吻过来。这是个毫不讲理的吻,沾满他的唇角下颌,耳边颈侧。
“钟虹,你这样真的很卑鄙。”
乔岳西眼睛烧得极亮,整个人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只剩手臂有力气向后撑住自己。
“你明明知道我拿你没办法。我关心你有什么错,你在大街上那么凶我?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这样有多难受?”
钟虹看着他眼底的红色,讲不出话。刘知行让她深深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从过去到现在她毫无长进,依然自私又懦弱。
“回答我啊”,乔岳西忽然逼近,捧起钟虹的脸,让她眼里都是他。
“做朋友,做情人,哪一次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但你到现在有一次对我坦诚过吗?”
乔岳西说到哽咽,上牙和下牙用力相抵,他定睛望着钟虹片刻,忽然松手,自嘲地笑。
“算了,我知道你不会在乎。”
“不是的”,钟虹猛拉住他的手,“我跟你讲一件事,答应我,听完你就忘记。”